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第六百一十章
這一年,沈芙嘉完整的假期似乎只有升職宴的前一天,升職宴的上午她又休息了半日,等宴會結束,便立即忙碌了起來。
新官上任后緊接著就是年底,各種事情堆在一起,到兩個孩子放寒假,她還忙得不見蹤影。
「王奶奶,」夢黎坐在早餐桌上問宓茶,「奶奶又不和我們一起吃飯了么?」
夢黎已經九歲,說話咬字再不成問題,只是帶著點小孩的稚音。
「奶奶這兩年有點忙。」宓茶給她和墨聽倒了兩杯牛奶。非工作日的時候,她和沈芙嘉還有兩個孩子的三餐都由她來做,即便是平時,她們吃飯的房間里也沒有宮人在,食物送來后,全由她們自己動手解決。
「奶奶什麼時候不忙?」
宓茶將牛奶遞給她,「等你小學畢業,她就不忙啦。」
夢黎捧著杯子,從牛奶上抬眸看向宓茶,「真的?我小學畢業了,她就不用上班了?」
「那可不行,」宓茶笑道,「嗯……我想想,等你不用上學了,她也差不多不用上班了。」
「那那時候您還上班嗎?」
「我也不上,」宓茶道,「那時候,就得靠你和哥哥代替我們上班了。」
夢黎搖頭,「你們的班太累了,我以後要找一個輕鬆的班,像陸奶奶、渟安阿姨那樣的,每天都出去吃吃喝喝。」
宓茶啞然失笑,「那也不錯。」
她又看向靜靜吃飯的墨聽,問,「墨聽呢,你想要做什麼樣的工作?」
墨聽比夢黎大了一歲,言行舉止卻彷彿成熟了十歲,只是一貫的有些社恐。
聞言,他放下杯子,小聲答道,「我想多讀一點書,研究生畢業后,再去國外讀博,回來后和嚴奶奶、陸奶奶那樣,組建自己的團隊。」
宓茶微訝。
同樣是以陸鴛為目標,兩個孩子看見的卻是截然不同的陸鴛。
這倒也正常。陸鴛陪這兩個孩子的時候,都是順著他們的意思來。
夢黎喜歡玩、喜歡聽外面的故事,陸鴛就okie、烏赫等亡靈陪她玩,給她講旅遊的趣聞;而墨聽總是一個人擺弄著機械,陸鴛便蹲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組裝實驗,講解學術方面的內容。
宓茶不由得感嘆,果然是耳濡目染、言傳身教,這兩個孩子雖然性格迥然不同,但都能清楚地看見她們這一代的身影。
她帶著兩個孩子吃完早飯,把周末的作業寫了,趁著午飯前、太陽好的時候去花園裡玩。
「奶奶、奶奶!」夢黎拉著宓茶的手,指向梅樹下的鞦韆,「玩那個。」
宓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轉頭問向墨聽,「墨聽也想玩么?」
墨聽看了眼興緻沖沖的妹妹,遲疑片刻后,點了點頭。
宓茶瞭然,墨聽這個孩子實在難得,既有他父親的踏實勤勉、鑽研攻堅,又有媽媽的善良體貼。
小輩之中看來看去,竟是他這個孫輩最有繼承嚴煦衣缽的可能,也怨不得嚴煦喜歡他,各種高檔的機器玩具不要錢地主動送來。
只是他也和嚴煦一樣,不善社交,不愛運動,年年體育都要補考,一百米就把他跑得氣喘吁吁、淚眼汪汪。
兩個孩子坐上了鞦韆,夢黎抓著扶手、蹬著腳,興奮地催促宓茶,「奶奶、奶奶,快點!」
「好嘞——」確認他們都坐穩當了,宓茶便將他們推了出去,長椅型的鞦韆,一次就能坐三個孩子。「抓穩喲。」
墨聽緊緊抓著扶手,面上看不出半點孩童玩遊戲的喜悅,夢黎則是綳著腳,迎風歡呼,一面還回頭對宓茶雀躍道,「奶奶,再快點嘛。」
「已經很快啦。」宓茶說著,又將他們推高了一點點。
百里月怕宓茶辛苦,上前道,「殿下,我來推吧。」
「不用不用,」宓茶一邊推一邊擺手,笑道,「我自己也活動活動。」
帝都冬天難得有這麼好的陽光,宓茶收了披帛,將兩個孩子一次次地推上高處。
