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他愛她

「我父親兄弟五個，每個都想要我父親屁股底下的位子，我五歲的時候我父親為了娶他的夢中情人長年累月給我媽下毒，把我媽毒死了。我奶奶為了保證我的地位，我后媽一進門就給她下了葯，讓她徹底成了一隻不下蛋的雞，於是他們就整天虐待我，等到我12歲的時候，我爸終於被我三叔和我大伯聯手弄死了，結果兩個人卻因為利益分配不均打起來了，小叔叔漁翁得利，上位之後想要弄死我，我幾度差點被他們弄死，最嚴重的一次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下地。」

也就是那一次，他遇到了顧傾城。

準確的說不能算是遇到，因為他從未見過她，他只是一遍一遍的聽著顧傾城彈得鋼琴，清泠、純澈，對生命和生活充滿嚮往，也終於勾起一絲絲他的嚮往之心，然後拼了命活下來。

十三對顧傾城，可以說神交已久。

只是，這一切顧傾城都不知道罷了。

雖然顧傾城沒有經歷過那些，十三也說的輕飄飄的，但顧傾城仍是忍不住心驚膽戰。

「那，那後來呢？」

「後來我蟄伏几年，成了華爾街有名的操盤手，一舉把他們坑了個底掉，然後個個擊破，把他們全弄死了。」

顧傾城一呆，十三輕笑，「嚇到了？」

「不是。」顧傾城搖搖頭，「那你們家的……呃公司呢？」

「賣了，錢全給貧民窟的人分了。」

「……」

顧傾城不知該贊一句洒脫，還是該同情十三的遭遇，她總算知道他為什麼寧願用一個數字來做自己的名字了，這樣的家庭著實不值得傳承，可是……

「十三哥。」

「嗯？」

「希望你早日遇到那個與你攜手一生的人。」顧傾城認真的看著他真誠的說。

十三倏地笑了，忽的朝顧傾城伸出了拳，「借你吉言。」

顧傾城握拳在他的拳頭上對了一下，「希望我的十三哥以後過的比誰都好，有人疼，有人愛。」

十三被她認真的模樣逗笑，事實上，懷揣著這樣的過去，他根本看不到將來的路，更不想去禍害一個無辜的姑娘。

他這一生，或許，就這樣了吧。

十三送顧傾城回話劇社換衣服，回去之後顧傾城才發現大家急瘋了，錢多多已經跑去和江萊商量對策了。

她分別給江萊和錢多多打了個電話，又對話劇社的同事們好一番感謝，才和十三從話劇社出來。

華燈初上，顧傾城看了看十三，「我請你吃飯，十三哥。」

十三沒有拒絕，兩人也沒有特別挑地方就在路邊的一間麵館吃了頓飯。

十三吃飯不挑食，但吃的極多，幾乎趕上葉黎三個人的量，顧傾城看著摞在桌旁的兩隻碗有些擔心。

「我和遠哥最窮的時候只能兩個人吃一塊麵包。」十三似乎看出顧傾城的疑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兩個大小夥子幾乎每天靠喝水充饑。」

顧傾城呆住，「不是不是說……方鴻博每個月都會給哥哥打錢嗎？」

「那點錢怎麼夠用？我和遠哥那時候年紀小，又想要出人頭地，幾乎有點錢就拿去投資了，被人騙、投資失敗……反正沒有一天吃飽肚子。我記得好像是我15歲吧，我和遠哥第一筆投資成功，賺了這個數。」十三伸出兩根手指頭比了一下，「遠哥帶著我出去吃，在一家中餐館我吃了八碗炒米飯，最後如果不是遠哥怕我吃壞了胃說什麼都不讓我吃了，我還能再吃兩碗。」

