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兄弟再聚首
人往往在最危難的時刻,在最窘迫的困境中,在死心絕望的當下,才會去更多的回想曾經自己不願意想,也不屑於想的好多往事。
那些曾經讓自己不愉快的往事,但在此時想來,卻反給許陽一絲絲的溫暖。在這個時間似乎已經停頓了的小屋子裡,只有這些曾經的回憶,才讓許陽知道自己還是活著的。
許陽已經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渴;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害怕。只能感覺到無盡的疲累,只想闔上沉沉的眼皮,就此睡去。
許陽抱著雙肩,無力的蜷縮在這個小屋子的角落裡,周圍一片漆黑。
看守他的四個壯漢此時也不知去了哪裡,許陽也無力去想。此時的他,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每一次呼吸都得費好大的力氣,更別說還有逃跑的想法了。
靜夜中,也不知道從哪裡傳來水龍頭滴水的聲音,「滴答,滴答,滴答……」
白天就是豎起耳朵也聽不到的這個聲音,此刻聽來卻是異常的清晰。許陽只感到自己的血液與靈魂,正隨著這滴答滴答的聲音,一點一滴的離開自己的軀體。
不遠處偶爾傳來雜亂的打鼾聲,不知道從哪個樓層傳來,許陽確定那是自己平時睡覺的地方,這些打鼾聲,他都已經聽了兩個月有餘了。
但此刻的他只能用耳朵聽著,卻已無力思考。遠處偶爾幾聲野貓凄利的慘叫,更讓這個夜靜的可怕。
許陽迷迷糊糊又將沉睡,突然一聲響亮的警笛聲,劃破靜夜,緊接著人的跑動聲,喊叫聲,瞬間大亂起來。
許陽掙扎著坐起來,卻又倒下,再次用盡全身最後的一點力氣將自己支起,門外已進來了幾個人,手電筒一束強光照向許陽,許陽被強光一刺,立即閉上眼睛,只感眼睛隱隱生痛。
「這兒還有一個人。」只聽來人對身後人喊道。
許陽也不知道來者何人,掙扎著想要站起,卻再也無力,整個摔倒在地。手持手電筒的人急忙奔過來,對後面的人喊:「快讓急救車過來!」
許陽仰躺在地,只聽來人關切的問:「你怎麼樣?挺住,堅持住!」
「嗯,嗯,嗯…」許陽一連嗯了好幾聲,想盡量答話,聲音卻堵在喉嚨,怎麼也發不出來,大急之下,就要昏厥,強睜著眼,心中一個勁兒在喊著:別睡別睡別睡!眼皮卻漸漸不聽使喚,望出去一片朦朧。
屋子裡又多了幾個人,又多了幾個手電筒,許陽意識已經完全模糊,只覺得有人在搭他的脈,在摸他的頭,在按他的人中,在聽他的心跳,然後就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抬起,眼前影影綽綽,閃著紅燈藍燈,有人在關切地向他問話,眼前一黑就此昏去。
…………
許陽緩緩睜開眼睛。入眼白色的天棚,圓圓的白熾燈罩,眼前一個架子上掛著一個點滴瓶,一根透明細管連接在自己的手背上。
屋子不大,白色的牆壁藍色的牆圍,不大的屋子整潔安靜。
小小的屋子大大的窗,窗戶很明亮,陽光灑進屋內,許陽冰冷的身子立即暖了起來。
許陽閉了閉眼睛,重又睜開,意識逐漸清晰,才知道自己不是做夢,見身上蓋著一床潔白的布棉被,原來身上的破舊衣褲已不知去向,卻換上了一套舒適的病號服。
隨著意識的清醒,許陽才敢確定,自己是真的離開了那個可怕的小黑屋了,心裡一陣狂喜。隨即感到全身乏力疼痛,口渴難耐,想張口喊人卻聲音微弱,想起身下床,卻動不了身。如身在夢魘,頭腦清醒卻無法動彈。
許陽無奈重又閉上眼睛。門這時候開了,走進了幾個人,許陽睜開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母親關懷的臉,母親的身後跟著父親。