在夢黎的歡聲笑語中,墨聽抓著扶手的手也慢慢鬆緩了下來,他抿著唇,黑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絲新奇的歡欣,到底也還是孩子。
這樣玩了一會兒,夢黎有些膩了,她扭頭央求宓茶,「奶奶,您講個故事好不好,只是坐鞦韆太無聊了。」
若是沈芙嘉在這裡,定然要開口呵斥了。
但她不在,於是就只剩下了溺愛孩子的慈母。
「好呀,講個什麼故事呢。」宓茶又一次將鞦韆推上了藍天。
「講個公主的故事!」
「公主的故事呀,」宓茶應允道,「好吧,那我們就講講白雪公主…」
她話還沒說完,夢黎就猛地甩頭,「不不不,這個故事已經講了幾百幾千遍了!」
「那我們講灰…」「這個聽了幾萬遍了!」
她對著宓茶撒嬌,「奶奶,講點我們沒有聽過的故事嘛。」
宓茶哭笑不得,沉吟片刻,道,「好吧……那奶奶就給你們講一個你們從來沒有聽過的公主和騎士的故事。」
「太好了!」
宓茶一邊繼續推著鞦韆,一邊以柔緩的嗓音侃侃道,「很久很久以前,在南方有一處夢幻的國度,叫做樹之國。」
「它的面積不大,但國內布滿了鮮花,長滿了仙草,枝上有鳳凰,池間有蝴蝶。這個國家不僅風景美麗,而且十分富有。
「那裡的人以玉鋪地,用價比黃金的珍木作梁,倉庫里堆滿了價值連城的寶貝,就連河中的一條魚,都能在外面換來一輛豪華轎車。」
百里月微微一愣。
夢黎驚呼,「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
「當然了。」宓茶道,「我們小公主,就住在這個小國里。」
「那她也太幸福了。」
「可不是么。」宓茶笑著道,「小公主一家都是樹變成的精靈,這個國家由樹精統治,在裡面生活的也都是些小樹變成的精靈。」
「小公主是什麼樹?」夢黎問。
「嗯……」宓茶想了想,「是棵茶樹吧。」
「泡水的那種?」
「對。」
「公主無憂無慮地長到了十八歲,在她成年的這一天,樹之國的女王要為她招選駙馬,她給了小公主一柄華麗的樹之法杖,小公主用法杖點到誰,誰就能和公主結婚。」
墨聽問:「她一定要結婚嗎?」
宓茶一頓,訝異道,「你不想她結婚嗎?」
墨聽點頭,「太幸福美滿的開頭後面,一般不會有什麼好事。」
宓茶失笑,對夢黎道,「看看哥哥,多讀書是能增長見識的。」
夢黎不想讀書,她催著宓茶,「然後呢,然後呢,茶樹公主選了誰?」
「公主選擇了一位陪在她身邊的騎士。」宓茶便繼續往下講,「這名騎士勤奮刻苦、足智多謀、溫柔體貼,長得也十分俊美,更重要的是,她很早就對公主生出了情愫。」
「他暗戀公主!」
「是的,而公主也偷偷喜歡著她。」
「可惜的是,這名騎士出生貧寒,並且她雖然溫柔聰明,可劍法卻算不得頂尖。」
「樹女王非常不滿,她覺得騎士沒有足夠的實力保護公主,也沒有足夠的財產令公主過上富裕的生活,同時還擔心這名年輕的騎士在突然成為駙馬後,會迷失在榮華富貴之中。」
「啊……那該怎麼辦?」
「是呀,那該怎麼辦呢。」宓茶勾唇,「不論公主和騎士如何哀求,女王都不同意這門婚事,最後,她賜給了騎士一把寶劍,對她說「如果你能用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作為聘禮,那我就勉強同意把公主嫁給你」。」
「騎士才十八歲,獲得騎士勳章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精力,現在女王竟然要讓她獨自一人去奪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聽到這個要求時,公主和騎士都絕望了。」
