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你又搞什麼鬼?
「什,什麼?」葉黎愕然。
「我要結婚了。」顧傾城又一次說。
夕陽之下,葉黎高大的身體晃了又晃,幾乎站立不住。
「你再說一遍?和誰?」他嗓子啞的厲害,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認識的,十三哥。」
「……」
四目相對,他眼中的痛那麼深。
顧傾城握著背包,淺淡的眸光里看不出情緒,「走到如今,都是我們各自的選擇,既然選擇了,就堅持下去吧,別回頭,這個世界也不需要你回頭。」
她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纖細的鞋跟敲打地面,清脆、刺耳,那是她離開他的聲音。
「顧傾城!」他終於忍不住大喊,聲嘶力竭,把所有人嚇了一跳。
顧傾城腳步一頓,卻是抬起手搖了搖,竟是連頭也沒有回。
眾人呆住,原來,真的有人會心狠至此。
然而,他們不知道,金剛鍛造不壞金身,每一次堅強都曾經歷過千百次雕琢和失望。
他忽的朝她衝過去,一下將她按倒在她拉開車門打算上去的車上,他掐著她的腰,痛苦萬分的哭喊,「我錯了,我錯了……」
「別這樣好嗎?別這樣,我求你,我求你。」
如斯痛苦,顧傾城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覺得眼眶有些酸澀,抬手摸了摸,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她的眼淚早已經幹了,心口也不再擁有一絲波瀾。
「何必呢?」半晌,她輕輕的說。
「走不走啊?不走要要走了?」計程車司機短暫的驚愕過後催促。
「走。」
「不走了!」
男人扣著她的腰,飛快的將她拉過來,甩上車門,不在意被司機師傅一聲冷哼后一腳油門噴了他一臉的尾氣。
「葉黎!」顧傾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有病啊!」
「我有病,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得了的相思病,只有你能給我治。」葉黎緊緊的攥著她的手,「傾城,小月亮,不要走,不要離開我,不要和別人結婚。」
「不和別人難道要和你嗎?」顧傾城冷笑,「葉黎,有老話講再一再二不再三,我從你這個坑裡,跌倒一次,跌倒兩次,我不想再跌倒第三次第四次了,你這個坑萬丈懸崖,如今我好不容易爬到了頂端,你知道我有多難嗎?我為什麼要再次落到坑底去?」
「我錯了,我錯了,可是,我能怎麼樣呢?」他的眼淚落下來,「我能怎麼樣呢?她是我親媽,無數次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她牽著我的手告訴我該怎樣走。她那樣的傷害過你,是她錯了,可我能怎麼做呢?我只能給你道歉,只能更加盡心的照顧你,我……」
第一次,他的痛苦毫無保留的袒露在她的面前。
「我不痛苦嗎?小月亮,我最心愛的女人和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並給予我無限愛的女人,你讓我怎麼選擇?我該怎麼選擇?」
「你知道我看到她的屍體的時候我心裡有多怕嗎?你知道我多怕真的是你太恨她了把樓上推落嗎?你知道你在警察局的時候,我是怎樣膽戰心驚的等著嗎?你知道我……」
一隻手掩住了他的唇,顧傾城輕輕的擁抱他。
「我知道的,我知道,我都知道。」她輕輕的拍他的背,讓他冷靜下來,「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你沒有在你母親面前為我討回公道的勇氣,事發之後也沒有相信我的勇氣,葉黎,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但是,誰又能理解我的痛苦呢?我心中所求不過受傷時一個炙熱的擁抱罷了,而你那麼吝嗇。」
她朝後一步,輕輕的退開了他的懷抱,顧傾城深吸了口氣,再次打量這個為情所困的男人,他像困獸,看似果斷,實則優柔,看似溫情,實則冷清。
「你母親說的對,親情面前,愛情無立足之地。」她敲敲自己的心口,「而我,也不再有信你的勇氣。」
顧傾城嘆氣,「我們的路真的已經絕了。」
無路可走,即便他有情。
葉黎失魂落魄的望著他,三十幾年來,人生所有的驕傲被折損成零落的碎片。
「兩次,我欠你兩次。是不是我把這兩次都還給你,你才願意再看我一眼?才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任何事情都沒有重來的可能,葉黎,你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顧傾城搖了搖頭,再無話可說,轉身又往前走去。
「吱……嘭……」
