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天機
明月天機
但這一切暫時並沒有阻止到程錦尚稱帝的步伐。
經過一月馬不停蹄的準備,吉時終於到了。
這一日,萬里晴空,泰安城萬人空巷,大淵宮殿紅綢滿地、旌旗成牆,渝州百官按序而列,整整齊齊的站在圜丘壇外,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身著龍炮、手持聖物,虔誠祭天的程錦尚身上。
而後,羽衛將金椅擺到祭壇東面,朝南而放,椅前再疊放一套龍袍冕服,程錦尚緩緩而來,親手將冕服埋於地下,百官朝冕服葬處跪拜禱告,而後,邊向禽、王金易扶持著程錦尚,陶臣末、陳振綱、瞿紅袖、任蒹葭、王立陽等文武功臣隨後,將程錦尚擁上金椅,跪拜山呼。
大淵明靖四年七月,原大淵雲麾將軍、寧安王程錦尚滅淵代宋,登基稱帝,國號大渝,改元太微。鄭想容當仁不讓的成了皇后。
陶臣末授定國公,領一品驃騎大將軍,統帥雲衛;王金易授成國公,領一品驃騎大將軍,統帥驍衛;陳振綱授衛國公,領一品驃騎大將軍;任蒹葭授榮國夫人,領二品輔國大將軍,暫領黔州大府司;魏文忠授忠遠候,領二品輔國大將軍;王立陽授威遠侯,領二品輔國大將軍;李秀授靖遠候,領二品鎮國大將軍;季河清授平遠侯,領二品輔國大將軍;追授成言吾烈國公,一品驃騎大將軍,由其子入軍襲位,追授丁康陽英國公,一品驃騎大將軍,由其子入軍襲位。
邊向禽授慶國公,任中書令,意即大渝首任宰相;連成宗封安定侯,任禁軍統領。至於瞿紅袖,自古以來,除任蒹葭外再無女子有如此功業,但由於任蒹葭已是嫁為人婦,封國夫人符合禮制,可瞿紅袖卻不一樣,一直未婚配,封國夫人不合時宜,經多方考證,又因其功勞甚大,最終授號文安君,程錦尚本意是讓其任門下侍中,與邊向禽各為一相,但瞿紅袖卻有自己的想法,因為任了門下侍中就意味著要卸任天機院首,天機院是瞿紅袖一手打造的,其中遍布自己的親信,這是她將來所有活動的根基所在,她自是不願放手,只不過以她的才智,斷然不會說是捨不得天機院這個香餑餑,而是推辭說自己是女子之身,授號為「君」已是女子至榮,再出任門下侍中必然會引起朝野震動,新帝剛立,絕不可生出流言蜚語以動國本,自己領一個文安君再好好發揮天機院的作用,照樣可以為皇帝效力。程錦尚自是感動不已,其他臣僚自然也不太願意有一個女人凌駕於自己頭上,所以瞿紅袖如此謙讓,自是皆大歡喜。
追隨程錦尚者眾,登基大典只是宣布了一些重要功臣的封賞,而且時下各項禮制都還有待完善,臣僚分工還需進一步細化,接下來的封賞則要以邊向禽和瞿紅袖等人來擬制,最後由程錦尚再慢慢定奪,凡有功者,皆不會疏漏。
日月換新天,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但起碼眼下的泰安城,大渝君臣都是歡喜的。
忙過了登基大典,邊向禽等人一刻也沒有停歇的開始了下一步工作,如今要做的就是如何將當初王府的各類人才具體安置,還當真是幸福的煩惱。
大典過後,渝州後續的人員也都陸續入駐了泰安,年余未見的蘇木再一次出現在了陶臣末的面前,眼見自己的郎君如今已貴為大渝國公,蘇木當真是又歡喜又哀愁,喜的是良人有為,愁的是肩有重擔。
對於陶臣末來說,見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完全就是只有歡喜,先前的種種勞累隨著蘇木的出現也都煙消雲散了,蘇木自是迫不及待的要準備為陶臣末做一桌好菜。這時候,陶臣末突然發現一個少年一直跟在蘇木身後,想抬頭看自己卻又顯得有些窘迫。
蘇木才想起來,笑著把寧須拉過來,說道:「寧須,眼前的這位呢就是你時常念叨的大將軍。」
寧須很是機靈,趕緊上前拜道:「小子寧須拜見大將軍,早聞將軍大名,今日得見,實是三生有幸。」