夢黎皺起了臉,說,「那就只能等公主長大,成為女王后再結婚了。」
宓茶點頭,「這是個好辦法,公主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騎士等不了那麼久,她一刻也不想和自己的愛人分開,便答應了女王的條件,帶上那柄寶劍,獨自離開了王宮。」
「她剛一踏出樹之國的國界,就被一股強烈的寒風捲走了。外面的世界非常殘酷,她好不容易才抵達了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卻發現那裡滿是荊棘,充斥著強大的惡魔和惡劣的沙塵暴。」
「騎士心想,這樣恐怖的地方,即便被她得到了,也不適合公主生活。她便繼續尋找其他國家,終於,在北方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小國。」
墨聽說:「可是女王要他取得的是最強大國家啊。」
「對呀,騎士決定自己建造一個強大的國家,她要親手布置花圃、自己建造宮殿,把這個小國建成適合公主居住的地方。」
「天呀,太浪漫了,」夢黎亮著眼睛憧憬道,「我也想自己建一座只屬於我的宮殿!」
「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這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宓茶笑道,「就連騎士這樣勇敢聰慧的劍士,也花費了許多時間。」
「她用了整整十年才勉強搭好了磚瓦,又用了五年把房子裝修妥當。」
「雖然這個國家還非常荒蕪,但樹女王看見了騎士的誠心和決心,她心中十分感動,便同意了她和公主的婚事。」
「他們就這樣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了嗎?」
「還沒有呢。」宓茶道,「騎士將公主接去了她的國家,並將公主奉為了那裡女王。她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獻給公主,可現在的國家裡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宮殿,宮殿外都是雜草荒土。」
「公主便對騎士說,「這裡太荒涼了,我們一起將這裡種滿鮮花吧」,騎士答應了。」
「兩人找來了從前的朋友們,大家一起用了三十一年,歷經磨難,終於把整個國家都種滿了花草樹木。」
「這個小小的國家變得鳥語花香,到處都是美麗的植物、可愛的小動物。」
「來幫忙的朋友們和公主、騎士一起享受著佳肴美酒,他們有的留了下來,有的回到了自己家裡,不管如何,大家都過得很幸福。」
「然而,就在大家載歌載舞、幸福生活的時候,有一天,成為了女王的公主想起了她在種花時看見的一片黑色森林。」
「森林怎麼會是黑色的呢?」夢黎問。
「因為那裡的樹木都被施了詛咒。」宓茶緩緩推著鞦韆,徐徐道,「兩千年來,這些被詛咒的樹木無時不刻地向天空釋放著毒氣。公主非常擔心,這些毒氣有一天會飄來王宮,毒死騎士和她的朋友們。」
「她想要砍了這些樹,可她自己也是一棵樹,不忍心對這片森林下手,況且這片森林裡也不全是被詛咒的樹,還有不少是普通的好樹。」
「公主左右為難,她一邊擔心這片森林會傷害她的愛人,一邊又擔心把樹砍了之後,樹榦里會泄露出更多的毒霧,將整個王國湮沒。此外……讓一個國王去砍樹,實在是有失體統。」
