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你把自己賣了
兩人帶著爆米花在附近逛了一圈,把爆米花送回酒店,顧傾城帶著葉黎出去吃東西。
在這裡時間長了,還是挖掘出一些好吃的餐廳飯館。
吃過飯,葉黎忽然說:「聽說榕城如今有座山,山上香火鼎盛,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顧傾城聞言十分意外,她還以為葉黎是個絕對的唯物主義者,當下咂咂舌,「你還信這個?」
葉黎卻是微笑,沒有半點窘迫,「有些事,寧可信其有。」
顧傾城癟癟嘴沒再說話,懷疑自己永遠也看不到他著急窘迫抓耳撓腮的那一天。
假期人多,兩人搭了一輛公交車過去。
路上顧傾城被人認出,一聲聲「姐姐」不絕於耳,顧傾城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實在是有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比她年歲大,竟還……
給粉絲們簽了名,聊了一會兒,兩人被科普附近好玩的景點、民風民俗四十分鐘的車程葉黎竟沒有找到和顧傾城說話的機會。
直到下車,突然有人說:「陪在姐姐身邊的人是葉先生吧?」
「啊,對對對,好像是,好像是。」
「他好像在給姐姐拿喝的,哇哇,好體貼。」有人尖叫著。
於是一群人恨不得貼到車窗上去看顧傾城和葉黎,車身重量整體便宜,公交車司機叫苦不迭。
榕城藏山,鬱鬱蔥蔥,一眼望不到盡頭。
沿著山間小路,兩人拾階而上。
青石台階刻畫著藏山的歷史,顧傾城的心奇異的平靜著,不知為什麼,她有種朝聖般的神聖感。
望著看不到盡頭的山路,顧傾城忽的問葉黎:「你相信輪迴嗎?」
葉黎看了她一眼,沒有說相信,也沒有說不相信,而是反問她,「你呢?你相信嗎?」
「我相信萬物有源。」顧傾城淡淡的說,「善惡有報。」
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萬物有源,善惡有報,說的不就是他們的過往嗎?
「最近……有做噩夢嗎?」
顧傾城一怔,搖了搖頭。
葉黎靜靜看著她的背影,又是一陣沉默。
其實,顧傾城從未跟他說過夢中的場景,而他也從未問過。
她知道他不肯輕易吐露過往,所以不肯再問,而他,其實早就知道那些過往總有一日會在她的腦海中拼湊整齊,不想一次一次的試探她的夢境和心緒,因為,每一次的想起,對他而言都是誅心。
「你母親好些了嗎?」顧傾城忽然又問。
「嗯,好多了,那邊環境清幽,比較適合頤養。」
顧傾城唔了一聲,也沒再說話。
這段時間,她不止一次的想起何慧,以及何慧的遭遇。
她知道十三不是空穴來風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必然事出有因,而且當時何慧出事時他也明確的說過,當時就是為了她而報復何慧。
他把何慧弄大了肚子,從樓梯上推落,所以,當時是何慧將她從樓梯上推落,才導致她和葉黎的孩子沒能出生嗎?
那麼,何慧口中一次次提及的左佳禾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或許,她該回南江一趟了。
「你喜歡孩子嗎?」她側眸看過來,「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你似乎從來沒有提及過小朋友。」
葉黎捏在身後的手登時一顫,竟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
「喜歡。」他啞著嗓子說。
顧傾城緩緩笑開,「那真好,我下一部電影就是拍孩子的。」
葉黎喉頭一陣憋悶,憋得他說不出話來。
他很想問個清楚,看看顧傾城到底想起多少了,可是,又下定決心。
決斷如他,竟也有優柔寡斷的時刻。
顧傾城彷彿只是隨口一問,說完一笑,繼續爬山。
足足爬了兩個小時,兩人才到山腰,藏山寺山門大開,因為黃金周的緣故香客不絕,顧傾城和葉黎隨著人群走進寺中。
這座寺廟應該又幾百年的歷史了,古樸清幽,古樹參天。
大雄寶殿前,顧傾城接過寺里小沙彌遞來的信香,親手為吳震夫婦和母親各上了三炷香。
望著寶象森嚴的佛像,顧傾城再一次在心中問,對於過往,她應該那麼執著嗎?
