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挑水
蘋兒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她從小到大沒吃過一口雞蛋,卻見過無數次。
三叔家比她小一歲的堂弟江喜,經常吃著雞蛋在她面前炫耀。
剛開始她不懂,為什麼祖母養的雞下的蛋,堂弟可以每天吃一個,自己卻只有眼饞的份。
後來祖母用一頓棍棒告訴她,男孩是寶貝疙瘩,女孩是野草蒺藜。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次,起因是江喜咬了一口蛋黃差點噎著,氣得他把剩下的半個雞蛋扔地上,跑屋裡喝水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雞蛋撿起來,擦掉粘在上面的灰,剛要嘗一嘗什麼味道,突然被祖母一把奪了去。
祖母怒罵她是饞癆、家賊,誣賴她偷了堂弟的雞蛋,拿棍子追著她跑了半天,結果差點打斷她的腿。
後來她無端被祖母責罵時,再也不敢跑了,只能站在原地挨訓。棍子倒是沒再挨過,但身上每次都免不了被擰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江桃兒抿了抿嘴,把半個雞蛋再一分為二,給了娘和大姐一人一塊,她自己沒留。
江蘋兒學著二姐的樣子,也把自己面前的雞蛋切開,給了二姐一塊,這樣每個人都有一塊雞蛋了。
望著兩個懂事的妹妹,江橙兒十分欣慰,感覺沒滋沒味的野菜糊糊,變得好喝多了。
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窮點怕啥,只要努力賺錢,面會有的,米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娘和兩個妹妹小口抿著雞蛋,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於她們而言,這無異于山珍海味,這就是簡單而純粹的幸福。
趁蘋兒不注意,江橙兒把自己那塊雞蛋藏到她的碗底,小姑娘瘦得慌。
蘋兒咬到碗底的雞蛋時,猛地抬起頭望了望大姐,黑亮的眸子里瞬間泛起水花,放下碗,撲到大姐懷裡就哭了。
江橙兒鼻子一酸,也跟著落下淚來,溫柔拍著蘋兒的後背。
蘋兒定然是想到那次,因撿起半個雞蛋,差點被祖母打斷腿的傷心往事了。
「蘋兒乖,不哭了,大姐一定會努力賺錢,讓蘋兒天天都能吃上雞蛋,讓他們都來眼饞咱們。」
江橙兒輕輕的一句話,恍若帶著千鈞的重量。
柳氏淚目,桃兒紅了眼眶,都不約而同地覺得身上多了一股底氣。
飯後,江橙兒折了一根嫩柳條,放水裡泡了泡,剝開外面的綠皮,露出裡面細密的纖維。這就是古代村民用來刷牙的牙枝,也叫齒木。
牙膏肯定是沒有的,一般都蘸上鹽清潔牙齒。
而鹽這種東西,在古代是一種特殊的商品,它由國家掌控,價格不菲。窮苦的村民根本買不起官鹽,只能偷著買價格便宜一些的私鹽。
江橙兒瞅著鹽罐子也快見底了,不捨得多用,只蘸了一點。
用柳枝刷牙,肯定不舒服,也刷不幹凈。江橙兒皺了皺眉頭,如果有牙刷就好了。
她記得前世看過的古籍上有記載,古代有錢人用豬鬃毛做的齒木,就是現代牙刷的雛形。皇宮裡則用馬尾毛做的齒木,為示奢華,甚至配上玉石或象牙柄。
她也想做一把鬃毛牙刷,豬鬃毛堅硬容易划傷牙齦,比較之下,馬尾毛更柔軟好用。
當然這只是相對而言,如果有別的選擇,她不願用任何動物毛做的牙刷,感覺彆扭。
呃,誰讓她穿越時沒捎著把牙刷呢,到了古代就得學著適應古代的東西。
她前世在「香水王國」法國最頂級的香料學院留學五年,假期去過很多國家旅遊,窮的,富的,發達的,落後的。別的不說,她還是蠻能適應不同環境的。
問題是,現在上哪兒去拔馬尾毛呢?
