Chapter 19 務必三思
沈珺懿剛剛揚起的笑容緩緩僵在臉上,嘴角抽搐了半晌,嬉皮笑臉道:
「凌瑞兄,不是吧,你這才剛入手,還沒捂熱呢,就獅子大開口啊?」
可是見李凌瑞不答話,只是淡淡笑著,不動聲色,他便也不好再皮,躊躇良久,一咬牙:
「也罷!三倍就三倍吧!但還請凌瑞兄寬限我幾日,待我將日本商會這季的紅利提了現,再與你做交接手續。」
一抹狡色自李凌瑞眼底一閃而過,卻見他緩緩收起了看戲的神色,眉宇間多了一絲玩味:
「你跟日本商會有交情?」
沈珺懿不知李凌瑞此問究竟是何緣由,但林晚婧跟日本人之間的愛恨情仇早已傳的街頭巷尾人盡皆知,他生怕答的不好,又給這庄買賣徒添事端,尋思片刻,小心翼翼答道:
「我自己吧,跟日本人是沒什麼往來的,但是你也知道,內子在日本遊學過幾年,確是熟識些人脈,所以偶爾一起組個局,投資點兒小生意。」
「都是些什麼生意?」
「能是些什麼生意?不過從日本轉歐美,倒手買賣,賺點兒差價玩玩罷了。」
誰知聽了這話,李凌瑞眸子里忽而一亮:
「我看得出,沈少是真心想要宏麟織造廠和錦佩年的,我這兒有個忙,沈少若是肯幫,價格咱們還能再談。」
「幫!必須幫!」沈珺懿一聽價格有的談,立刻拍胸脯打包票,話未說完,便見李凌瑞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且聽我說完,這個忙不是幫我,是晚婧。事關重大,沈少務必三思。」
「若是你的忙,我大約得考慮考慮,但若是幫晚婧,凌瑞兄直言無妨!但凡是我力所能及,絕不推脫!」
不曾想沈珺懿會答應得如此爽快,李凌瑞不禁啞然——眼下,林晚婧的名字就像是快燙手山芋,誰人敢輕易招惹?
「沈少可是想明白了?現今局勢,晚婧同日本人勢如水火,你當真願意幫這個忙?」
原來這件事竟與日本人有關!
「凌瑞兄不必多言,我既是答應幫忙,那便自有辦法同日本人周旋。凌瑞兄只要計劃周祥便是,不必多慮我的安危。」
「沈少大義,我李凌瑞在此先代晚婧謝過!但……我還是想知道,沈少你應承的這般爽快,義無反顧,究竟為何?」
突入其來的一問,沈珺懿卻沉默了。
方才的交易談判中,他彷彿看見林晚婧的影子正緩緩同李凌瑞重疊——他們第一次對坐,也如今日這般,按年紀他能喚她聲丫頭,可偏偏就是這丫頭,四兩撥千斤的讓他吃下馳騁商場的第一個敗仗,而他卻著了魔似的心服口服。
這邊想著,他眉宇間緩緩浮起一抹柔情,而後嗤笑一聲,抬眼看向李凌瑞:
「這個問題你卻問我?你又是為何不假思索全盤收了她的產業?」不及對坐之人回答,他便又道:
「方才你同我討價還價的樣子,像極了她。當年她初歸鷺洲,坊間皆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慕之,求之,求而不得,但幸能惜之,憐之。」
雖說千迴百轉,但終究殊途同歸。
「那便有勞沈少謹記今日之言,沈少仗義相助,我願以到手價轉讓宏麟織造廠和錦佩年!」
一拍即合。兩人這便又談了些旁的細節,一併往屋外去,剛到院門外便看見劉瑾的車停在了一旁,沈珺懿是明眼之人,很是識時務的借口另有邀約,告辭先走,李凌瑞目送他駕車離去,而後將鑄鐵大門鎖好,回過身來,正對上劉瑾難掩失落的神色,暗自嘆了口氣,道:
「晚婧沒有和我在一起。我是見到她了,但只是見了一面,眼下我也不知她在哪裡。」
「她…還好嗎?」
「嗯。看起來都還好。」
這個話題便終在這裡,兩人靜默的相對而立,氣氛有些尷尬。
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李凌瑞不由得唏噓:在林晚婧的事情發生這麼久之後,他終於是來找他了,可他如今這樣子,哪裡還有半點記憶中桀驁不馴,意氣風發的風範?失魂落魄的,像是個忘了帶家庭作業的孩子,垂著首,立在先生跟前領罰。
確實,「照顧好林晚婧」這個作業,他完成的真的很糟糕!
許是覺得兩人無話可談,卻聽得劉瑾鶩自嘆了口氣,作勢便要離去。
「少帥。」李凌瑞開口喚住他:「明日午後,我會送一批糧草到軍港,夠你的艦隊周轉這一季,剩餘的錢,我會如數存進晚靖在太平洋銀行的賬戶里,你該是知道密鑰的,如有需要,便自己去取了用吧。少帥不必說拒絕的話,晚靖的個性你比我清楚,她決心已定,你縱是拒絕也無用,只是她已然為你拼進全力,還望你斟酌用度,別負了她一番美意。」
劉瑾聞言,久久說不出話來,他只覺得胸腔里像被人擊了一拳,鼻翼微酸,轉過臉去避開李凌瑞的目光,便又聽他問:
「我知道先前放在我信箱里的那些線索,都出自你之手,你即是有那樣確切的消息,為何不親自去找她?」
他的問題,換來了劉瑾更深的靜默,許久,才聽他長長嘆出一口氣,道:
「你知道嗎,這些她生死不明的日子裡,我總是能看見她最後靠在我懷裡的樣子,痛的全身顫抖,幾度昏厥,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她緊緊抓著我的手,到後來痛的沒力氣了,便連握著我的手都做不到。而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生命從我指間一點點流逝,束手無策。你知道那種恐懼嗎?我不知道如何救她,如何保護她,好像從始至終,我給她越多的庇護,她便越危險!」這樣說著,他不禁哽咽,聲音也隨之顫抖,身側的雙拳緩緩握緊了,骨節咯吱作響,似要將掌心裡的空氣攥出水來:
「當初我真不該執意同你搶她,你也好,沈家那位大少爺也好,都該能給她更幸福安定的生活,不必因為我,承受這些無為的痛苦。」
竟然一摸一樣!
劉瑾的這番話,同前些日子林晚婧來找他時所說的一摸一樣!
那時她也說,她不該同他遇見,他身邊那麼多女人,他選擇誰都好,都比選了她更自在!他們的相遇就是一場錯誤。
可是他們怎麼忘了,煙花之所以燦爛,也是忍受了烈火焚身,碧碎珠沉,才能在他人無法企及的高度,綻放最絢麗的華彩,刻骨銘心。
「這些是那日晚靖故意留在我那兒,讓我放鬆警惕的物件。」李凌瑞走上前,將西裝內袋裡放著的絲帕和便簽紙呈到劉瑾跟前,看著他拿過手裡,又道:
「少帥,若眼下得空,可願同我找茶樓小酌兩杯?有的事情,咱們得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