沒有人能給她回答。
閉上眼睛,往事如碎片紛紛朝她湧來。
顧傾城輕輕吐出一口氣,竟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時間一晃又過了半個多月,《雪姬傳》殺青,殺青宴后,顧傾城直飛東江。
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了舊城區。
推開落鎖的大門,顧傾城捻起三炷香為吳震夫婦上香,將家裡打掃了一下,顧傾城走到後面的藏書閣。
推開之後第一層是專門為她量身定製的書櫃,小小的,矮矮的,上面的部分都採用加厚的木材製作,配備小梯子,十分周到。
如今她已長大,再用不到那小梯子,書架林立,沒有任何幼時孩童的畫冊童話書,從經濟法淺入門到經濟運營、公司管理等等,各種書籍應有盡有。
很難想像那時的吳震是怎樣培養她的,即便如今顧傾城看到這滿屋的書籍仍覺得心驚。
輕輕拂落上面的灰塵,顧傾城取出一本書,正在翻閱間,外面傳來腳步聲。
顧傾城放下書走出去,「鄭叔叔。」
鄭安和從外面進來,細雨如絲,他將雨傘立在門外,看到顧傾城不由笑了笑。
「你小時候也喜歡呆在這裡,一呆就是大半天,別人都是用兒歌啟蒙,你倒好,開蒙用資本論。」
顧傾城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繼續問:「那個時候的我會願意學?」
「你自小聰明,和其他孩子不一樣。」
鄭安和走過來,蹲下身子從下層的書架抽出一本書,「那個時候舅舅經常說一句話,若你能繼承他的衣缽,等你十歲他就可以退休養閑了。」
「怎麼可能?」顧傾城倍感驚訝,鄭安和嘆氣,「誰說不是呢?奴役未成年人啊,他也好意思。」
顧傾城一時哭笑不得,她和鄭安和說的不是一個意思。
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鄭安和忽的又站起來,「你不相信,我給你找點東西看。」
顧傾城揚揚眉,就見鄭安和快步往樓上走去,不多時,捧著一個箱子出來。
打開箱子,畫桶一隻接著一隻,顧傾城隨手拿起一隻,鄭安和示意她隨便看。
顧傾城打開將畫拿出來,場景里的背景竟有些眼熟,她轉身一看,竟然就是面前的這隻沙發。
小小的她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本厚厚的書籍,上書三個大字,《資本論》。
顧傾城嘴角抽了抽,可偏偏畫中的女孩竟還是一臉認真的模樣。
又打開下一副,仍是小小的她,坐在一張類似辦公桌之類的東西之後,前面是一排人,似乎是正在進行會議。
顧傾城咂咂舌,又打開一副。
這副好像是前面的會客廳,她坐在吳震一旁,聆聽他與對面的人進行交談。
而對面的人畫的也格外清晰,似乎是前不久剛剛去世的一位經濟學大師。
顧傾城全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那些她觸之不及的過往,總是帶給她許多意外。
將畫一一收好,顧傾城忍不住問:「鄭叔叔,當年我和媽媽離開,師父沒有阻止嗎?」
「阻止了,」說道這些,鄭安和忍不住開始嘆氣,「你聰明早慧,知道父母矛盾因你而起,怎麼還會讓你母親獨自離開呢?你堅決要走,而且,因為我,對舅舅和舅母也有了些微詞。」
抿了抿唇,鄭安和再一次道歉,「後來,舅舅查出當年你和方鴻博的DNA樣本被弄錯了,想再給你們驗一次,但那個時候方鴻博怎麼也聽不進我們的話,總覺得我們在騙他,甚至一度和舅舅斷了關係。」
顧傾城對此並不意外,方鴻博就是那樣一個剛愎自用的人。
「你離開之後,舅舅舅媽很長時間內都很難過,後來,你只隨你母親學琴,不再接觸這些,舅舅十分惋惜,幾次想將你接回來,但都被你母親拒絕了。」
這倒也能理解,畢竟,如果不是吳家,顧雅芳和方鴻博不會夫妻離散,顧傾城也不會遭到方鴻博的厭棄。
顧傾城輕輕撫過那些畫桶,那些著墨、布局,顧傾城都非常喜歡,「鄭叔叔,這些能送給我嗎?」
「可以啊,原本就是想送給你的,但小時候你不懂這些,後來……」他低頭一笑,有些落寞,「後來也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現在你能喜歡,我非常開心。」
