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華樓
月華樓的媽媽剛剛接到消息,周延奎就帶著琦雲闖了進來,嚇的她半天呆立不敢動,直到周延奎怒氣沖沖向樓上走去,這才趕緊過來阻攔。
「周公子,周公子……哎喲,您聽我說,香秀姑娘不在我們這裡了,她七八天前就走了,您別衝動……別嚇著姑娘們……」
周延奎哪裡攔得住,一路走上二樓,許多姑娘從房間出來都被這陣勢嚇著。三四個壯漢手持鐵棍向樓梯走來,媽媽趕緊打手勢讓他們退下,自己一邊勸一邊哀求著周延奎,還要安慰被嚇到的姑娘,直到停在最里一間房前。
周延奎一腳將門踹開,一個女子正在地毯上坐著,緩緩回過頭:「周公子。」
「她呢?」周延奎好似變了一個人,紅著眼,面目猙獰惡狠狠的瞪著人。手裡的寶劍被他緊緊握著,好似下一秒就會衝出框揮向對方脖子。琦雲和許多花枝招展的姑娘在不遠處看的心驚,不敢靠近。裡面的女子卻緩緩起身,款款走向他:
「你來遲了,她跟了一個商人,早在七天前就離開了暉雲。」
「去了哪裡?」
「不知道,」女子靜靜道:「商人天南地北,居無定所,想是她也四海為家。」
周延奎明顯不信,一把推開她闖進去,翻衣櫃摔瓶子,狀如癲狂。那幾個壯漢三五下跑到樓上要去阻攔,卻被他打傷,許多菇娘們挨到媽媽身邊瑟瑟發抖。
「報官!快報官!」媽媽大喊,方才那位女子厲喝道:「不許報官!媽媽,你別管他,讓他砸。所有東西記好價錢,日後一一向他索賠。」說完冷冷走到一邊。
周延奎找不到人,又向其他房間撲去,眾人束手無策,只得由著他胡鬧。琦雲怕他真將官兵引來,推開眾人上去攔住他:「周延奎,你發什麼瘋?」
周延奎瞪了她一眼,又要去推另一件房門,琦雲快步上去死死抱著他胳膊:「你夠了!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模樣?你想引來官兵么?」
許是勉強聽進去些,周延奎全身緊繃喘著粗氣看著她,琦雲明顯感受到他因為壓制憤怒而帶來的肌肉顫抖。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柔下來:「先冷靜,好嗎?」
周延奎紅著眼睛環視周圍,氣的說不出話來。琦雲要拉著他離開,卻發現他紋絲不動,直勾勾的瞪著方才那位女子,女子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琦雲,抬步走向琦雲身邊那間尚未破壞的房間。
「請進。」她倚在門口小聲道。
鬧出這麼大動靜,琦雲怕被官府探知,是以十分猶豫,卻聽那女子道:「媽媽,周公子是月華樓的貴客,今日有些誤會,還請媽媽見諒。」
那媽媽立刻擠出笑臉道:「哎喲,玲瓏姑娘說的什麼話,公子是貴客,是我們怠慢了。姑娘好好陪陪公子,媽媽我先去外面瞧瞧,別驚動了旁人不是?」說完立刻命其他人下樓,自己也笑著退下去。
「二位,請吧。」叫玲瓏的女子平靜道。
琦雲看看周延奎,卻見他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走進去。琦雲無奈,也只好跟上。
三人圍桌而坐,半日未語。倒是玲瓏率先開口:「你的事兒我也聽說了。雖說她做的過分了些,但周公子,一切皆因你而起。」
琦雲聽的一頭霧水,卻也不敢問,周延奎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冷笑。
「你先別急著否認。」玲瓏絲毫不惱,反而愈發嚴肅:「自從你們相識,五年來她為你守身如玉,哪怕你一別大半年,媽媽軟硬相逼,她也從沒有過妥協。」
「可是周公子,你給過他什麼?你說會為她贖身,讓她守著一個承諾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而你,去了外面海闊天空,偶爾回來一趟尋些安慰,又遠走高飛。讓她空守著這麼間房子,對著窗戶從早到晚,看的千帆疏盡,看的沒有淚水可流。」
「你覺得這是一個女人應該做的,是嗎?可你忘了嗎,她曾是打敗皇城第一名妓水香玉的花魁啊!當年多少膏粱子弟千金只為博她一笑?多少旅人遷客為她駐足,為她吟詩作賦?那些人縱然再多情,也不過是她眼中過客,唯有你,她是真真切切放在心上的。可是,你又是如何對她的?」
女子的話讓周延奎面色慘白,眉宇間抹上一層哀痛。
「對,你是大浪子,是大俠客,便是棄她如蔽屢,猶能換的世人一句『風流多情』。而她名聲在外,別人心照不宣,都知道你是良人。便是日後被你所棄,也要被戳爛脊梁骨。」女子凄笑道:
「周公子,你不明白她為何要誣陷你么?因為她已經等不下去了,從你上次回來帶著一位女子的手帕時,她就明白自己沒有退路了。」
「可那……並不是她想的那般……」周延奎聲音都在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女子也已經淚流滿面:「既然不是,為何不向她解釋?她一貫不問你行事,所以你都懶得解釋了嗎?」
