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跌落在紅塵里
葉黎抹了把汗,拎著那個塑料袋晃了晃,「做午飯給你吃,可以嗎?」
「用不著!」她恨恨的說,眼神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看的出來,他好了很多,只是額角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
顧傾城皺了皺眉,又問他:「你的腿怎麼樣?」
「你關心我?」他笑著,看過來。
「自作多情。」
顧傾城悶悶的丟給他四個字,轉身就走。
葉黎也不叫她,眼睜睜看著她走遠。
顧傾城回到家換了衣服,正準備把家裡打掃一下,房門響了。
顧傾城皺了皺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打開門,果然看到葉黎那張滿頭大汗的臉和那個塑料袋。
「我也剛回來,沒來得及買菜,只買了這個,小區外面你最喜歡的那一家,一起吃怎麼樣?」
「不怎麼樣!」
「哎哎……」
顧傾城關門,下一瞬卻響起一聲悶哼。
顧傾城看著那條夾在門縫裡的手臂一陣皺眉,「葉黎,你還有完沒完?」
他受了一次傷不代表過往不究了。
「我說過的,我會重新追你。」他輕聲說,眉頭卻微微皺著,顯然,剛才被夾得不輕。
「不需要。」
「需要!」他說,肩膀擠進門的縫隙里,「當然,你覺得這一次不夠,我可以再還你一次。」
「不可理喻!」
顧傾城把他推出去,但又不知道他的腿到底好了沒有,所以不太敢用力。
誰知她的體諒瞬間被他利用,他握住她的手,肩膀抵在門上,「小月亮,這一次我來追你,我是認真的,你可以無視我,可以不接受,但我不會放棄。」
顧傾城掙了一下,因為不太敢用力,所以沒有掙脫他的手。
這個心機叵測的男人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以示堅定,然後再次將午飯遞給她,「拿回去吧,我那份已經拿出來了。」
顧傾城皺著眉,對他這番豪言壯語沒有什麼表示,只是不想再和他糾纏什麼,於是將午飯接了過來。
葉黎也沒再停留,轉身便走了。
一隻手撐著拐杖,笨拙的樣子有些可笑。
顧傾城是想把那份午飯丟掉的,但終究沒有能抗拒牛腩的誘惑,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顧傾城打開了飯盒,開始吃飯。
於是,從這一天起,早飯、午飯、晚飯,葉黎開始像點卯一樣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顧傾城大皺眉頭,她有時候懷疑葉黎是不是在自己家裡裝了監控,否則怎麼會她什麼時候下班到家他都能知道呢?
想想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情況,畢竟,這個惡劣的男人曾經有很多前科在,於是顧傾城將家裡犄角旮旯全部檢查了一遍,當然,沒有任何收穫。
也正因此,顧傾城更加好奇。
「我乾脆將公司還給你好了。」
當葉黎再一次提著晚餐出現在顧傾城家門口的時候,顧傾城說。
葉黎微微一笑,「不必,我沒有在監視你,公司也沒有我的內應。」
「沒有嗎?」顧傾城不信。
如果沒有,他怎麼可能這麼及時的獲悉她每次回家的時間?
