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二十九章:和解
在一個昏暗的石洞里,朱泉玉躺在石床上,依舊沒有醒來,但慶幸的是,臉色相比前幾天要好很多,呼吸也順暢不少。
石洞口,按理說應該比往日多許多守衛才對,但此刻,只有兩個士兵站在那裡,聳著肩,依靠手握的兵器來支撐著軟綿綿的軀體,全然沒有軍人的模樣,也看不出對站崗職責的重視,二人皆沒精打采。他們的頭低下,瞳孔呈現出灰色的模樣,一點神色都沒有,宛若木頭雕刻而成。
就在士兵的眼皮子底下,一個人直接走了進去,袖口中藏著一隻鋒利的匕首。那人走到朱泉玉面前,冷冷地看著他,輕輕說道:「沒想到挨了這麼多下,你居然還能活下來,算你命大,如果不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也許我也不會再下殺手,可惜是我低估了你的生命力,所以對不起了……」
那兩個守衛不知怎的,突然打了個哆嗦,一下子就恢復了精神。
「剛才怎麼了?」一個士兵摸了摸空洞的腦門,感到莫名的虛無,彷彿做了一個很悠久的夢,醒來后全然不記得了內容。他們望了望對方,眼睛里都有一絲詫異。
「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人靠近這裡?」劉義和趙夫走了過來。
那二人挺直了腰板,說道:「報告,沒有,一切正常!」
「那最好不過了,現在是非常時期,要格外注意……」
在趙夫長老講話的時候,劉義無意中看到了地上的血跡,立刻打斷了他:「這血是怎麼回事?」他伸出手指指著地面,沿著痕迹看去,居然是從裡面流出的。
那兩個守衛面面相覷,一臉震驚。
「不好!」空氣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兒傳開,劉趙二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急忙沖了進去,他們跑到石床邊,頓時被眼前的畫面震驚了:朱泉玉睜著眼,臉龐做出了個十分猙獰的表情,嘴巴張開,一灘血順著嘴角流下。
在胸膛上,一把古樸的黑色匕首深深地插在心臟處,鮮紅的血不斷地流淌下來,順著垂下來的手臂留下,聚成了一灘,並向洞口流去……
劉義慢慢地走上前,將手放在他鼻子下面,突然臉色大變。他後退了幾步,摔倒在地,趙夫急忙去扶住,他們望著那具屍體,絕望地搖了搖頭……
朱湛的胸口一疼,宛如被萬箭穿心似的,竟直接從馬上摔下。趙武急忙下馬扶他,眾將士也圍了上去。
「朱湛,怎麼了?」趙武急切問道。
朱湛捂著胸口,眼淚不斷地流出來,說:「我父親……他……去世了……」
紅松林,黑塵的一個絕美景點,是松樹聚集的地方。在常人的認知中,松樹應該是青色,但唯獨此處的松樹卻長著鮮紅色的松針,彼此相互掩映著。每當風吹過來時,松樹隨風擺動,遠遠望去,如同無數燦爛的雲朵彙集在一起,散發著紅暈暖光。
紅松林佔地面積廣闊,地形複雜,不僅可以隱藏結界洞穴,也可以迷亂對手,必要時松樹葉還可以當做武器,因而對黑塵而言,這裡是十分重要的戰略地點。
松林中,李志榮瘋狂地奔跑著,身後慕容覺、宋子衛緊緊追著。慕容覺跳在樹上,奮力一蹬,落在另一棵樹榦上,旋即繼續發力,藉助樹的彈力,很快就趕上前者。他停在李志榮面前,將其攔住。
李志榮趕忙收住腳,說道:「慕容覺,不要攔我!我要殺了他們,為父親報仇,再找李楓,如果是兄弟就讓開!」
慕容覺張開雙臂,搖了搖頭:「正是因為我們是兄弟,所以才攔住你。」
「不幫我就算了,還阻攔我復仇,我沒有這樣的兄弟!」說著,李志榮舉起拳頭沖向慕容覺。
慕容覺揉了揉手腕,也迎了上去,二人廝打起來,場面極其混亂。
宋子衛趕到時,二人正扭在地上,慕容覺把李志榮壓在膝蓋下,他握緊拳頭朝李志榮的頭部砸去。