陶臣末哈哈笑道:「你就是寧須?快快起來,無須多禮。」
「將軍認識我?」
陶臣末微微一笑,他自是通過張浩、夏旭之口早就了解了寧須這個人的,說道:「你可知你跟著的是什麼人?」
「這個,哦,您是說蘇姐姐?那我當然知道了,她是將來的將軍夫人,也是是國公夫人。」
「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應該對你有所了解才對啊?」陶臣末笑問。
「也對,蘇姐姐身邊平白多了一個跟班兒,將軍要是不知道那就奇怪了。」寧須已經不再怯場了。
「聽說你是青幕山的學童?」
「正是,現如今的文安君就是小人的師姐。」
「泰安向來都是龍騰虎躍之地,新朝剛立,百廢待興,你可有何打算?」
「小人想跟著將軍。」
「哈哈哈,本將乃一介武夫,可你所學是周老先生所授,你跟著你的師姐豈不是更能發揮所長?」
「這……」寧須突然覺得陶臣末是在趕他。
「好了,先別說這麼多,我先去弄些吃的,寧須你來幫忙,將軍且先歇息一會兒。」蘇木見這二人一見面就說個不停,不由得插嘴說道。
「姐姐,你說陶將軍是不是在趕我走?」寧須邊燒火邊說道。
「你為何這麼想?」
「聽剛才大將軍的意思不就是這樣嗎?姐姐,你去幫我說說,我不想去找我師姐,總覺得她府上很是壓抑,跟著姐姐才最好。」
「那你是要跟著我還是要跟著陶將軍?」蘇木故意問道。
「姐姐你這話就不對了,您到時候都是要嫁給大將軍的,我呢就當作陪嫁,自然就嫁到將軍府了呀。」
「那就是利用我接近陶將軍?」蘇木打趣道。
「姐姐,你別開我玩笑了,其實我沒有什麼遠大抱負,要是以後你嫁入將軍府不需要我服侍了,我就去幫你打理醫館的生意,我不是非要跟著陶將軍的。」
「好了,逗你玩兒呢,其實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無非就是不想跟著你師姐,這個不難,你也這麼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打算,沒人會幹涉到你。」
「我就知道姐姐真心對我好。」
寧須很懂事,儘管陶臣末並不介意他上席就坐,但還是很自覺的找了個借口溜了,陶臣末與蘇木也難得的有二人時光,二人就邊吃飯邊說著一些這許久以來各自發生的趣事。
蘇木自然說了寧須的事,陶臣末也沒多想,反正覺得蘇木喜歡這個孩子,那自己也沒有討厭的理由,而且今日看來這小子很是機靈,如若不然當年也入不了大儒周不易的門下。
吳長青因為戰時為了往前線運送糧草,多次歷險,還曾險些丟了性命,程錦尚稱帝之後,他也因功得了應得的封賞,雖說自己的功勞無法與陶臣末等人相提並論,但也是足以自立門庭的,程錦尚稱帝之後,論功行賞,因其善於財糧運籌,便被授了戶部主事,程錦尚治下的戶部共設了兩名主事,另外一人便是瞿紅袖帶下山的袁尚。陶臣末做了定國公,府上事務繁雜,但他卻不擅長這些,所以雖貴為戶部主事,但吳長青只要閑下來,還是經常往將軍府跑,幫著府上新人梳理繁務,一來自己能有今日得多虧當年陶臣末在雲陽的提攜,二來嘛,自己習慣了跟著陶臣末做事,凡事心裡有底,做著順手。眼看著大將軍與將來的夫人對向而坐,正落門庭,細談凡塵趣事,閑品人間煙火,他打心底里高興。
而這時候,下人來報,說是有人來訪,點名要尋蘇木,吳長青立馬出門查看,這一看倒是嚇了一跳,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皇后鄭想容,吳長青正欲拜倒,卻見鄭想容著的便裝,也沒有幾個隨從,而且被門人攔在門外,想必是並不打算報上家門,吳長青何等機敏之人,立馬將皇后迎入府中。
待鄭想容進了府門,吳長青才低聲問道:「娘娘怎的親自前來了?」
鄭想容笑道:「本宮以前也是隨時來見蘇姑娘的,只是如今身份有了些許變化,你也不必因此而錯愕,蘇姑娘可在?」
「正與將軍進餐。」
「看來本宮來的正是時候。」
