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反推過去

渾渾噩噩，顧傾城不知過了多久才睜開眼睛，當眼前的身影越來越清晰，她卻有種很疲憊的感覺，好像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在之前的夢境里用光了。

「呼……」她緩緩吐出一口氣，葉黎彎身摸了摸她的額頭，心中也著實鬆了口氣，兩天了，終於醒了。

「怎麼樣？渴不渴？」他輕聲問。

「好。」話一出口，顧傾城才感覺喉嚨生疼，只有唇尖上帶著點濕潤，她忍不住抿了抿。

葉黎很快扶起她，將放在桌邊的溫水端過來喂她。

顧傾城想要自己喝，可抬起手來才發現手上竟還吊著點滴，於是只得作罷。

喝了水，顧傾城才看到四周白花花的牆壁，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在一瞬間湧進她的鼻翼，難聞的令人作嘔。

「我怎麼在醫院？」

男人仔細摸了摸她的背，見不再出冷汗，才說：「發燒了，那天晚上你出去時間應該是有點長了，加上這兩天變天，就發燒了。」

「那天？」顧傾城敏感的提取到他話中的含義。

葉黎嗯了一聲，「我給你在劇組請了假，今天是第二天。」

顧傾城心裡一驚，撐著手臂想坐起來卻又被他按著肩頭按了回去。

「我……」

「我什麼，我看有必要給你請兩個專業的營養師和醫生跟著你，難保你哪天又整天忙著拚命，不顧惜自己的身體。」葉黎難得眼神發涼，「我已經跟你的助理了解過了，這次生病多數還是熬得太過，免疫力降低導致的。」

顧傾城：「……」

「其實……也沒有很累，和原來都一樣的。」顧傾城吶吶，說這話時稍稍的有些心虛。

《雪姬傳》投資大，劇本好，但採用清一色的年輕新演員本來就不被業內看好，如果他們再不努力一些，到時候要怎麼跟投資商交代？

這些事雖然不用顧傾城去負責，但是想一想江萊苗翠翠要跟人陪孫子，她的心裡還是很過意不去，自然要在演技和拍戲上多多努力一些。

而且，有主演帶頭，其他的演員自然也會更加努力。

葉黎不說話，只是目光涼涼的看著她。

顧傾城吐吐舌頭，想著之前接《我們的孩子》這個劇本的時候江萊說過的一些話，她忍不住問：「你很在意這些嗎？」

她生病還是不生病，身體怎麼樣。

「你說呢？」葉黎硬梆梆的反問。

顧傾城微微皺眉，晶亮的眼睛此時透著疲憊的同時又帶著些許疑惑，葉黎一時氣結。

對峙之中，顧傾城忽的問出一個十分俗套的問題，「你喜歡我什麼呢？臉？性格？不要說什麼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怎麼忽然這麼問？」

「不可以嗎？」

葉黎神色複雜，「如果我沒有記錯，小月亮，好像是你先追求我的。」

顧傾城則想起夢中那些凌亂的畫面，「這麼說你要否認我們的過去嗎？」

「……沒有。」

「過去也是我先追的？」

顧傾城有點不相信，從她目前拼湊出的過往裡，她恨不得每天四十八個小時忙著賺錢，哪裡有什麼時間追男朋友談戀愛？

葉黎：「……」

半晌，他對著顧傾城疑惑的眸子微微搖頭，「不是。」

「那你喜歡我什麼呢？」顧傾城執著的問。

尖銳的撕心裂肺的感覺從心底湧出，彷彿心口被撕裂，痛的她呼吸都忍不住發顫。

閉上眼睛，她彷彿看到那個在雨中苦苦掙扎的自己，卑微的了極點，可好像又遠不只如此。

「都喜歡，」葉黎輕輕捏住顧傾城的手，啞聲說。

「都喜歡？」

「對，無論是你的臉，還是你這個人，我都喜歡。」

閉上眼睛，他彷彿還記得那個初見時明媚恣意的少女，分明比誰都落魄，可又比誰都具有勇氣。

葉黎看到她，就覺得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都不是夢幻，有的人就是像鑽石，恣意的洋溢著熱情，令人不可忽視。