顧傾城忍不住笑，可笑著笑著又覺得心酸無比。

「我是沒吃壞胃，遠哥卻吃的拉肚子了，原因是他吃的面放了太多辣椒，哈哈哈，他連著拉了三天。」

顧傾城：「……」

這還是顧傾城第一次聽人提起方歸遠的過去，雖然有點重口味，但顧傾城非常高興，兩人聊著聊著就晚了。

「可能那時候挨餓挨得太多了，所以有飯吃之後也經常覺得吃不飽。」十三搖搖頭，苦笑。

「沒關係，我們現在有的是飯吃。」顧傾城笑。

十三望著她的笑容怔了怔，忽的道：「是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你說是不是？」

顧傾城：「……」

她想起今天下午聽到的那些慘烈的往事，沉默了片刻才點點頭，「是的，沒有什麼事過不去的。」

「你聽說過鳳凰嗎？」

「嗯？」

「鳳凰身為不死神鳥卻不是不死的，等它年紀大了，太老了，就會自焚，焚燒自己的肉體和心靈，然後再在灰燼中重生。鳳凰涅槃，向死而生。小月亮，我們活著都是痛苦的，但我們也可以快樂。」

忘卻、融化那些痛苦，讓自己百鍊成鋼，任何的痛苦都不會再打擊到自己，這個過程必然是痛苦的，但痛苦之後，或許迎接我們的就是快樂和幸福。

顧傾城抿了抿唇，「我懂，十三哥。」

十三微微一笑，隔著餐桌揉了揉她的頭。

他真的很喜歡顧傾城，可是，這種喜歡不是方歸遠以為的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喜歡和佔有，他喜歡她，因為顧傾城曾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告訴他什麼叫希望，引導著他一步步走向新生。

曾經，顧傾城也需要一個人這樣引導著走出人生低谷，可那個時候他不在，但現在，他會陪著她，告訴她，逃避和遺忘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

他愛她，像個紳士，像個騎士，永遠站在她身後三米之外的地方，用心呵護，小心引導，在她需要的時候毫不猶豫的來到她身邊做她的屏障，她的山，她的保護傘。

但是這一切，與佔有無關。

吃完飯，十三送顧傾城回東日瑞景。

下了車往家裡走的時候顧傾城站在門口好一會兒，她突然想知道，知道沒了孩子的葉黎是怎麼想的，他做了什麼。

左佳禾，葉黎。

難怪葉黎很少提起讓她去見左佳禾，難怪左佳禾從不了解她就篤定她配不上葉黎。

她正發著呆，玄關的門忽然一開，男人站在門口，「怎麼不進來？」

隔著朦朧夜色，顧傾城看著葉黎面上溫和的笑意，她忽的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她怕，怕葉黎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顧傾城搖了搖頭，將那些情緒甩出腦海，再一次的告訴自己，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而她應該朝前看，往前走。