「將軍,皇後娘娘來了。」吳長青先一步進門告知陶臣末,隨即又出門相迎。
陶臣末與蘇木趕緊起身,行禮相迎。
「可還有我的份兒?」鄭想容笑問。
「娘娘駕到,無論怎樣都是有的。」陶臣末也笑道。
鄭想容入座,拉住了正準備去為她盛飯的蘇木,笑道:「我適才在街邊吃了些泰安酸湯麵,多年未吃,甚是美味兒,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些,這會兒是真吃不下了,一路閒遊下來,便想起蘇妹妹是在這附近,一打聽才發現竟然是來見陶將軍了,所以這便不請自來了。」
「只要娘娘不嫌棄,將軍府隨時都歡迎娘娘。」陶臣末道。
「將軍暫時不用上前線,想必最近應當是沒有特別緊要的事了吧?」
「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按老人的說法,這未過門兒的媳婦也是不能這樣大搖大擺的來見自己未來的夫君的,陶將軍,你可不能讓我們的蘇妹妹被說閑話呀。」
陶臣末與蘇木相識多年,自然沒有在意這些,但聽鄭想容這麼一說,倒真有些面紅。
「哎,你們吶,看看我這個媒人倒是比你們先著急了,陶將軍,可別怪我多嘴呀。」鄭想容忍不住有些想笑。
陶臣末緩了緩,說道:「娘娘提醒得對,這件事兒確實是臣愚鈍了,臣這就安排。」
「哈哈哈,哎,誰能想到戰場之上所向披靡的陶大將軍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行吧,我讓蘇姑娘陪我去走走,將軍沒意見吧?」
「娘娘請便。」陶臣末終於覺得緩了口氣,說道。
待皇后與蘇木離開,陶臣末不由得笑了起來,這一高興還多吃了一碗。
直至太陽西沉,蘇木這才姍姍歸來,她這是來向陶臣末告別,畢竟還未過門,天黑應當是要回自己家的。
陶臣末手中也無什麼要緊的事,便決定送她到家門。
二人沁著斜陽,漫步泰安街頭,溫柔的說著話。
「我看皇後娘娘有些不高興。」蘇木道。
「噢,所為何事?莫非真是在為我們的事操心?」
「將軍想多了,娘娘當著我們的面所提之事無非是一個由頭罷了。」
「自古以來,位高者皆心寡,以前一個王府還好,現如今可是整個泰安皇宮,陛下又只有一個妃子,就那麼幾個人待在冷冰冰的宮裡,多少有些壓抑,娘娘信任你,能與你交心,也是難得。」
「若只是女人間的一些心裡話,我倒不好給將軍講,能開導我也就盡量開導了,可是娘娘憂心的事我實在是有些無能為力。」
「莫非又與瞿院首有關?」
「將軍一猜就中。」
「娘娘對瞿院首向來就不信任,現如今瞿院首因功受封文安君,若是單論權利,恐怕還要大過娘娘,更重要的是陛下對她極為信任,說到底娘娘恐怕是在擔心陛下與之超越君臣關係。」
「你說是不是娘娘想多了?」蘇木問道。
「按理說陛下貴為一國之君,要想選妃納妾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怕這個人就是瞿院首,娘娘也不應該如此介意才對。」
「將軍你這就不知道了,陛下若是要選妃納妾,天下任何一個女子都可以,唯獨瞿院首不行,因為她太聰明太聰明了,而且她與陛下本就是關係親密的君臣,如若再變成夫妻,恐怕以後皇後娘娘的日子會很難過。」蘇木道。
「有這麼嚴重?女人家的心思當真如此複雜?」陶臣末不解道。
蘇木不由得笑了笑,說道:「尋常家的女子要為一日三餐忙碌奔波,自是沒有這些心思,可富貴人家的妻女就不一樣了,女子無功業,自然是要靠丈夫的,這其實也不難理解,正如將軍你在戰場上總是要想辦法分析敵情、窺探戰機一樣,只是大家花心思的地方不一樣而已。」
「你要這麼一說我倒是明白了,果真還是女人才了解女人。」陶臣末無奈笑道。
「這就叫天賦。」蘇木笑道。
「不過玩笑歸玩笑,此事干係重大,娘娘既然信任你講與你聽,你也不可再與他人說,更是不能作何表態,皇家的事向來複雜,能做旁觀者就盡量不要參與其中。」
