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咫尺之地,箭落
似乎是聽見了『龍武軍』這三個頗有些忌諱的字眼,曾經的歸德執戟長丁流皺了皺眉頭。
望向那名黑甲軍士眼神之中的殺意,又多了幾分凌厲。
鄧飛白轉過頭去,意味深長地看著身邊那位曾經的龍武軍歸德執戟長。
「你怎麼看?」
「是真是假?」
他平靜且認真地問道。
作為曾經龍武軍中的一員,丁流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將手中的寒刀又抬高了幾寸。
他沉吟片刻,似乎是全神貫注地打量著面前那名黑甲軍士又或是打量著那名黑甲軍士之後的所謂的龍武軍袍澤們。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他的答案。
沉默只有短短的片刻罷了。
「假的。」
須臾之間,丁流不假思索回答徹底便很快打破了沉默。
鄧飛白點了點頭。
並沒有過問身邊的精瘦漢子是如何辨認出自己軍隊番號的真假。
就算同為大唐的軍人,但每一個不同統帥下的軍人都有其極為獨特的氣質與軍風。
「整個大唐帝國,知道龍武軍的人並不多。」
「別說是平頭百姓,就算是身為軍中人,對龍武軍也知之甚少。」
「因為……」
「龍武軍自創始之初,最為嚴厲也最為不可冒犯的軍規之一便是……」
「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決不能說出『龍武軍』三個字。」
「誰說了這三個字,誰便要掉腦袋。」
儘管鄧飛白沒有主動發問,但丁流卻依舊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也許是為了給站在自己身後的兄弟袍澤們一個合理的借口。
這樣的借口指的自然只有……
動刀的借口。
「休要胡說!」
突然之間,那名黑甲軍士突然高聲駁斥道:「龍武軍從來沒有這樣的軍規!」
「你一個跛子,也敢信口雌黃!」
他的臉色變得怒不可遏。
如同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丁流聳了聳肩,並沒有理會或者在意那名黑甲軍士的脾氣與憤怒,他瞟了一眼站在身旁,手持弓箭的左驍衛歸德司戈阮成周。
「老阮,這些都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水貨。」
「龍武軍上至大統領,下至火頭房一個小小的伙頭兵,脾氣都跟老子我一樣臭,怎麼可能會有人乖乖地回答自己的出處與番號。」
停頓了片刻,丁流的伸出手拍了拍阮成周的肩膀,有些意興闌珊道:「別墨跡了,這箭弦再拉扯下去,就該斷了。」
「趕緊松……」
嗖!
當口中最後一個『開』字還沒出口的那一刻,當右手的指尖還沒從肩膀上離開的那一刻,當冰冷的春雨滴落在箭尖的那一刻……
一陣比寒風更加冰冷,更加凌厲的低吟呼嘯聲音驟然響起!
蓄勢已久的冰冷箭矢消失在了弓弦之內。
消失在了阮成周的指尖之上。
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叮噹!
然而,很快……
伴隨著一陣極為尖銳的刺耳聲音,一道如星火一般金燦燦的金光驟然閃爍。
當金光閃爍的瞬間,那根消失在眾人眼中的箭矢也悄然顯現。
鋒利的箭尖與那名黑甲軍士頭戴的厚重盔甲狠狠撞擊在了一起!
剎那間,便是火星四濺!
然而,出乎了出人的意料,更出乎了阮成周的意料。
沒有想象中的一箭封喉,沒有想象中的一箭穿腦,更沒有想象中的鮮血迸發。
在這區區的咫尺之地,這位神射手的堪比神技的箭術竟然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強大的弓弦力量與鋒利的箭尖在接觸到黑色盔甲的那一刻,就像是射在了塗滿了油垢的厚重鐵皮上,所有的力量被什麼劃開了。
就連那根箭矢也失去了所有力量,飄然落地。
「軍中的盔甲都已經厲害到了這種地步?」
阮成周雙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縮,喃喃自語道。
「你們這幫老不死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終於,被一箭射中腦門的那名黑甲軍士再也無法保持冷靜。
他『唰』的一聲,將手中象徵著命令的三尺青鋒高高舉起,大喝道:「兄弟們!」
「給我上,把這幫半截身子入土了的廢物宰了!」
「殺!」
殺意落幕,一直保持著戒備姿態的那一群裝備精良的黑甲軍士們開始奔襲,開始衝鋒,開始揮刀。
「殺!」
狹小的巷口,並不利於兩軍交戰。
迅速反應過來的鄧飛白也毫不猶豫地高呼了一個『殺』令。
短兵相接的隘口,兩支唐軍就像是相向而流的兩條洪流,在交匯之處,裹挾著奔雷之勢,迅速衝擊在了一起。
無論處在哪一方,站在後面的軍士們若是除了等待著,也似乎只剩下了吶喊和嚎叫。
狹路相逢,勇者勝。
在一箭失手之後,阮成周展現出了極強的行動力與冰冷意志。
他並沒有過多沉浸在方才的失利之中,而是如同一隻逆流而上的小魚。
在穿梭的縫隙之中,亦步亦趨地後退著,後退到一個足夠安全,足夠張弓搭箭的距離。
索性的是,他需要的距離並不遠。
更重要的是,阮成周很快意識到了一件事……
若是想殺死眼前那些黑甲軍士們,手中的箭矢只有射向他們最為薄弱的部位……
咽喉才可以。
在清楚地判斷出眼前的生死局勢之後,他理所當然再一次地從背後的箭壺之中,取出一根箭矢,搭在了弓箭之上。
箭矢並不多,所有要儘可能殺傷足夠有分量的人物。
比如……
那名戴著黑色盔甲的傢伙。
無數袍澤前赴後繼著,舉著寒刀,從阮成周的身邊,朝著前方路過。
噗嗤!噗嗤!噗嗤!
伴隨著一陣陣寒刀入體的沉悶聲音,無形之間,給他鑄造起了一道肉身的壁壘。
是用性命與鮮血澆築而成的最為堅實的壁壘。
從挽弓到搭箭,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絲毫沒有一絲停滯。
很快,他的目光與箭矢已經瞄準了不遠處,灰牆旁,正在浴血奮戰的那名黑甲軍士。
阮成周並沒有急於放箭。
因為,那名黑甲軍士仗著自己的甲胄之利,正在不停地收割著自己袍澤的性命。
他在不斷地運動著。
同時下意識地舉起手臂,將自己的咽喉死死地護住。
顯而易見,剛才那一箭雖然沒有殺死對方,卻也給了那名黑甲軍士巨大的震懾。
阮成周需要等待足夠成熟的機會。
需要等待他鬆開手的那一刻。
需要等待他引頸的那一刻。
需要等待他停滯喘息的那一刻。
那一刻,便是箭出弦上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