可是後來，他一點點磨滅了她的熱情，讓她再對這個世界沒有一點兒期待。

「那我如果沒了這張臉呢？」

「什麼？」

葉黎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容？

「你不需要整容。」

顧傾城失笑，「不是整容。」

「嗯？」

顧傾城輕輕吐出一口氣，原本沒將之前江萊提的接《我們的孩子》跟葉黎報備一下的事掛在心上，但現在卻在她的心裡蠢蠢欲動。

「我接了一部電影，可能……形象不太好。」

葉黎眉心稍稍擰了一下，但隨即鬆開，「怎麼說？」

顧傾城一直觀察他的神色變化，一時竟猜不出他究竟是不是不高興。

想了想，顧傾城說：「就是形象不太好，算是丑角。」

不料葉黎竟微微詫異，「你願意演？」

把丑的人弄漂亮估計誰都願意，好端端的一個美人去演個醜八怪，葉黎對顧傾城還是很意外的，儘管他認為自己實在不該出現這種意外。

在他看來，不管顧傾城做出多驚天動地的事來，其實都不足為怪，誰讓她是顧傾城呢？

「為什麼不願意？」顧傾城反問，「好劇本，好導演，我當然想要合作，而且這個電影如果拍的好可能還會帶動公益，我當然會想要參加。」

葉黎點頭，只是難以想象顧傾城的粉絲們如果知道了的話會是什麼反應。

當然，葉黎知道，那個電影不只是扮丑那麼簡單。

「只是扮丑？」他問。

原本想要含糊帶過的顧傾城：「……」

「那個……」她抿抿唇，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眸光瞥見沒了液體的瓶子，她抬手一指，「沒有液體了。」

葉黎急忙按鈴催促護士過來換液，盯著護士掛好液體，為顧傾城調好液體速度，這個液體有些疼，顧傾城眉心微蹙，葉黎只好一次次去調。

待調的差不多了，轉頭卻見顧傾城歪在枕頭上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累了？」

顧傾城嗯了一聲，眨眨眼。

「那就睡會兒，想吃東西嗎？」

顧傾城輸了太多液體，也不太想吃，搖搖頭，閉上眼睛竟又睡了過去。

疼痛再次降臨，頭疼、背疼、嗓子疼、心口疼、小腹疼，似乎能夠觸摸的位置，每一寸都在叫囂著疼痛。

「葉黎，葉黎？」她一遍又一遍的叫著。

恍惚中，有人將她抱進懷裡，熱烘烘的毛巾給她擦臉、擦手，暖烘烘的身體抱著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叫她，小月亮，小月亮……

低沉的聲音彷彿刻入到她的骨子裡，深邃入海，顧傾城哪怕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葉黎。

可是，他怎麼現在才出現呢？

葉黎靜靜的坐在床邊，看著液體一滴一滴流進顧傾城的身體里。

這幾年，他沒少看她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躺在床上，可是，像現在這樣，一邊喊他，一邊落淚，卻是極少。

「小月亮，小月亮……」他一遍遍的喚她，屈指為她擦去眼角的晶瑩。

他很想鑽進她的夢裡去問問，她到底做了什麼夢，而他從中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為什麼她會這麼傷心呢？