「這是自然,不過娘娘既然敢講與我聽,我猜她也知道我定會與將軍講,甚至……」
「甚至什麼?」
「甚至可能有意想讓將軍知道。」
陶臣末吸了一口氣,若有所思道:「那就更要小心了,我們還是要假裝不知道的好。」
陶臣末當然不知道鄭想容為何會突然來找蘇木吐露心事。
就在鄭想容來找蘇木的前一晚,瞿紅袖在宮中與程錦尚待了整整一夜,這一夜自然沒有發生鄭想容所擔憂的事,但是卻與整個朝臣息息相關。
而瞿紅袖在與程錦尚密談的前一夜則剛見過聶無相。
瞿紅袖上一次見聶無相還是在她是個孩子的時候,這一次見是戚寧玉親自帶著聶無相來的。
眼看自己的作品如此完美,聶無相常年不見表情的臉上甚至浮現了一絲笑容。
「你將程錦尚所有的部署都與掌教師兄說說。」戚寧玉對瞿紅袖說道。
「屬下遵命,」瞿紅袖恭敬著繼續說道「程錦尚暫時無意西進,因為大渝現在最大的敵人是北棄,另外這新朝剛立,他最上心的還是如何確保自己的正統。」
「對北棄的部署是怎樣的?」
「北棄人不善攻城,而渤州現在的主帥李秀出自陶臣末麾下,他主戰渤州之後嚴格奉行陶臣末的戰術,堅守不出,等著磨掉北棄騎兵的銳氣,渝軍眼下雖並無主動出戰的跡象,但根據袁尚掌握的情況來看,朝廷已將大部分軍械、糧草向渤州戰場傾斜了,大渝與北棄接下來必然會有一場大戰。」
「如若渝軍準備充分,北棄有幾成勝算?」
「這……」瞿紅袖有些猶豫。
聶無相揮了揮手,語氣平緩的說道:「不用有所忌諱,你儘管實話實說。」
「渝軍裝備精良,士氣高漲,再加上有陶臣末、王金易、陳振綱等帥才猛將,不說一時之間擊潰北棄,但到最後渝軍起碼也有至少七成勝算。」
聶無相若有所思,緩緩道:「素聞北棄狼騎天下無敵,在渝軍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倒也不是,中原之地多有關隘屏障,狼騎長於衝鋒卻不善攻城,渝軍堅守不出,狼騎的作用根本無從發揮,程錦尚佔有大半中原之地,軍資充足,而北棄人佔有的桐州、滁州後方,義軍頻起,百姓反抗強烈,他們的腳跟始終不曾站穩,長此以往,就算是拖也能被渝軍拖垮。」
「這個圖蘭冰穆還是太沽名釣譽了,他一心想以德服眾,期望漢人能誠心臣服於他,愚蠢,若是有本座半分果決,滁、桐二州早就如靖、安之地一樣安分了。」聶無相蔑視道。
「他已經有些坐不住了,據天機院消息,他已下令狼騎對所有反抗者大開殺戒,好戲正在上演。」
「我們不能讓渝軍做好萬全準備后再與北棄開戰,既然北棄人的優勢在狼騎,你就要儘快想法讓渝軍主動出擊以便北棄人發揮長處,不管北棄最後有幾分勝算,哪怕讓渝軍掉一隻胳膊也是好的。」聶無相冷冷道。
「程錦尚向來不幹澀手下將領的用兵,但屬下一定儘力想法讓他下令渝軍出擊。」
「凡事皆有例外,渤州的主力是雲衛,雲衛是陶臣末的兵,你先前利用長寧王遺孤的名號在尹州造事是一個妙招,再加上世人皆知陶臣末與北棄王圖蘭冰穆交情匪淺且在戰場之上有惠戰協議這件事,程錦尚如今作為一個皇帝,這些事若是傳得多了,他對雲衛的信任只會越來越少,這就要看你如何添油加醋了,戚堂主對你向來都是讚不絕口,本座也信你定不會辜負我等的信任。」
「屬下一定想盡一切辦法替掌教還有堂主完成宏願。」
「紅袖啊,你今年多大了?」聶無相突然轉變話鋒問道。
「稟掌教,屬下今年二十又七了。」瞿紅袖雖然不解聶無相為何突然這麼問,但是還是趕緊答了上來。
「可有喜歡的人?」
「這?屬下一直上心為神教大事,並未曾想過私事,自是無甚喜歡的人。」
「那你以為……」聶無相準備再問,但他卻見邊上的戚寧玉向他使了個眼神,隨即又改口道「沒事兒,你辛苦了,若是可能,本座替你物色物色人選怎麼樣?」
「屬下謝掌教挂念,但大業未成,不敢立私。」
「好,先不說這些了,你先前『以功勞去重臣』的想法很有可行性,結合今晚本座所提要求,加快實施吧,我們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對付任何一個全盛的中原帝國。」聶無相道。