周延奎啞口無言,只能背過身去擦淚。琦雲默默在一邊聽著,透過面紗看不出情緒。
「不管你信與不信,她絕無害你之心。之前狀子上寫的是竊物私逃,來歷不明,可不知最後為何成了邪教餘孽。她自知罪孽深重,當晚收拾東西,與一位傾慕於她的商人離開,自此便杳無音信。信不信隨你便!」玲瓏冷冷說完,厭惡似的看眼琦雲便轉身不再言語。
不知過了多久,周延奎突然起身,沉重道:「多謝告知。」又向琦云:「我們該走了。」
琦雲正欲起身,卻聽玲瓏冷冷道:「公子有了新歡卻來責問舊人,今日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她不是……」
「請你嘴下留德!」琦雲跳起來尖聲道:「誰是他新歡?」
玲瓏愣了愣,看向周延奎。
「她家裡遭遇不測,受人所託,送她去未婚夫家避難。」
琦雲眼睛瞪得圓鼓鼓,玲瓏卻釋然一笑:「這些日子你不好過吧?」
周延奎神情低落,沒有回答。倒是琦雲直言道:「他被打成重傷,是我娘救了他。」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喧嚷,琦雲和周延奎皆是一驚,玲瓏卻起身道:「別著急,我出去看看。」
琦雲怕這是一個陰謀,欲要阻攔,周延奎道:「玲瓏姑娘可信。」
玲瓏看了他一眼,開門離去。琦雲又急又氣:「我算聽出來了,你們一個婊子無情,一個浪子無義,指不定要怎麼害我呢!」
周延奎猛然抬腳將身邊桌子踹飛,對呆若木雞的琦雲咬牙切齒道:「你若再敢出言不遜,信不信我宰了你?」
琦雲氣的渾身顫抖,奪門而逃。周延奎在後面大喊:「站住!」
琦雲哪裡管他,一溜煙跑到樓下。但那裡的媽媽和眾多姑娘聽到周延奎的喊聲,不許她出去,琦雲一跺腳,又返回樓上,周延奎去拉她,卻不小心將她面紗拉落。
月華樓所有人都倒吸口涼氣。琦雲不知所措的看著眾人,眼淚一點點冒上來,隨即捂臉跑開。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周延奎一時也懵了。
就在這時,玲瓏和幾個僕役打扮的男人跑進來,也沒發現眾人的異常。
「外面傳來消息,方才暉雲太守被百花教逆賊所刺,性命垂危。一群來歷不明的黑甲兵由西門進城,正向太守府方向去。」玲瓏不知是和周延奎還是大伙兒說。
媽媽一甩帕子傷心罵道:「老天爺啊,這事兒沒完沒了了,想餓死這一大家子哪!」
眾女聞言也傷心落淚。玲瓏和幾個年長的軟語安慰一陣媽媽,拉周延奎向樓上自己房間走去。經過三人圍坐的房間時,看到琦雲正坐在地上哭。
玲瓏有些意外的看看周延奎,周延奎表情有些不自然。
玲瓏從一片狼藉中找出一個精緻的黑漆木描金匣子,鄭重交給周延奎,周延奎打開,卻發現是滿滿一匣子的珠寶銀兩。
「這是這幾年你送她的東西,有些用掉的,她都拿自己的銀子補了回來。她離開時道你日後你必會前來,托我將此交還與你。」
周延奎不忍相看,長長嘆口氣。
「我知道你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必有自己的難處。但也請你原諒她,她只是個平凡的女人。」
「你放心,我不會再恨她了。」周延奎沉聲道:「是我辜負了她,這些東西原本也是屬於她,既然她留給你,便是你的了。」說完將匣子遞給她,轉身離開。
突然他停住,回頭誠懇道:「玲瓏,多謝。」
玲瓏笑笑:「我們是多年姐妹,情分恐怕比你還要多些。」
周延奎正欲離開,卻聽玲瓏悶聲一哼,栽倒在地。大驚之下,連忙去窗戶邊追人,卻有什麼迎面飛來,他趕緊接住。是一把飛刀,上面插著一個紙卷。
周延奎趕緊回去看玲瓏,卻見她脖子幾乎被貫穿,已經氣絕。周延奎驚恐的看著她,全身都僵硬起來。聽到動靜的媽媽她們跑上來,看到這一幕都尖叫起來。
「殺人啦……殺人啦……」不知是誰凄厲的叫起來,大家頓時亂作一團。周延奎回過神,沖開眾人向琦雲房間跑去,卻哪裡還能看到蹤影?只有大開的窗戶向他訴說著結果。
「畜牲!」周延奎憤怒的咆哮著。
這時,官兵的聲音傳來:「快快,別讓他跑了……」
周延奎跑出房間,看到所有人都驚恐的看著他,他有口難言,只舉著飛刀顫聲道:「我會為她報仇。」說完衝進房間,從窗戶一躍而下。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官兵噠噠的跑上來,喝問道:「人呢?」
有人哆哆嗦嗦指指大開的窗戶。
………
周延奎覺得全身血液都沖向胸口頭頂,讓他憋的喘不過氣來,唯有拚命奔跑才能感受到活著。
片刻間他就來到矮門,小孩爬在地上一動不動,後腦插著一把尖刀。周延奎目眥盡裂,一把拉開門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