走進玄關，男人將鞋子放在她的腳邊，顧傾城抿了抿唇，忽的想起何慧曾經說過的，葉黎和她在一起只是想要補償她。

「小月亮？」男人輕喚。

顧傾城一眼撞進對方擔心的目光里，她心底恍然，然後笑了笑，「早就回來了嗎？」

「嗯，回來有一會兒了。」

接過她手裡的包隨手放到一旁，葉黎隨口問起今天的事，顧傾城猶豫了一瞬，只說了今天話劇排練的事，並沒有說何遇找自己的事情。

至於為什麼不說，顧傾城也不知道，只是說到那裡的時候自然而然就略過了。

站在洗手間里掬了一捧涼水澆在臉上，顧傾城緩緩吐出一口氣，鳳凰神鳥涅槃都是向死而生，何況她區區一介凡人。

那些過往，她也曾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可是，她還是想要知道。

葉黎進門就對上顧傾城無聲探究的目光，他在她身邊坐下來捏了捏她的手，「出什麼事了？」

「突然間想要問個很矯情的問題。」

葉黎失笑，側身抱住她，「你說。」

「我和你媽同時掉在水裡你救誰？」

「……還真是……」夠矯情。

顧傾城臉一紅，「再笑！再笑把你踹下去。」

她抬腳作勢要踹他，葉黎連忙收聲，只是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讓我想想啊。」

「還想！」顧傾城徹底發揮矯情本質。

「好好好，不想不想。救你，救你，我媽會游泳。」

「……」

顧傾城連個白眼都不想朝他翻了，不過她也知道，這就是一個笑話，根本做不得准。

這一夜，顧傾城睡的不安，朦朦朧朧中總感覺有人在推自己，身體慌亂的樓梯上滾落，求生無路，求死無門，幾度醒來天都還沒亮。

最後一次醒來，顧傾城看了看時間，凌晨四點。

她看了眼身畔安然睡著的男人，忽的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

悄然起身，顧傾城推開了琴房的門。

打開琴盒，望著黑白分明的琴鍵，默了一會兒，顧傾城的手放了上去。

《命運交響曲》顧傾城其實不喜歡，她不喜歡命運的諸多坎坷和悲愴，可是當她的手指落在琴鍵上的時候，這首曲子就在她的指尖下流瀉而出。

什麼是命運呢？

苦難嗎？

還是快樂？

顧傾城想不透，她只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彈起它，一遍又一遍的捫心自問，如果命運真的扼住了咽喉，她該當如何？

漸漸的，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晨光微熹，顧傾城緩緩站起身。

一回身，她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男人。

他身上還穿著睡衣，頭髮有些亂，卻只是看著她，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四目相對，顧傾城合上琴盒，「抱歉，吵醒你了。」

男人搖頭，「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跑跑步？」

顧傾城不想去，她搖搖頭，「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葉黎沒辦法再強求，只能說：「那我去跑一圈。」

顧傾城沒有再說什麼，她起身回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拿起手機給十三打了個電話。

「十三哥，我那些過去你怎麼會知道？我記得你才來國內沒有多久。」

十三一笑，「你還不知道吧，我和遠哥都是電腦高手。」

「所以呢？」

「方便入侵各地的攝像頭。」

顧傾城也是醉了，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所以有一次顧染柒說她表哥可以給我修好手機也是你們？」

「對，你那部手機里遠哥給你植入了最先進的定位系統，以便你出了意外聯絡不上。」

顧傾城徹底服了，她有氣無力的嘆了口氣。

「好吧，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

「不要再為了我去做什麼了，你和哥哥，我只希望你們平安喜樂，不要因為我而去做一些觸犯法律和道德底線的事情，好嗎？」

十三一頓，這一次卻沒有那麼好說話。

「十三哥，你答應我！」顧傾城要求。

低低的嘆息聲從電話里傳來，事實上，十三是從不嘆氣的。

「平安喜樂……」他低低的重複了一遍，「這真的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可是，小月亮，如果你不幸福，我和遠哥怎麼可能會沒心沒肺的去平安喜樂？」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方歸遠人生所有的意義都只剩下顧傾城，她能快樂才是他們的快樂。

「十三哥……」

「你不開心，以後這樣的事情我不做就是了。」

顧傾城咬唇，終究沒有勇氣再問她的過去里還發生過什麼。

掛斷電話，顧傾城在陽台的玻璃前坐了下來。

陽光很暖和，可是，她的心裡卻涼涼的。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葉望打來的，應該是想說說和左佳禾在那邊的見聞。

以往顧傾城最不厭其煩想要接通的，可是今天她卻不想接了。

左佳禾從不肯同意她和葉黎在一起，以前，她以為只要她有誠心，和葉黎真心相愛，早晚又一天左佳禾會同意，可是，顧傾城沒想到左佳禾是從心底里不同意的。

手機響了一邊，又響了一遍，顧傾城沒有接聽。

葉黎上樓來的時候只看到顧傾城雕塑一樣的背影，他腳步一僵，渾身的血液險些被凍住了。

這麼多的姿勢，他最怕她坐在窗前一動不動，他怕她像兩年前一樣，突然就在那裡入了定，再也沒有了魂，成為那個他叫不醒叫不動的顧傾城。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顧傾城回過頭來，男人心底緊繃著的一根弦終於輕鬆了些。

不過，還不等他鬆口氣，顧傾城再次開了口，「葉伯父剛才給我打電話了，我沒接到，你給他回一個吧。」

「……」有那麼一瞬，葉黎渾身的血液冰涼。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他才勉強扯出一個笑來，「怎麼沒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