「真沒有。」葉黎失笑,抬手在臉上撫過。
「隨你便吧。」
話是這麼說,顧傾城覺得還是挺麻煩的,畢竟,每天拎著沉甸甸的垃圾下去也還挺沉的。
於是次日,顧傾城回了東江。
葉黎等了兩天沒有等到,才想起這種可能,一時落寞不已。
方歸遠和十三對顧傾城突然回來十分意外,如果按照一比二的比例來分配遠方和恆遠的工作時間,這次顧傾城顯然回來的太快。
不過顧傾城什麼也沒說,她沒想好要怎麼處理她和葉黎的事情,更不知道該怎麼跟方歸遠和十三說。
最後反而是鄭安和看出顧傾城的不自在,「匆匆去,又匆匆回,是葉家那小子又纏著你了?」
「鄭叔,你和師父真不愧是舅甥啊。」都是未卜先知的高手。
鄭安和失笑,他這段時間身體好了許多,就連中藥也改到每周喝兩次了。
王浩已經回南江去了,臨走前說定期回來為鄭安和複診。
顧傾城最開始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顯然得到了很好的印證,並收穫不小。
「以你現在的心智,很少能有人再影響到你,除了他,我還真想不到別人了。」
顧傾城哼了一聲,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已經被拆穿了,也沒有什麼好隱藏的必要。
「的確是他,總是出現,挺煩的。」
「不想和好?」
「……」顧傾城望著天邊的太陽,沉默了很久,才說:「我不相信他了,鄭叔,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鄭安和怔忪片刻,想起些許往事,恍惚的點點頭,「可能。」
「我也曾全身心的依賴和信任他,但到最後,一切都變得支離破碎,我想不起我還能怎麼相信他,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哪怕……他試圖用那麼慘烈的方式來彌補。」
可是,有些東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再怎麼彌補,裂痕難消,就像覆水難收。
「不要著急,慢慢來。」鄭安和說。
顧傾城搖頭,這不是時間的問題,很多時候,時間也彌補不了一切,有些時候,有些事情永遠也不會消散。
像那兩個孩子,像左佳禾的死,會永遠永遠的刻印在他和她的心裡。
「不想原諒他就不原諒他,他也不值得原諒,你只要保持現在就好。」
「保持現在?」顧傾城皺了皺眉。
「冷靜、理智,心懷希望,心知克制。」鄭安和靜靜的說,「但你一定要記得,當你再次迷惘和失去判斷力的時候,你就又一次愛上他了。」
愛?
「鄭叔,我還能愛人嗎?」
「當然,永遠也不要懷疑自己愛人的能力,這是我們的本能。」
顧傾城卻不相信,她的心早已支離破碎,拿什麼去愛呢?
四年時間,她習慣了躲藏在十三的背後舔舐哀傷,其實心中早已沒有了獨自往前探尋愛人的能力。
顧傾城悵然的歪在椅子里望著窗外,老搖椅不知道什麼時候晃動起來,她睡著了。
一晃兩個月,再次回來的時候,顧傾城直接回了芙蓉道的房子。
她現在在遠方既不用秘書,也沒有助理,每次做什麼全憑自己喜好,行程少有人知,葉黎再次堵到她其實是在公司門口。
葉黎已經扔了拐,恢復了長身玉立的姿態。
顧傾城看到他就頭疼,指尖下意識撫上眉心揉了又揉,目光再次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然後抬腳朝外走。
「我送你。」他說。
「你不忙嗎?」她問。
「不忙。」
顧傾城嗤之以鼻,並不相信。
但這麼多年依舊不會開車這一點再次被這個惡劣的男人利用了,他擋在她面前,每次她抬手打車,他便擺擺手,替她拒絕。
「你真無聊。」顧傾城無語的說,然後提著包往公交車站走去。
葉黎跟在她身邊,看的出來,他恢復的很好,既不瘸,也不拐,但顧傾城並沒有什麼心情欣賞。
公交車並沒有來,於是車站旁的椅子上多了一對俊男靚女。
顧傾城歪頭看著停在不遠處的交通部門的執法車,幸災樂禍,「你的車要被帶走了。」
「你笑了。」
顧傾城倏然收斂笑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葉黎莞爾一笑,從身上摸出一顆口香糖遞給她,「吃不吃?」
顧傾城道了聲謝接過來吃了,嚼著口香糖,公交車來了。
顧傾城推了推葉黎,「你在前面。」
人不多,但也不少。
葉黎一笑,「我沒事,我已經好……」
話沒說完,一股力量抵住了他的腰,將他往前推了推。