尖銳的剎車聲,重物摔出去的聲音,眾人的尖叫聲。
顧傾城一呆,看著滾落腳邊的男人,他那麼愛乾淨,潔白的襯衫卻沾滿血跡。
他痛苦的喘息,目光卻執著的落在她身上,「這樣可以……嗎?」
顧傾城獃獃的看著他身下不知是從哪裡滲出的血跡,忽然覺得一陣眼暈,嘔吐的感覺衝上來,顧傾城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不知是誰撥打了急救電話,將葉黎抬上急救車,顧傾城也被推上車。
她愣愣的看著躺在救護單床上了無聲息的男人,額頭上一層層汗水冒出來,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一路疾馳,葉黎被推進急診室,顧傾城抱緊雙臂蜷縮在門外的牆角,冷汗岑岑。
有人去辦了住院手續,有人拿著東西過來讓顧傾城簽字,顧傾城愣愣的看著,然後提起筆簽字,她的心在顫抖。
人走了又散,顧傾城恍惚記得有人跟她說了什麼,漸漸的,急診室門口只剩下她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是一個小時,還是一天。
她冰涼的身體被人擁入懷中,有人說:「我來了。」
被人擁抱著顧傾城彷彿慢慢恢復了知覺,「十三哥?」
「是我。」
十三拍拍她的背,「不要怕。」
「我不想這樣的。」顧傾城哽咽。
「我知道。」他輕撫她的髮絲,不知讓她來南江是不是一個錯誤,可他知道,如果不來,總有一天她會後悔。
「休息一下吧,我來代替你等著。」他俯身抱起她往病房的區域走,「去洗個澡,換個衣服,睡一會兒,等你醒了就結束了。」
「真的嗎?」
「當然。」
顧傾城接過他遞來的袋子,才發現她身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了大片血跡,已經乾枯了,成了深深的褐色。
顧傾城手指一陣顫抖,十三握著她的手,炙熱的掌心一點一點溫暖她的冰涼,直到她不再顫抖,「需要我找個護士來幫你嗎?」
顧傾城搖搖頭,十三拍拍她的肩,「去吧。」
顧傾城洗了澡,看到被水浸濕的白色衣裙上的褐色痕迹被沖淡,在腳邊匯成淡紅色的小溪,她腳下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踉踉蹌蹌出了衛生間,臉色慘白的幾近透明。
她捂在雪白的被子里,很久,才感覺到一絲溫暖。
她閉上眼睛,卻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推門走進來,輕拍她的背,顧傾城扒拉開被子,看到十三。
「結束了。」他說,「受了點傷,但問題不大,不用太擔心。」
他向來是實事求是的,顧傾城放了心,卷著被子往裡縮了縮。
「十三哥。」
「嗯。」
顧傾城卻不知道再該說些什麼,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了他在她的身邊,習慣了在他身上汲取力量和溫暖,心裡卻也知道這並非長久之計。
「我生病了,是不是?」
「沒有。」他握住她的手,溫暖的給予她力量,「每個人都有怕的東西,你只是怕血暈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顧傾城眨眨眼,視線越過他望著窗外,看著黎明到來前最深刻的黑夜。
她說:「活著好難啊。」
「可很有意義不是嗎?」
顧傾城沒再說話,她慢慢睡著了。
十三輕聲嘆氣,指尖撫過她的眉眼,有些堅韌是需要脆弱來成就的。
再次醒來時,顧傾城去看了葉黎。
他還在昏迷著,但郭千鶯和郭旗風在。
顧傾城抿了抿唇,道了聲抱歉。
郭千鶯搖搖頭,許久不見,都沒什麼話說。
顧傾城沒有過多停留,去找醫生了解了一下情況,腿骨小腿骨折,頭部腦震蕩、內臟出血等等。
總而言之,還沒有脫離危險,脫離之後仍然需要很長時間的靜養。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顧傾城就看到郭千鶯,顯然,她在等她。
「傾城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郭千鶯微笑,「一起喝杯咖啡?」
顧傾城搖搖頭,「吃個飯吧。」
兩人並沒有去很遠的地方,就在醫院附近的一間麵館,顧傾城請郭千鶯吃了一碗面。
「傾城姐最近幾年過的好嗎?」
「還可以。」
顧傾城捧著杯子喝了口水,「你想說什麼不如直說吧。」
被顧傾城說出心中所想,郭千鶯有些不自在,沉默了一瞬,郭千鶯開了口。
說的無非是葉黎,說他這幾年是怎麼過的,過的有多不好,和曾經錢多多說的那些差不多,但又比錢多多細緻許多。
顧傾城細細聽著,一直到一碗麵條砣成了漿,主題只有一個,就是請她原諒葉黎。
再回到醫院,郭千鶯沒有多呆就和郭旗風一起走了。
顧傾城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他慘無人色的臉,他需要她原諒嗎?
