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落日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今日的說書環節又要開始嘍。」說話人的拍板在桌子上發出無比響亮的一聲，把樓下那群食客們嚇了一跳。

「說書的，你找死啊，這麼嚇人，把我的肉都給嚇掉了！」一個客人滿臉都沾著米粒，憤恨地站起來，指著掉在地上的一塊肥肉。

「就是啊，吃飯呢，嚇不嚇人。」

「我們在聊生意呢，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耽擱了大爺賺錢。」

「……」

下一子幾乎所有的人都不滿起來，整個大堂的人都對他指指點點。

說書人望著滿堂人，不禁臉一紅，腿微微哆嗦起來，原本想好的故事一下子就忘掉了。

「呦，您抖什麼啊，倒是快點講啊，剛才不神氣的嗎？」一個人見說書人臉紅了起來，於是邊嗑瓜子邊嘲諷著。

說書人咽了口唾沫，心想道，我對自己的故事有信心，不怕看官老爺們不喜歡。他又拿起拍板重重地敲了一下，當做給自己打氣，臉上的緊張情緒慢慢舒緩了許多。

「各位客官，今兒個您們可是有福了，我啊剛剛想到個好故事，正要和大夥分享嘞。」

「那就快點說，別耽擱時間！」又有一個客官插嘴著，其餘人跟著起鬨。

「好好好！」說書人急忙擺了擺手，把眾人的起鬨聲全部壓低。

隨後，他握著腰間的扇子，將其一把打開，眼睛眨呀眨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很低，充滿了神秘感。「這是個很長的故事，聽我給大家慢慢聊！」

李楓推著墨羽一緩緩地走在夕陽之下，他們沿著土路前行，兩邊的青草披上了淡紅色的薄紗，隨著風輕輕點頭。

墨羽一穿著樸素的衣服，坐著輪椅，腿上蓋著褐色的毛毯，滿頭白髮在微風中輕輕飄動著。雖說年紀大了，他臉上卻沒有那種遲暮的滄桑感，相反顯得很有精神。

黑塵處在落日時分，餘暉染透著半邊天，猶如淡淡的紅酒潑灑在幕布之上，逐漸擴散開來。光芒無限，金光渺渺，映紅了他們的臉頰，映紅了滿頭的白髮。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眨眼感覺自己就老了。」李楓輕輕地說道，「感覺好像很久沒有看過夕陽呢。」

羽一聽著李楓的話，忍不住問道：「怎麼了，突然這麼傷感起來了？」

「活了五十多年，但是感覺從來沒有好好地看過這裡。現在想起來，我有點後悔了。」

「現在的這裡已經不是我們當年的模樣了，時間很快，這兒一直都在變……」羽一看了眼李楓的側臉，調侃道，「說來也奇怪，這可不像當初和我一起闖蕩江湖的李楓。」

李楓笑著拍他的肩膀：「還覺得自己年輕嗎？看著新一代的孩子成長起來，我開始意識到，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這一代人，或許真的得退出了。」

「假如還有敵人來，我還能上呢。」羽一笑道。

「你啊！看看你的腿，再不好好保養，真的要殘廢了，誰照顧你？」李楓嗔怪著，輕輕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啊，不然還能是誰呢？」

「都這麼多年老夫老妻了，你還…」還是如同當年一樣經不起調侃，李楓紅了臉頰，不再說話。

羽一抬起右臂，指著眼前的風景：「以前，我喜歡一個人躺在這兒，眺望遠處的墨竹林，憧憬外面的世界。那時這裡還是山坡，夜晚時常會有霧氣襲來，在那裡看星空是再美不過的事情了。後來啊，我居然親手把這裡毀了…」羽一停了下，嘆口氣，在腦海中，似乎那片山坡上還有一塊石碑，就像一個女孩在那裡停留。

羽一苦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曾經我一直覺得黑塵太渺小，所以一直想往外邊看看。可事實卻是，我對故鄉一無所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終於發現，黑塵很大，但不過是大陸中的一個小地方。大陸很大，卻也只是這個世界的一個部分。我這一輩子根本看不過來，倒不如熟悉故鄉，最好不過。」

眼前是一片水田，水面如鏡，綠芽茁壯，映著霞光。幾位農人剛剛勞作完，扛著鋤頭，哼著小曲，再飲一壺酒，在田頭自在逍遙，臉上全是笑容。

「沒想到十幾年，發生這麼大變化。」羽一的話語里多了一些沉重，但很快，他就岔開話題，問道：「是誰把這裡整頓的？」

「是喬兒和深兒，他們的主意。不僅僅是這裡，整個黑塵都被打點得挺好啊。」

墨羽一會心一笑：「竹深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加上喬兒，墨宗交給他們，我們可以放心了。」

「是啊，就像那落日一樣，即便最終會從山頭落下，明天卻再度升起。」李楓嗅著迎面而來的花香，看著夕陽，喃喃道。

「過幾天可否陪我去墓園看看，父親母親，還有大哥二哥，大姐二姐…也該向他們彙報一下。」墨羽一眼中倒映著天邊的落日，腦海里則浮現出那些已故親人們的容顏。

「好啊，我陪你。」李楓推著他，目光也停留在西邊的天空。

「我們，回去吧。」羽一看著李楓，欣慰地笑了起來，那目光依舊像從前一般溫柔。

她點了點頭，推著墨羽一走向回家路。

夕陽之下，那兩人的身影雖然樸素，卻仍然不失溫馨。

墨羽一閉上了眼，感受著風的呼吸，腦海中則浮現起當年的青蔥歲月……

說書人講完后，拿起一旁的茶杯輕輕抿了口，把乾裂的嘴唇弄濕，同時潤潤嗓子。

而底下的聽眾們頓時不滿意起來。

「喂，你講的什麼啊，沒頭沒尾，耍我呢？」

「你這書說的，沒爽點，沒爆點，我們壓根進不了故事，垃圾！」

「就是啊，什麼李楓，聽著跟個男人似的，一點意思都沒有，退錢！」

「退錢！退錢！」底下的人莫名地團結起來，他們舉起左手，朝著二樓正中央的說書人抗議起來。

「爛劇情，什麼都沒講，退錢，退錢！」

眾人的抱怨越來越大，老闆急忙從後面跑出來，望著底下沸騰的人，又看了看那個新來的說書人，瞬間就明白了事情。他走到眾人面前，雙手舉起並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們冷靜。

「老闆，你找的什麼人啊，講得這麼爛，快退錢！」

「各位各位！」老闆提高了嗓門，抱著拳對他們行禮，「小禾是新來的，沒什麼經驗，但是他的故事蠻精彩的，我相信他。」

他轉過身，手掌搭在小禾的肩膀上，說道：「這傢伙嘴笨，一開始可能講得不咋地，往後看啊會讓大夥眼前一亮的！」

「真的假的？」人群里有人嘟囔起來，「一個新人算什麼？」

「新人就未必差啊。」小禾低聲喃喃著。

「好了好了，各位，相信我，您繼續往下聽，估計幾個來回就有爆點故事了，如果大家喜歡啊就支持一下，如果不喜歡啊，您也可以離開，耽誤您那麼多時間深感抱歉！」老闆繼續說道。

見老闆都說這話了，原本底下僅存的那三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又走回到座位上，強忍著煩躁，繼續聽小禾講述。

「加油！」老闆輕輕地捏了下說書人的肩膀。

「我會的！」小禾承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