「那她最後怎麼辦呢?」
「公主…」宓茶剛剛開口,身後便傳來了腳步聲。
花園門口處,秦臻提著一份文件朝著宓茶快步走來。
她走至宓茶身邊,與她耳邊低語道,「瑤木省剛剛剿滅了一個巨型毒窩,抓捕毒販三百餘人,但有幾批貨物沒有追到,已經流向國內各省了。」
宓茶抬眸,定定看向她,停下了鞦韆。
故事講到一半,夢黎趴在椅背上疑惑地催促,「奶奶?」
「啊,」宓茶回神,沖兩個孩子笑道,「奶奶得去辦點事,先讓月姨陪你們玩,明天我再給你們講後面的故事。」
夢黎鼓起了臉頰。
百里月上前接過鞦韆,低頭對著夢黎道,「怎麼啦,不喜歡和月姨玩呀?」
「人家想把故事聽完。」夢黎噘著嘴,不太高興。
百里月戳了戳夢黎的臉,「那我一會兒去督促殿下,讓她快點工作,爭取早點回來給我們的小寶貝講故事,好不好?」
「好吧,」夢黎點頭,叮囑道,「你要好好監督她哦。」
「我一定監督她!」
將孩子託付給百里月,宓茶同秦臻去了辦公室,察看她遞交的掃毒結果報告。
所謂的瑤木省就是從前的宋國南部,也是整個宋國、乃至全球黑色產業最多最密集的地區。
自戰爭結束以來,國防部、情報組每周都需要處理來自宋國黑惡勢力、黑色產業的遺留問題。
沒了國界的阻擋和宋政府的庇護,這些東西如雨後的白蟻般,成群結隊地飛了出來,並迅速往堯國其他省份遷移。
「流出的是毒性非常強的迷幻劑,足以令七級能力者出現幻覺,普通人吸上三次就可能沒命。」秦臻的臉色極其凝重,「已經派了執行小組追捕,但估計……很難收繳回來了。」
「藍石省政府那裡說了么?」宓茶問。
藍石省是從前攔在宋國和堯國之間的關口,只要那裡收緊不松,東西就不會流向堯國。
遺憾的是,不僅從前的藍石省收不緊,現在更加收不緊。
秦臻微微一嘆,「您也不知道不知道田氏是什麼情況。」
駐在藍石省的田氏在戰爭時,靠著半脅迫政府的方式大賺了一筆軍火費,此後發展得愈發龐大。
宋國政府倒台後,守在宋國前的藍石田氏儼然成為了新一任的宋國政府,想要來堯國做買賣的商人、組織只要把「貢品」交到位,便能在兩地間暢通無阻,甚至還能獲得田氏的支持和協助。
「宗族在地方有管轄權,東西流出后,他們要是不願意,我們也很難在當地辦案。」秦臻擰眉,委婉道,「所以我就先把報告交上來了。」
不管是今天的秦臻慕一顏管這件事,還是從前的柳凌蔭童泠泠管,這都已是最終結果,不會再有後續了。
宓茶垂眸,她凝望著文件上的數據、字樣,片刻,頷首道,「好,辛苦情報組了。」
秦臻苦笑,「這兩年總是把事情辦成這樣,情報組哪還有臉稱得上辛苦。」
宓茶搖頭,「這不怪你們。」
她拿起筆,在結案處簽了名,「你一會兒回去的時候,跟嚴煦、柳凌蔭、童泠泠還有一顏說一聲,明天上午九點,來我辦公室一趟。」
秦臻點頭,「好。」
她帶著宓茶簽完字、結了案的報告離開,在她離開后,宓茶也沒有起身,她獨自一人坐在空曠的辦公室內,靜默沉思。
正午的陽光筆直銀亮,將外面照得光明透亮,沒有一處陰影,可卻唯獨斜不進室內,即便是白天,屋子裡也暗沉陰涼。
宓茶靜靜地坐著,左手搭在扶手上,指腹輕點敲擊,算著年月,算著日子。
她對面的鐘錶一格一格地走著,走到陽光微斜,探入室內,為窗邊展示架里的幾頂王冠打出了一抹淺淺的斜光。
良久,宓茶終於有了動作。她抬左手拿起了辦公桌上的通訊器,撥通了首相辦公室。
通訊很快接通,她瞌了瞌眼眸,隨後輕聲開口,道,「嘉嘉,要是方便的話,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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