村裡牛羊多,馬罕見,只有萬財主家養了一匹,聽說視若珍寶,肯定不捨得拔毛。
至於牙膏的製作就簡單了,明天去挖幾味清新口氣,清潔牙齒的草藥,熬制出來,用熟蜜調成糊就成了。
上炕之前,江橙兒燒了些熱水,簡單洗了洗澡。
她目前感覺在這裡最不方便的就是沐浴,好不容易從村頭挑回來的水,需要節約著用,而沐浴必然用水多。
她愛乾淨,兩天沒洗澡渾身不舒服,得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江橙兒原本和桃兒,蘋兒一個房間住,今晚娘過來了,母女四個躺在炕上,聊了好久才睡。
半夜裡,江橙兒迷迷糊糊感到枕頭動了動。
黑暗中一隻手摸索著伸過來,被江橙兒一把捏住了。
「娘,您幹嘛?」江橙兒冷然出聲。
柳氏嚇了一跳,吞吞吐吐:「娘……幫你……蓋蓋被子。」
為了不吵醒桃兒和蘋兒,江橙兒拉著娘去外間說話。
「娘,您是想拿我壓在枕頭底下的鑰匙吧,您把江酒鬼放出來,就不怕他殺了我們?」
江橙兒知道今晚娘心緒不寧,特意邀她過來睡,說話寬她的心。
畢竟地窖里還關著個惡魔,江橙兒也睡不踏實,娘一動,江橙兒就醒了。
柳氏急忙搖頭:「不!不!我不是想放他出來,我只是怕餓壞了他,想給他送點吃的。」
江橙兒有些無語:「娘,他是怎麼對您的,您竟然還關心他,餓死他拉倒!」
「橙兒,他死了,我們都要攤官司。已經懲罰他了,算了吧,地窖里怪黑的。」柳氏垂眸。
江橙兒以手扶額,相當鬱悶,娘說來說去還是關心江酒鬼,又是餓又是黑的。
如果說這話的不是自己的長輩,是朋友,自己真想敲她腦袋幾下,敲醒她。
江橙兒用力吁了口氣:「娘,您就是太善良了。您聽過《農夫和蛇》的故事嗎,農夫好心救了一條蛇,卻被蛇咬死了。農夫臨死前痛悔,不該憐憫惡人,害了自己。江酒鬼無異於毒蛇,您對他千萬不能心慈手軟。」
見娘若有所思,江橙兒接著耐心道,「只有狠狠地懲罰他,他才能長教訓。比起他對您的虐待,這還算輕的。三天他餓不死,只會被酒癮折磨死。
娘,您放心,我會時不時地開開地窖的門,瞅瞅他的情況,給他留著一口氣。」
江橙兒又囑咐了娘幾句,院里無論誰問起江酒鬼,就說沒見過他。反正他成天在外面鬼混,不著家,沒人會注意他的行蹤。
娘只是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江橙兒在熹微的晨光中睜開眼,美好的一天又開始了。
她來到院子里,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推開籬笆門,踩著晶瑩的露珠,欣賞清晨的田園景色。
嬌艷欲滴的桃花含笑,婀娜多姿的楊柳搖曳,幾隻早鶯從樹梢輕盈地掠過,留下一串清脆悅耳的歌聲。
在生機勃勃的春天,人們身上也多了幾分精氣神。
江橙兒回到屋裡,動手打掃衛生,桌子尚未擦完,聽到外面傳來男子渾厚的聲音。
江橙兒撩開門帘,望見表哥陸誠燦爛若朝陽的笑臉。
「嗨!誠表哥,這麼早啊。」江橙兒笑著打招呼,眉眼彎彎。
陸誠恍神,橙表妹以前很少笑,見了他總是嬌羞垂首。現在突然變得又開朗又大方,笑起來甜美可愛,讓他捨不得挪開眼睛。
「誠表哥,你吃早飯了嗎?」江橙兒舉著抹布在他眼前晃了晃。
陸誠回過神來,紅了臉,憨憨笑著:「那個……吃過了,我來幫你們挑水。」
人都從鄰村過來了,江橙兒若推辭就不合適了。她痛快道:「謝謝,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去。」
陸誠竊喜,能和橙表妹在路上單獨說說話,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從東屋門縫裡露出一道怨毒的目光,江曼曼躲在後面,恨恨地瞅著江橙兒。
陸誠一大早就過來對江橙兒獻殷勤,江曼曼嫉妒極了。她昨天領教了江橙兒的厲害,還沒緩過勁來,不敢出來叫囂。
江橙兒端了兩碗稀粥出來,她知道這個時間,陸誠多半是沒吃早飯。
一人喝了一碗粥后,準備傢伙什出發。
陸誠用扁擔挑著兩個木質大水桶,江橙兒把地窖鑰匙裝進兜里,挎著籃子,拿著短柄鐵鏟。
「橙表妹,你要去挖野菜嗎?」
「挖點草藥,製作牙膏。」江橙兒打算熬好了送給表哥一瓶當謝禮。
「什麼是牙膏?」陸誠不解地問。
江橙兒跟他解釋著,兩人說笑著往前走。
沿途遇到好幾撥村民,他們瞧著兩個親密交談的年輕人,正面瞧了背面瞧。
江橙兒不動聲色地突然回頭,卻見他們雖然目光異樣,帶著探究,但並無惡意。也沒人戳著她的脊樑說三道四,昨天他們可是指指點點,不懷好意的,今天大不相同了。
江橙兒估計是趙三婆對他們宣傳了什麼,也不知自己被她描繪成了橫眉豎眼的潑婦,還是柔弱可憐的少女。管她呢,只要對自己沒有壞影響,能止住流言,不受煩擾就行。
看來昨天教訓趙三婆一頓沒白費,那些長舌婦的嘴若用到正道上,還是很管用的。
陸誠歪頭注視著江橙兒,他挑著水桶,她挎著菜籃,兩人並肩行走,宛若一對……
陸誠想著想著咧嘴笑了,眸中流淌出幸福的光芒。
江橙兒急忙避開他的目光,盯著地面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