「我非常喜歡。」
顧傾城揚唇一笑,準備找個時間將這些全部裱起來。
「可是,說起來,鄭叔叔你才是師父的繼承人才對,師父怎麼會……」顧傾城指指手裡的鑰匙,這個家裡所有的鑰匙幾乎都在她這裡了。
「我和你怎麼一樣,」鄭安和失笑,「你是從小作為舅舅的繼承人培養的,我對這些根本什麼都不懂,交給我就是糟蹋了。」
顧傾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仔細說起來,她和吳震無親無故才是。
「那後來的事,鄭叔叔能再跟我說說嗎?」
對於那些事,鄭安和知道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不是個存錢的好手,而且畫畫向來燒錢,最初得到顧雅芳重病的消息他很愕然,匆忙去點對自己的錢,卻發現自己能拿出來不過區區幾十萬。
但是這對於癌症晚期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於是,他和顧傾城一起踏上了湊錢之路。
借錢不是問題,但問題是借完怎麼還。
短短的不到半年的時間裡,他與顧傾城舉債如山,當他意識到不能再這麼下去的時候,顧傾城已經把自己賣了。
他生氣、懊惱,恨不得甩自己幾個耳光,可是,毫無用處。
「賣了?」顧傾城愕然。
鄭安和無力的閉上眼睛點了點頭,「我不知道你們的交換條件是什麼,但應當不是錢,自那之後,雅雅的救治條件好了許多,但你還是拚命的賺錢。」
他也拼了命的畫畫,甚至把自己經年累積的一些作品全部都賣了,還了債,順便替顧雅芳看病。
「是葉黎?」
「……」長長的沉默之後,鄭安和點了點頭,「是他。」
零零碎碎的記憶,終於有一塊複位,顧傾城不敢置信,原來,她真的是被葉黎包養的嗎?
「之後呢?」
「之後我知道的不多。」
他接到消息要去臨摹一幅鴻篇巨製,如果畫得好的話,報酬客觀,或許顧雅芳的醫藥費就湊齊了,說不定還能幫顧傾城還一些錢。
他離開的匆匆,再回來時一切都晚了。
顧雅芳沒了,顧傾城也性情大變,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
他曾不止一次的質問葉黎,但得到的回應都是沉默。
索性他與葉望的關係也還不錯,數次拜訪,發現葉家夫妻子女關係冷淡,尤其是那段時間,葉黎常年不回家,左佳禾到處張羅給他訂婚結婚的事。
滿城風雨中,又過了不久,就傳出葉黎與何慧訂婚的事。
鄭安和見又去找葉黎,卻發現葉黎正給顧傾城戴戒指。
他大怒,恨不得將葉黎打死,這些年,顧雅芳不太理會她,顧傾城對他也不冷不熱,但他的心裡對這對母女是愛極了的,況且他們又因為他才淪落至此,在他的心裡,顧傾城就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罵他,他打他,葉黎都不置一詞。
鄭安和曾經以為顧傾城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會有一個活靈活現的顧傾城出現在他的面前,以至於他形象都來不及收拾就去見她。
鄭安和話不多,但寥寥幾句可窺其中艱辛,顧傾城聽得喉頭哽咽難受。
「謝謝你,鄭叔叔。」
鄭安和和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可為她做的一切遠超方鴻博。
鄭安和搖搖頭,拍拍她的肩頭,「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知道過去的事,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忘記的,我也一度以為忘記對你是件好事,但如果你想知道,你可以去南江西郊的那座房子去看一看,或許你會想起來什麼也說不定。」
顧傾城大喜,「南江西郊?」
「對,你生病之後,渾渾噩噩的那段時間,有很長時間都住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