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學報到
九月十號,教師節這天,是岳州師範新生報到日子。
凌晨五點爬起來后,換上媽媽準備的新衣服,寧致遠吃過早飯,去爺爺家道別。爺爺拿出一個煮熟的雞蛋,說,老三,你馬上過生了,給你煮了個雞蛋,帶著在路上吃。寧致遠接過雞蛋,說道,爺爺您注意到起,別摔跤哈,等我放假帶好吃的回來。爺爺已八十歲高齡,杵著拐棍想站起來。他趕緊上前一步,扶爺爺坐下,然後揮手告別。
寧家勛挑著鋪蓋捲走在前面,寧致遠轉回頭,看見媽媽站在院壩門口。他又折回去說,媽您要注意身體,身體不舒服一定要拿葯吃,不要拖。致遠媽一邊回答一遍催促他趕緊上路。寧致遠抹抹眼淚,走了幾步,又回頭揮手。看著媽媽瘦小樣子,寧致遠眼淚又出來了。
翻過埡口,就離開同家灣了。寧致遠站在山崗上,借著晨光看著遠處的陡坡,黝黑之間,大概能看到山坡輪廓,還有亮著燈火的老屋,寧致遠眼淚又下來了。見父親走出好長一段,寧致遠趕緊跑上去,接過父親提著的袋子,不緊不慢地跟著往前走。
卧龍鄉到岳州縣城只有一趟客車,早上去、晚上返。到了公路邊,等了半個多小時,客車終於緩緩駛來了。車門打開,寧致遠看到車裡人已經站滿了,售票員大聲地喊,往後面站站,還要上人呢。車上有人嚷道,還上人,快擠扁了。售票員喊道,都是老鄉,大家擠擠,車動起來就松活了。寧致遠感到還真是,顛簸幾下,感覺就真沒那麼擠了。車上充滿雞鴨味,還有汗臭味,讓人很不舒服。
到了縣城,下了車,順著街往學校走,寧致遠既好奇又興奮,喜滋滋地望著疾駛而過的大貨車小轎車,參差不齊的店招,飄著香味的包子店,穿著時髦的女人……。寧家勛不斷催他跟上,說,以後有時間呢。
望著高大校門上的名字,寧致遠心裡升起滿滿崇敬感。進入校門,就看見早已等候著的寧秋水。爺仨一起來到新生報到處,寧致遠看到花名冊上自己被分到九一級二班,班上最後一個學號七十五號,問班主任楊鶴,我是班上最後一名么?楊鶴戴著眼鏡,約三十歲左右,臉上長滿粉刺,露出黃黃的牙齒說道,不是,四個班主任隨機抽籤選中的呢。寧致遠抹抹心口,開心地說,還以為我成績這麼差呢。大家哈哈地笑起來。
拿著水桶、臉盤、涼席,來到一排木質結構的黑瓦平房,找到零七號宿舍。宿舍里只剩一個靠門上鋪床位,沒了選擇餘地。寧秋水皺著眉說,要不找老師換個寢室?寧致遠從來沒睡過上鋪,興奮地說,可以可以。鋪好床后,寧秋水就回教室上課去了,走之前叮囑父親,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飯。
放學鈴聲響起,學校熱鬧起來,如潮水般人頭湧向食堂。站在轉角處,寧致遠看到,除了去食堂的,還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過操場,懷裡抱著書本,慢慢優雅地走。直到聽到哥哥喊聲,他才跟著進了食堂。
午飯後,寧家勛準備回去。寧秋水說,不忙,媽媽愛吃饅頭,爸您帶點回去。寧秋水跑回宿舍拿個水桶,去食堂買來滿滿一桶饅頭,上面用毛巾蓋著。寧家勛說,老二,你這個月飯票咋夠用呢?寧秋水笑笑說,沒事,湊合用也夠。寧致遠接過話,我的還沒用呢。寧秋水說,你留著用。兩兄弟一直把父親送到大門口,揮手告別。看到父親一個人慢慢消失在街角,寧致遠手扶校門,眼眶淚水打轉。寧秋水摸摸弟弟頭,說,走吧,帶你去校園轉轉。
寧秋水心裡是複雜的,當初聽到弟弟考上師範學校既高興又惆悵。相比之下,弟弟更懂事,沒像自己任性地跟父親鬧一場,主動選擇讀師範。但弟弟考試分數超縣一中五十多分,如果讀重點高中很有希望考上大學,家裡出一個大學生的夢想就此破滅了。然而,當面對既定事實后,他又只能坦然接受。
寧致遠顧不上哥哥心裡在想些什麼,感到十分新鮮,東問問西摸摸,顯得特別興奮。即便是下課鈴聲,與鄉初中「鐺鐺鐺」的鈴聲也不一樣,而是「我從山中來……」的音樂聲。寧秋水靜靜地看著他傻樂,說,久了你就不會這麼興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