其實,並不需要吧。
發生那樣的事,他的心中定然是也有愧疚的,一味的尋求她的原諒,無非是他自己無法原諒自己。
公司還有事,顧傾城無法在意願常呆,只能吩咐醫護人員如果葉黎醒了就通知她。
但是,顧傾城沒有想到,一連兩天都沒有接到醫院的通知。
等她再過來,病房裡已經空空蕩蕩,只有一封信由小護士轉角。
雪白的信紙,只有零星幾個字。
【這次換我來追你。】
寥寥幾字,堅定不移,只是,人卻不翼而飛。
顧傾城遍尋醫院裡的人,得到的結果卻只有一個,葉黎轉院了,至於去了哪裡,無人知曉。
顧傾城徹底無語了,無奈之下過去老爺子住的地方。
她其實還沒做好準備來見葉望,如今更覺心虛,卻不得不來。
殊不知先對她道歉的竟然是葉望。
裊裊茶香中,葉望率先開口,「我這一生除了事業,其他都很失敗,感情、婚姻、葉黎,是我沒有教會他該如何承擔一個男人的責任,也沒有教會他該如何對待感情,我應該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事已至此,顧傾城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
「是我太過強求了,葉伯伯。」
「感情都想要一個結果,我能理解。」葉望慈和的看著顧傾城,他和左佳禾真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人,「就像現在,葉黎也渴求一個結果,我也能理解。」
「對不起。」顧傾城慚愧的說。
葉望擺擺手,替她倒了一杯茶,茶有餘香,讓人的心都跟著舒服了許多。
「他現在還好嗎?」
「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應該是好的。」
「他……」顧傾城皺了皺眉,又不知該說什麼了,搖搖頭,不再說話。
「你不必覺得擔心,更不必覺得愧疚,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只是,如果你覺得你們之間還有一線之機,也請你不要那麼決絕。」
顧傾城陪著葉望吃了一頓飯,離開時也沒再聽說葉黎的消息,更不知道他轉院去了何處。
顧傾城慢慢吐出了口氣,決絕?
什麼叫做決絕呢?
其實,她只是不想再受傷了。
顧傾城東江和南江來回跑,但因為遠方的工作更加成熟,於是在東江的時間更多一點。
一轉三個月,鄭安和一直在進行的中藥治療讓他看起來好了許多,疼的次數減少許多,疼痛程度也降低許多,之後只要一直堅持就可以。
恆遠的工作也日漸上了軌道,重新開始從來不是什麼容易的事,索性有顧傾城親自帶頭,大家的士氣很高。
這天她從東江回南江,從小區門口下了車,拎著箱子慢慢往回走,快要走到樓下的時候,顧傾城就看到前面不遠處有個人手裡拄著一隻拐一步一步的朝前挪去,另一隻手裡拎著個袋子。
背影有些熟悉,但用拐用的顯然不熟悉,像剛剛學步的孩童,跌跌撞撞,有好幾次險些摔倒。
顧傾城快走幾步,對上那人熟悉的臉,一陣腦殼痛,「葉黎,你又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