「屬下定不負掌教和堂主所望。」
「這是你的府上,我們也不宜久留,今晚暫時到此。」
「恭送掌教,恭送堂主。」
「不必了,我們自行出門去,你現在貴為大渝文安君,太過多禮會引起別人懷疑。」
出得門來,聶無相與戚寧玉同乘一車,門帘剛放下,戚寧玉一改先前端莊,立馬撲倒在聶無相的懷裡,聶無相自也是滿欲相迎。
「你認為時機還不到?」聶無相稍稍挪開了壓在戚寧玉脖子上的雙唇,問道。
「若真是到了那個地步再說不遲,紅袖畢竟是個女兒家,這些年甚是辛苦,我怕她還沒有做好準備,若是時機到了,我親自去說。」戚寧玉柔弱道。
「好,那便聽你的。」話說完,聶無相徹底將頭埋進了戚寧玉的衣間。
月色正好。
瞿紅袖獨自站在廊前,思忖著聶無相想說卻沒有說下去的話。
第二天,瞿紅袖進宮議事之後便沒有再回來,直到次日天亮。
「聽聞尹州有人打著長寧王的旗號在聚兵鬧事?」程錦尚問道。
「據天機院傳回來的消息,確有此事。」瞿紅袖道。
「長寧王遺孤是定國公所擒,他並沒有殺他們,也沒有將之交於朕,這個陶臣末,打仗是一把好手,這件事如何處理得如此不當?」程錦尚有幾分不不高興道。
「陛下也不必氣惱,此事是真是假還不一定,畢竟新朝剛立,難免會有人打著前朝皇親的旗號鬧事,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況且就算是定國公放走了他們,那也是他仁義寬懷的表現,若是他能料到這些人會不知感恩也決然不會這麼做的。」瞿紅袖輕描淡寫道。
「哼,你們這一個個的都表現出仁義寬懷是吧,那是不是就顯得朕心胸狹隘了?」程錦尚不滿道。
「大渝代淵而立,既是天命也是人心向背,長寧王在世之時就不是皇位的繼承人,更何況他的遺孤,有人想趁亂獲利,不是什麼大事,陛下不用氣惱。」
「這還不是大事?你是朕的文安君,是天機院院首,是朕的股肱,這個問題想不明白嗎?朕這皇位才坐上幾天,民間便有了前朝皇親聚兵反抗,那些還忠於前朝和別有用心之人正愁找不到理由呢,這下好了,朕逼死了前朝皇帝,抓盡了皇親國戚,現如今沒有比長寧王遺孤更適合來反抗朕的人了,你看看這諜報,佑州的余懷群帶著數萬人馬宣誓效忠小長寧王,還搞什麼詔告天下,能不讓人生氣?」
「這……陛下,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故意製造矛盾,假借長寧王旗號挑撥事端呢,畢竟定國公南征北戰,親手摧毀了無數敵人,這些人戰場上奈何不了他,便只能另想他法了。」
「臣末勞苦功高朕不是不知道,可也不至於糊塗至此呀,他要是處理這些事情能像戰場上那麼果決,哪裡會出現這般狀況?」
「手臂擰不過大腿,天下大勢已定,這些人也就這麼鬧騰鬧騰罷了,只要大渝天威一到,宵小嘍啰自然會不戰而潰,陛下不必過於憂心,陛下當前更應該在意的在北方。」
「你這麼一說倒也是,說吧有什麼想法?」
「北方是大局,應該儘快拿下,否則陛下這卧榻之側總有餓狼酣睡,大不善,但臣善布局卻不善戰事,具體如何戰恐怕還需要各位將軍們的意見,特別是陶將軍,畢竟他與北棄王有交情,而且先前兩次受過北棄研冰郡主相救之恩,巧戰還是硬戰,陶將軍最能靈活把握。」
程錦尚翻了翻手中的奏章,說道:「圖蘭冰穆已經坐不住了,桐州與滁州反抗北棄的義軍被他下令擊殺了不少,這其中就有很多無辜的百姓,前朝不能保北境百姓平安,朕即位之後若還是不能給他們安穩,那朕與前朝那些庸才又有何區別?」
「可北棄狼騎兇狠,天下聞名,李秀奉行陶將軍戰略堅守不出進而以時間消耗北棄軍力,這也是妙計一招啊。」
「朕行軍打仗二十餘年,兩軍對壘,避敵鋒芒、揚長避短的道理朕不是不知道,陶臣末的戰略沒有任何問題,可如今不一樣啊,朕是天子,朕考慮的不僅僅是哪一次戰役的勝敗,更應該是民心所向,若能儘快趕走北棄人,還北境百姓一個太平天下,北境諸州自然會心悅誠服於大渝皇權,所以北境戰事不能拖太久。」
