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8號颱風即將正面登陸深圳,一周前電視台和手機簡訊已經做了提前預報,但茜茜並沒把這當回事。
在深圳生活,遭遇颱風襲擾已是司空見慣的了。兩天前她接到了要儘快完成對東莞某客戶zi料的調查核實任務,但由於手頭上前期工作未了、以及某種無端的拖沓,直到颱風要登陸這天的早上,她才突然想到必須去一趟東莞。同事建議她不如等颱風過後再去,她抬頭看了看天空,依然是艷陽高照,心想好像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還是去吧。
午後,當茜茜辦完差事準備返回深圳時,卻發現天空早已聚集起大片的烏雲,且突然間狂風驟起,吹得她連站都站不穩。
「想不到天氣變得這麼快!」她一邊嘀咕一邊向車站走。
開往深圳的中巴車剛剛開走,等下一班還得半個小時,茜茜心想乾脆叫輛出租算了,爭取早點趕回去。於是她站到路邊揮手叫著計程車。突然間,一道閃電當空劈下,差點把她嚇暈過去,緊跟著,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地落了下來。
她很快攔下了一輛來自深圳的計程車,心想還算運氣。
然而,茜茜卻並不知道,這個計程車司機是個剛來深圳不久的外地人,對深圳外圍的道路並不熟悉。他原打算上高速,不巧高速入口因故封路,沒辦法,他只得改走小路,結果進入光明新區后卻迷失了方向,最後車子在經過一處已經積水的低洼路段時熄火了!
「壞了!」出租司機輕聲罵了一句,嘗試著繼續發動汽車,但沒有成功。
「怎麼熄火了?」茜茜憂心忡忡地問。
「不好意思,這段路積水太深了!」司機向茜茜投來愧疚的眼神。
「那趕快再發動啊!」
「發動機進了水,不能發動了。」
「那怎麼辦啊?」望著外面暴雨如注,茜茜著急了。
「要不這段路我不收你錢,你自己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公交?」司機說。
茜茜無奈地打開車門,撐開傘準備下車——她隨身只帶了一把小太陽傘,在這等狂風暴雨中顯得是那樣的滑稽和無助。
她剛一伸腿,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只見路面上的積水已經淹沒了大半個輪胎,而且水位還在迅速上漲!
「啊!」她叫了起來,「水這麼深?!」
「趕緊下車吧!先到路邊的高處去!」司機此刻也急了,邊說邊打開駕駛座的車門。
茜茜脫下皮鞋用手拎在,另一隻手撐著傘,光腳踏進水裡,小心翼翼地向路邊挪去,腳掌心被路面的細小雜物咯了幾下,又癢又痛的。她顧不了那麼多,咬著牙蹣跚向前。
她艱難地走到路邊,穿好鞋,又整了整濕透了的衣服,抬頭環顧四周——這是哪兒啊?!沒有明顯的標識,沒有公交站牌,也看不出周邊有建築物……目光所及之處,除了朦朧昏暗的山體和蒼茫一片的雨霧,根本看不到其他車輛或行人。
茜茜的心裏面一陣冰涼:平日里覺得深圳是那樣的擁擠不堪,怎麼此時此地,眼前竟是如此的蠻荒?!
她掏出手機,想撥打林俊男的電話向他求助,可一連打了幾次都無法接通。路上的積水還在兇猛地上漲,那輛計程車很快就被淹沒了一半,即使她站在路邊的高處,水也已經漫到了腳背!
茜茜望著連接天地的茫茫雨幕,和身邊那個不知所措的出租司機,心中不免一陣焦慮和恐慌。
她反覆撥打著林俊男的電話,但結果依然徒勞。她心中陡然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怒火,高舉起手機準備狠狠地甩到水裡去——就在此刻,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喂?俊男嗎?」她沒來得及看來電顯示,慌亂地呼喊著。
「茜茜!你在哪裡?」手機中傳來孫凱焦急的聲音。
「我在外面呢!」茜茜抱怨著,「真倒霉!計程車在水裡拋錨了!」
「我就怕你中午回家遇到大雨……你現在在哪兒?有公交嗎?」
「我也不知道這是哪兒,我去東莞辦事回來……看樣子這附近沒有公交!」
「出租司機在旁邊嗎?」
「在……不過他也迷路了!」
電話那頭好像沒聲音了。茜茜著急地呼喊著:「孫凱!孫凱!你在聽嗎?」
「我有辦法了!茜茜,我記得你手機中是裝了地圖APP的對吧。你快打開它,把位置信息發給我!」
茜茜立刻照孫凱說的做了。
「我知道你在哪兒了!」孫凱叫到,「你就在那裡等著我,我很快就過來!」
打完電話后,茜茜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此刻天空依然暴雨傾盆,地面上的積水已經淹過了腳踝,狂風吹來,雨傘都變了型,根本擋不住雨。她開始覺得身上冷嗖嗖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的手機終於又再次響了,還是孫凱的。
「茜茜,你在哪裡?你看到我了嗎?」
茜茜急忙四下張望,大雨阻礙了她的視線,幾乎什麼也看不見。
「孫凱,你到了嗎?我就站在路邊!我看不見你……」
「我看到車了!」孫凱驚喜地大叫起來,「我看到那輛計程車了!你等著……」隨之而來的是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茜茜終於透過雨幕發現了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正蹚著水艱難地向她這邊移動過來。她幾乎要叫起來——孫凱!