只聽到一聲悶響,李志榮睜開眼睛,見那拳頭砸在耳邊的石頭上,紅色的血從指縫間流出來。
「好了,都住手!」宋子衛怒吼著將二人拉開,「現在可以冷靜點了嗎?」
李志榮擦去嘴角的血漬,不說話,慕容覺望著他,也保持沉默,那流血的手微微顫抖著。
「都是成年人了,還這麼任性,居然扭在地上打架,這是小孩的打法吧!」宋子衛面朝向李志榮,向他走了兩步,說:「你連慕容覺都打不過,怎麼為你父親報仇?」
「誰說我打不過的?」李志榮憤怒地看向宋子衛,似乎很不願意承認自己輸了。
「都被人家按住打了,如果他一拳打到你身上,你現在根本站不起來。」
「你…」李志榮沒有說下去,他抱著臂,很高傲地辯駁著:「我的事用不著你們管。」
「志榮,我們只是想讓你明白,親人的離去是很痛苦,但是莽撞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造成更多不必要的損失。」
「我沒有莽撞,反而很清醒,我知道要做什麼,不像你們,只知道縮在洞穴中,靠『隱』的情報來獲取信息,還說什麼反攻,笑話!」李志榮哼了一聲,語氣裡帶著嘲諷與質疑。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做?」宋子衛攔住慕容覺,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主動出擊,攻下敵人最薄弱的地方,同時聯繫其他人,拿下重要戰略位置,然後反攻。」
「說的沒錯,但是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比如說,你知道攝魂家最薄弱的力量在哪裡嗎?你知道黑塵失散的其他部隊在哪裡嗎?你知道重要戰略位置敵人部署兵力有多少嗎?」
被這麼瘋狂提問,李志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沉默了,不再說話。
「現在這個階段,我們必須先把百姓們安頓好,穩住所有人的心情,然後聯繫其他的戰友,了解到攝魂家的情報,再做打算。」
「那我父親呢,他就必須得犧牲嗎?」
「生死,我們料不準,但活著的人多了份職責,就是繼承逝者的意志,完成逝者未完成的任務,這是承諾,也是義務。」
「可是,我姐當時就在現場,如果她肯出手,那結局肯定不是這樣的!她可以從墨風還有黑衣人手裡救走我們,肯定也可以救走父親!」
宋子衛點著頭,說道:「如果李楓姐出手,沒錯,她可以救走李趕長老,但是不可能把他帶回洞穴。」
「為什麼可以救走父親,怎麼不能帶他回洞穴?」李志榮盯著宋子衛,感到十分不解。
「上次是只有墨風和黑衣人,二對六,怎麼追?可是李趕長老面對的,是墨風,竹亮,劉安等等,這些都是高手。何況,李趕長老受了重傷,李楓姐和阿睿哥既要救走他,又要甩開墨風幾人,你覺得可能嗎?換做你父親,即便他知道李楓在附近,肯定也不希望被救走,不然,又會多了幾條人命……」
慕容覺走上前來,喃喃道:「李長老既然決定留下,顯然抱著必死的決心,你是李楓弟弟,李長老的兒子,他們的苦心,你要懂!」
李志榮一下子坐在地上,獃獃地看著雜亂的地面,緩緩說道:「那…那為什麼…她要告訴我……」
「因為,這是你的權利,也是你的職責……」
「我的職責,感覺好痛苦啊……」李志榮用手扶住額頭,竟然莫名地感到疼痛。職責這個詞在今天居然開始和他有了關聯,這顯然有點措手不及。
大概就是這樣,你還沒有準備好迎接長大,但是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已經排好隊等你了,而你要做的只是苦笑一聲,然後一個個地去接待,去負責。
「雖然我不是很懂,但是我覺得,這個應該就是長大吧。」慕容覺伸出手放到他跟前,「伯父的死我們不會罷休的,一定會要攝魂家血債血償!」