液體輸完了，顧傾城一直沒有再醒來。

等顧傾城再次醒來時，一睜眼卻看到十三。

有一瞬間，顧傾城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十三哥？」

「醒了？」十三起身倒水，「要不要喝點水？」

顧傾城努力探起身體在病房裡看了一圈，沒有看到葉黎。

「葉先生去給你買吃的了，遠哥去醫生那兒了，不用擔心。」十三扶著她坐好，將水杯拿給她。

顧傾城彎了彎唇角，只是笑意不及眼底。

「十三哥，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說。」十三毫不猶豫。

「我想要給我的……」顧傾城盯著被子下的位置沉默了兩秒，繼續道：「小腹，做一次全面檢查，看看我曾經經歷過什麼。」

十三的身體陡然一僵，他曾經將何慧弄的懷孕，養大之後從樓梯推落，原因無他，因為顧傾城曾經歷過一樣的事，所以他必然要讓何慧也經歷一次同樣的痛苦。

但這事無論是他，還是何遇等人，都是瞞著顧傾城的。

可是現在，顧傾城竟想要做一次檢查來驗證。

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怎麼了？」

「我……」顧傾城搖搖頭，剛剛醒來的時候，她甚至還能感覺到四肢百骸傳遞的疼痛，尤其是小腹，尤為明顯。

顧傾城不相信，沒有經歷過創傷卻會有這樣的疼。

「我只是覺得，這裡有些我不知道的事。」

十三嘆氣，罷了，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有些事情，註定該要她自己承受。

十三起身前去安排，臨走時，顧傾城又叮囑道：「不要讓葉黎知道。」

從始至終，葉黎對過去絕口不提，雖然沒有執意的阻止她，她也沒想要隱瞞他太久，但是現在不行。

「好。」十三答應一聲，轉身離開。

顧傾城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些凌亂的夢境意味著什麼。

真的做夢嗎？

還是意有所指？

沒過多久，方歸遠從外面進來，臉色十分難看，「工作太累了嗎？」

那樣子彷彿顧傾城說一聲是，他就會立刻將《雪姬傳》的劇組給拆掉去。

顧傾城豈敢得罪他，只得搖頭，「就是心情不太好，出來轉轉，穿的衣服有點少了，跟劇組沒關係，哥哥你別亂想，誰敢奴役我？」

方歸遠輕哼一聲，「那是和葉黎吵架了？他惹你生氣了？」

「哪有，又亂說。」對於親哥哥的敏銳，顧傾城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那你跟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方歸遠摸出手機，找到一則新聞遞給她。

正是哪天晚上她和葉黎先後被拍到的畫面，八卦記者們十分努力的展開了自己的想象力，對那天晚上的所見所謂給出了五花八門的故事，編的十分盡心儘力。

顧傾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把手機丟在一旁，有種縮回被子的衝動，被方歸遠一把揪住。

「按照照片上說的，先遇到了你，后遇到了帶衣服的葉黎，他肯定是知道你沒穿好衣服出門的，你怎麼會沒穿好衣服就出門？原因可能有很多，但絕對不可能是他隨口拿出來敷衍記者的這種。」方歸遠氣急敗壞的敲著手機，「到底怎麼回事？」

「真沒怎麼回事。」顧傾城欲哭無淚，早知道把鍋帶劇組頭上去好了，「我就是做了個夢。」

「嗯哼？」方歸遠一種你繼續編的眼神。

顧傾城撫額，「真的，然後我夢見……」

從支離破碎的畫面中想起那天的夢境，顧傾城用了幾分鐘的時間，面上的表情也一點點沉寂下去，她低低的道：「我夢見他事無巨細的照顧著一個女孩子，對她那麼那麼好，我以為……我只是個替身，所以，我一生氣，就……」

她歪頭看了眼方歸遠，很是羞愧。

方歸遠：「……」

他很想說點什麼，但沒等他說什麼，顧傾城一把拉起被子蓋在頭頂，悶聲道：「不要看我了，我就是個戀愛腦行了吧？」

這一下，方歸遠竟忍不住笑了。

「戀愛腦怎麼了？戀愛腦也是最漂亮的戀愛腦。」

顧傾城在被子里翻了個白眼，十三很快回來了，檢查能做，只要家屬簽字就可以。

沉吟了兩秒，方歸遠在簽字表上籤了字。

過去也許是殘酷的，但是不面對就永遠無法正視那些痛苦，而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顧傾城很快去做了婦科檢查，做了B超等一系列檢查。

做完的時候，顧傾城問：「大概需要多久？」

「哦，不用多久，不過顧小姐你的要求有些奇怪，醫生需要根據你的檢查結果來反推曾經，所以可能需要一兩個小時。」

顧傾城哦了一聲，道了謝離開。

回到病房，葉黎已經拎著準備好的飯菜等著她了。

有那麼一瞬間，顧傾城覺得葉黎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很壓抑很痛楚，又好像在隱隱的期待什麼。

至於他期待什麼，顧傾城不知道。

走道他身邊的那一刻，顧傾城以為他會問，但是，葉黎什麼都沒有問。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他最害怕的事情很快就要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