聽到此,瞿紅袖高興極了,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畢竟北境百姓水深火熱的諸多情報都是天機院輸送過來的,而且還特意泄露了一些給兵部,兵部再呈上來,相互呼應,別說北棄人馬在北境確實開始失控,就算沒有這件事那也足以以假亂真了。
「以兵損換民心,這確實是陛下最好的選擇,更何況大渝軍威天下皆知,雲衛更是世間無敵,狼騎究竟有多厲害還只是傳說,或許打一打就能破了這些幻境。」
「所以你也同意儘快主動出擊?」
「臣還是那句話,北棄不滅,北境便不得安寧,陛下也會寢食難安,但北棄狼騎畢竟不是前朝敗軍,這件事還是得多聽聽陶將軍的建議。」
程錦尚嘆了一口氣,沉思良久,這才意味深長的問道:「朕問你,北境主站之人是否非定國公莫屬?」
「臣不解,既有最佳人選,陛下還有何疑慮?」
程錦尚想了想,卻沒有說出來自己心中所慮。
實際上瞿紅袖自然知道程錦尚心中所想。
「臣請罪。」瞿紅袖突然說道。
「何罪之有?」
「臣接下來要說的話權當是臣自己所慮,若對了便算是為陛下分憂,若是錯了,還請陛下降罪。」
「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定國公熟悉北棄人,北棄王求賢定國公由來已久,而研冰郡主又曾數次捨身相救,真要定國公與北棄人拼個你死我活,從情理上來說,怕是讓定國公有些為難,所以這麼看來,定國公並非主戰北境的最佳人選,而無論是忠遠候魏文忠,還是威遠侯王立陽,抑或是靖遠候李秀,他們都是定國公一手提拔的,無論讓他們誰去主戰北境,恐怕都難免會奉行定國公的戰略意圖,儘管將軍們對陛下和大淵都是絕對的忠誠,但總是會有人情世故牽涉其中,所以陛下憂慮情有可原。」
瞿紅袖不光點了陶臣末,還點了陶臣末的派系將領,無意之中讓程錦尚更多了一層對陶臣末的戒備。
聽瞿紅袖這麼說,程錦尚不僅沒有氣惱,反而露出了幾分笑意,說道:「文安君當真能思朕之所思,慮朕之所慮,可如此一來,倒是顯得朕小氣了,大渝江山有一半是的功勞要歸功於定國公,現在天下還未全定,朕就在此懷疑他,朕是不是太過於冷漠了。」
「陛下現如今是天子,所憂所慮自然是為了天下大局,這也無可厚非,但臣要說的是,陛下可能是真多慮了。」
「自古帝王無不忌憚武將,朕不能落這個窠臼,朕對定國公有提攜之恩,但定國公也曾以命相救,這份交情不容朕對他有任何懷疑,那你說如果朕讓其他人去主戰北境,是否就代表著朕真的不信任他?」
「自然不是,現如今天下誰人不是陛下臣子,陛下讓誰上讓誰下那都是基於現狀決斷,戰場只有那麼多,不可能讓誰都上,陛下別忘了,就在皇城三百里之外還有一個宣誓要效忠小長寧王的余懷群呢。」
「紅袖啊,多虧有你們啊,天下政事有邊向禽打理著,朕少費很多心思,而世情機要又有你排憂解難,朕甚幸。」
「這是臣之職責,當不得讚賞。」
「可有心儀之人?」
瞿紅袖沒料到程錦尚突然這麼問道,有些局促,說道:「臣無心在意兒女私情。」
「這也不是辦法,你貴為我大渝文安君,怎能獨身終老,有時間好好考慮考慮吧。」程錦尚道。
「臣遵旨。」
君臣敘談一夜,公事私事約莫都走了個遍,瞿紅袖這才抽身返回府中,總體來說,心情還是不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程錦尚心中種下,儘管他嘴上說對陶臣末不容懷疑,但隨著各人身份地位的變化,這顆種子遲早會生根發芽,直至破土而出長成撐天大樹。只是聯想到前一晚自己的掌教說的那些話加之程錦尚莫名其妙的詢問婚嫁之事,內心難免還是有幾分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