「謝天謝地,我的兒呀,你可算是醒了。」母親見到許陽醒來,愣了一下,隨及老淚縱橫,撲到許陽身上,抱著許陽,嘶聲力竭的喊著:「你嚇死娘了!你嚇死娘了!你整整昏了三天三夜,叫你喊你打你都不知道,娘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嚇死娘了!」
在許陽的記憶中,五歲之後母親就再沒有抱過自己,而今母親實實在在的抱著自己,不禁心中大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都別哭了!醒來了就好。」父親粗著嗓子說。
許陽收起了哭,母親又疼惜的抱了一會兒子,才依依不捨的站直了身子,淚目溫柔盯著許陽。
許陽看向父親,父親的臉綳得緊緊的,但是眼睛里,卻難掩滿滿的柔軟與慈愛。
許陽心中又是一慟,喊了一聲爹,眼淚又滾落了下來。
事後許陽才知道,他不知不覺間捲入了一個傳銷的窩點兒,被洗腦,被利用,被威逼;在小黑屋子短短的6天時間裡,許陽經歷了地獄般的折磨,身體精神都飽受摧殘,再加營養不良,1米85的大個,160斤的壯小伙,被警察救出來的時候,已然是生命垂危,只剩140餘斤了。
在醫院調理了十來天,許陽身體逐漸康復,隨父母回到了家鄉,那個他在絕望之際,無數次想到的家,還有無數次想到的那座山,那條溪。
在醫院的十來天,不斷的有警察來做筆錄做詢問,許陽都毫無隱瞞的一一作答,但他所知道的,卻實在有限。
許陽後來了解到,這個傳銷窩點在全國有數十個,遍布多個省市,警察已經盯了好久。就在那天夜裡,各省警方統一行動,將這全國數十個傳銷窩點一網打盡,老李還有曾經的幾個講師在這次行動中也被一一抓獲,涉案頭頭也都逐一抓捕歸案。但是牛哥和看守許陽的四個壯漢,也不知道怎麼得到的風聲,提前開溜了,至今在逃。也難怪那天晚上許陽沒有看到那四個壯漢。
回到家鄉的許陽,身體是康復了,但是精神卻出現了問題。夜裡,他經常會夢到牛哥的臉,二十三四歲白白凈凈的小伙的臉,卻瞬間變成魔鬼,張牙舞爪向他撲來。許陽想跑跑不動,被四個壯漢摁在地上,四個壯漢的臉卻不是人的臉,動物的面目,人的身子,卻個個猙獰恐怖。許陽大聲呼救,卻只見一片漆黑,無人來救。
許陽再也沒有往日的那種豪邁,張飛長坂橋一聲斷喝嚇退曹軍的氣概,許陽身上一點都不留存了,整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害怕看到人。
這可愁壞了許陽的母親和父親,母親一看到兒子就落淚,許大屠夫每次出攤,也失去了往日豪爽的笑。
父母為許陽到處求醫問葯,甚至請大仙算命打卦,請巫婆跳大神驅惡魔,都不見好轉。往日生龍活虎的一個大小夥子,變成了如今蔫蔫病貓。
日子一天天就這樣過去著,許陽畢竟年輕體壯,竟然一點一點好轉了起來。時間真是世間最神奇的名醫,它能治癒一切傷痛。
許陽雖然噩夢一點點變少,精神一點點恢復,但是往日的豪邁,卻已不在了,變得沉默寡言,變得不喜與人交往。但不管怎麼樣,父親母親多少心裡有了些寬慰,有了些踏實。
魏正道真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哥短短几年間,竟然經歷了生與死的洗禮。看著大哥的臉,雖沒有了往日的那種豪邁,卻多了幾分滄桑與沉穩。經過一番波折,倒不見得是壞事了,反而覺得現在的許陽比以前要好一些,只不過身體清瘦了好多。
「二哥,你好端端的,怎麼會辭去這麼個讓多少人都羨慕的工作呢?」林玉推了推鼻樑上的大眼鏡,不解的問道。
」是啊二弟,我當時聽說了,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遇到了什麼事了嗎?把你刺激成這樣。」許陽也是萬分不解。
在他們看來,警察這個職業,是風光無限的職業,威武帥氣,說一不二,誰敢惹?誰都得聽你的。而且還是國家公務員。許陽竟然能把這麼個工作辭掉了,他們是怎麼也無法理解的。
許陽見大哥和三弟如此好奇,思緒頓時回到了參警的那四年,嘆了一口氣,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