孫凱也看到了茜茜。他一手撐傘,一手攥著手機,渾身早已濕透。突然,他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啪嘰」一下摔倒在水中。但又迅速爬起身,顧不得去撿隨著水流飄走的雨傘,繼續向茜茜跑來。
茜茜迎上前去,一把抱住孫凱,將手中的雨傘舉到他頭頂,幾乎是哽咽地說:「這麼快你就趕過來啦?!剛才沒摔著吧?」
「沒事!沒事!」孫凱拽著茜茜的手,指著他來的方向,「那邊全都淹了,車子都過不來。我們得往前走,先離開這兒再想辦法打車!」
茜茜雙手箍著孫凱的腰部,將整個身體緊貼著這個在她最無助的時刻來到身邊的男人。她的腦子裡一片混沌,幾乎沒有任何意識,就這樣機械地邁著雙腿、跟隨孫凱蹚著水向前挪動……
猛然間,茜茜像是想起了什麼,「孫凱!你的手機呢?」
孫凱這才意識到有隻手是空的。他摸了摸身上,又回頭望著身後那片茫茫的積水,哀嘆道:「倒霉!肯定是剛才摔跤時掉水裡了!」
「那得去找回來呀!」茜茜焦急地說。
孫凱獃獃地望著那片渾濁的水面,咬了咬牙道:「算啦!水那麼深,恐怕也找不到了。咱們趕緊走吧……」
林俊男整個中午一直跟鍾毅和天使投資人在一起,後者曾是鍾毅的初中同學。三個人在咖啡屋裡連續待了好幾個小時,商討對樂智投資的事情。外面的狂風暴雨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交談的話題。
直到回到樂智時,經鄭崎的提醒,林俊男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早已因電量耗盡而自動關機了。
他插上充電器,打開開機電源,看到了屏幕上顯示有若干個來自茜茜的未接電話。他心想她一定是有什麼急事找他,才會連續打這麼多電話,於是便馬上回撥過去,聽到的卻是「您所呼叫的電話已經關機」的提示音。
因為心裡惦著跟鄭凱和盧建峰商量引入天使投資后的相關安排,他很快就把這事兒忘得一干而盡,整個下午都沒再給茜茜撥過一次電話。
颱風肆虐了整整一個下午。到了晚上八點多,空中的烏雲已經消散殆盡,城市的燈光映照在天空殘留的雲團底部,呈現出一片片深淺不一的紅暈,湛藍通透的夜空和朵朵的彩雲,給這座繁華喧鬧的都市重新妝點出一份瑰麗。
終於跟天使達成了投資意向,對樂智的未來也有了良好的規劃,林俊男的心情格外暢快。他坐在公交車上,凝視著夜空,將自己的思緒遠遠放飛到天邊的那幾片紅雲之外,靜靜地享受著暴雨洗禮后的清新與寧靜。
到了城中村附近,林俊男看到了一個賣烤紅薯的推車,突然想起茜茜最愛吃的就是烤紅薯,便一下子買了三個——他當然不能不考慮饞嘴的孫凱!
然而,當他興沖沖捧著熱氣騰騰的烤紅薯進屋時,卻發現屋子裡空空蕩蕩、冷冷清清,茜茜和孫凱都不在家。他放下紅薯,掏出手機撥打茜茜的電話,聽到的依然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這才想起來她的電話從中午那會兒就已經關機了。他心裏面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於是撥打孫凱的電話,聽到的卻是「您所呼叫的號碼無法接通……」
他茫然地坐在沙發上,望著面前那幾個散發著誘人甜香味兒的烤紅薯發獃。
「茜茜到底去哪兒了?怎麼今天又是人沒個人、聲沒個聲呢?!」
他不免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林俊男並不知道今天中午茜茜在暴雨中因求助無門而產生的驚恐,也不知道孫凱因專程趕去相救而丟失了手機。當然,他更不會知道,正是因為孫凱在上班期間擅離職守並失去聯繫,未能及時趕回穿山甲出席重要會議,而且事後又不服批評,已經被趙棟樑當即解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