李志榮接過他的手,站了起來:「謝謝你,兄弟。」
那二人一笑,拍著他的肩膀,向他伸出大拇指。
「這麼友愛嗎?」紅松林里傳來了冰冷的聲音,如同發現獵物的野獸,一步一步地逼近。
李志榮三人立刻警覺起來,尋聲看過去。面前的一棵紅松樹突然朝著他們倒下,三人一躍而起,躲掉了攻擊。
地面上的松針被震起,但很快就落下。松樹倒下帶起了淡淡的塵埃,灰塵飛揚著。塵埃中,李趕一隻腳踩在樹根處,冷冷地盯住他們……
會議室里,兩個守衛跪在地上,頭貼著地面,瑟瑟發抖。
墨辰走了進來,搖了搖頭,說道:「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諸位長老臉色一沉,紛紛把目光聚集在跪在地上的兩人。
似乎感受到了那些憤怒的目光,那二人抖得更加厲害了。
「大人饒命啊,我們真的沒有看到有人靠近!」
「那朱長老是怎麼死的?血還在流,手段極其殘忍,不是他殺,是誰?有鬼嗎?!」雷動怒斥著,他站了起來,一腳將二人踢倒,「來啊,拉下去,砍了!」
「長老饒命啊!」那兩人一聽,急忙磕頭求饒。
「你兩人一定就是內鬼,不用多說,拉下去!」
「且慢,雷動長老,先留著他二人的性命。」王瑞制止了他,「我看他們不是害死朱長老的元兇,內鬼另有其人。」
「就算不是,他們兩個疏忽職守,讓內鬼溜進去,和直接害死朱長老有什麼區別?」
「先別這麼急著下結論,一切都沒有看起來這麼簡單……」王瑞笑著說道,「真相很複雜,也很讓人驚訝。」
「你是說…」雷動似乎看出王瑞的表情不對,隨即說道,「將他們先拉入監獄,嚴加看守!」
等那兩人被押走,王瑞才接著說道:「這內鬼……就在這個屋子裡…」說著將目光掃過各人的臉龐。
「你是說在我們七個人之中?」雷動感到十分驚愕。
「你們先退下吧。」沈拓對其他人說道,然後看向王瑞,「王長老,我有些想法與你交談。」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紛紛退下。
王瑞看了看外面,確定人都走了,才開始和沈拓說話,而且聲音很小:「議長,你相信我嗎?」
「當然,你我情同手足,有什麼想法全告訴我吧。」
在石洞口上,一個人正仔細聽著他們的談話,忽然間一塊石頭掉下,那人一驚,急忙離開。
王瑞瞟了眼石洞口,笑著說:「就是他了。」
「那乾脆將計就計。」沈拓點了點頭。
劉義走出洞穴隨處走走散散心,現在他的內心也是疑惑萬分,還有許多悲傷,他嘆了口氣,獨自地行走。
「劉義先生,好久不見。」
劉義尋聲看去,沒發現什麼,他又轉過頭,突然,一個黑衣人站在前面,嚇了一跳。
「你是……?」劉義疑惑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在夢裡,我們見過。」黑衣人說道,他手中權杖上的寶石閃閃發亮。
「是你,你來幹什麼?」
「我說過,我是來拯救黑塵的,需要你的幫助。」
劉義一笑,向他走了幾步:「要怎麼做,我願意聽你的!」
黑衣人冷笑著,說道:「很簡單,背叛沈拓他們,投靠攝魂家……」
「你說什麼?」劉義愣了一下,旋即變得十分憤怒,「這就是你的方法嗎?!」
「攝魂家已經掌握了黑塵,你只要幫助他們把剩下的人一網打盡,黑塵就徹底重生了,重生后的黑塵更加美麗,更加強大!」
劉義冷哼一聲,立刻轉過身去,誰料黑衣人已經出現在他面前。
「你的方法我不感興趣。」
「不,你會的,因為,你開始對沈拓他們失望了……」
「我沒有!」劉義怒吼道。
「你在自責,你救不了自己的劉安,保護不了自己的兄弟和族人,也無法挽回劉家一落千丈的命運!」
「你說什麼?」劉義一怒,衝上前拽住他的衣領,頓時,那黑衣人的帽子落了下來。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