公交車到了,車門打開,售票員看到葉黎年紀輕輕擋在最前面下意識皺眉,顧傾城速度比她更快,「大姐,這位大哥腿受傷了,是個瘸子,麻煩您扶一把。」
葉黎:「……」
售票員眉眼一松,抬手扶了葉黎一把,不忘表揚顧傾城,「難得這麼漂亮的姑娘心這麼好,哎,你不上車啊?」
顧傾城揮揮手,聲音明媚,「我送那位瘸子大哥的。」
「真是個好姑娘。」有人感嘆。
葉黎倏地回眸,車外,顧傾城已經走遠,可憐他擠在車上,前面走不動,後面也走不動,司機大哥敲敲投幣箱,「哎,投幣投幣。」
葉黎身上哪有硬幣,著急下車卻被人拽住,「你還沒投幣呢,自覺點啊。」
就這樣,顧傾城看著搭載著顧傾城的那輛計程車揚長而去。
再次見到何遇也是在這一天,顧傾城得意沒有多久,搭載的那輛計程車拋錨,計程車司機十分抱歉的將她在路邊放下,沒有收車資。
顧傾城堅持付了錢,站到路邊打車,就在這時,一輛汽車在她身邊緩緩停了下來。
車窗落下來,裡面傳來不可置信的聲音,「傾城?」
顧傾城一愣,「何老師?」
何遇下車來,苦笑,「我都已經離開娛樂圈這麼久了,就不要叫何老師了。」
顧傾城想想也是,她現在也不混圈了。
「那,遇哥?」
「嗯。」何遇一笑,「你在這兒做什麼呢?等人?還是打車?」
顧傾城指了指不遠處的那輛計程車,「打了個車結果車子壞了,想著再打一輛,沒想到碰到你。」
何遇看了看時間,「這個時間不好打車,我送你?」
顧傾城側身往車裡看了一眼,「方便?」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們還可以一起吃個晚飯。」
「那一定要我請客。」顧傾城微笑。
何遇沒有和顧傾城爭,曾經他那麼多次想請顧傾城吃飯,卻苦於找不到她,如今終於見到,其實誰請並不是那麼重要不是嗎?
上了車,罕見的有些沉默。
兩人都有些尷尬,但又沒忍住同時揚了揚唇。
「這些年,你還好嗎?」最終,顧傾城選擇這樣開口。
何遇點點頭,「當時聽了你的話,公司越做越好了,就是忙,有時候忙到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顧傾城回來這麼久大致也聽說過方氏集團的發展,很是為他高興。
「吃飯的時間還是要留出來的,不管做什麼,身體才是本錢不是嗎?」
「對。」何遇一笑,「不管做多大的事業,賺多少錢,最重要的還是享受。」
兩人相視而笑,路上,何遇打電話給他常去的餐廳訂了位子帶顧傾城過去吃飯。
這一晚上,他們聊了很多,他的發展,他遇到的困難,她將來的一些想法,等等,唯獨沒有聊她心中的那些傷痛,沒有聊他的感情。
一直到快十一點的時候,顧傾城被何遇送回家。
看到站在芙蓉道家裡樓下的男人,何遇吃了一驚,「他……」
顧傾城不由得撫上眉眼,一聲嘆息已經吐出,「窮追不捨」她現在總算明白這四個字了,再惡劣一點,或許她可以稱他為狗皮膏藥。
何遇吃驚的表情在葉黎和顧傾城之間看來看去,他是真的很意外,沒想到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顧傾城還能原諒葉黎,選擇和他在一起。
但是最終,這樣的詢問也沒有問出口,無論如何,他都是最沒有立場的那個人。
顧傾城對他道謝,然後開門下車。
何遇怔怔的搖了搖頭,卻忘了離開。
葉黎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了,直到看到顧傾城坐在何遇的車裡回來,一張臉迅速的灰敗下去。
或許,他連何遇都不如。
「你不累嗎?」
那輛公交車其實是到芙蓉道的,按照時間計算,這個人最起碼站在這裡三個小時了。
葉黎搖搖頭,他只要一想到她曾經也那麼那麼的累過,他這又算什麼呢?
他是身體,而她是心靈。
身體上的尚可以忍受,如果人的心真的累了,該如何前行呢?
葉黎千百自捫心自問,卻想不出任何方法。
「真的沒必要這樣。」
「我也不想搞得這樣難看。」夜風裡,他的聲音破碎不堪,那麼高高在上宛若謫仙一樣的人啊,終於跌落在紅塵里,狼狽的不成樣子,「但是我又能怎麼樣呢?」
如果一定要給葉黎定一個期限,問他愛了顧傾城多少年,他會回答十二年。
或許那算不上愛,他只是病態的眷戀著一個女孩子,渴望知曉她的全部,剛開始是工作上的,他渴望她幼時一個又一個傳奇。
可是,若這不是愛,他有限的生命里再也不曾眷戀過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