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與維新
第六十章
張高與顏青摘雙眼發紅,雙手緊握著兵刃,就等著渝軍出現。
渝州將士自然沒有讓他們等太久,很快,源源不斷的人潮開始登上缺口,隨著顏青摘的一句「死守大淵」,守城將士開始與渝州大軍近距離肉搏,倒下一波,又入一波,雙方陣亡將士的屍體都差不多快要將缺口堵上了。
突然間,渝州大軍停止了進攻。
顏青摘與張高面面相覷,不知對方為何突然停止了進攻,莫非是知難而退?
「不好!」隨著顏青摘一聲吼,一塊巨石沿著缺口破風而來,由於城內守軍此刻大多聚集於此,將士們根本來不及躲避,瞬間便有十數人被砸成了肉泥。
「散開!」顏青摘與張高竭力嘶吼道。
但還是晚了些,接肘而至的巨石像拍螞蟻一樣,將擁擠的守軍一片片拍死,瞬間巨石砸地的聲音與守軍悲慘的呼號連成一片,血肉與碎石齊飛,守軍再也不敢靠近這個缺口。
飛石止,人馬到。
躲在各處的守軍立馬又掩殺過來,試圖阻止兇悍的渝州大軍,雙方再一次在南牆缺口處殺到了一起。
一開始,三十萬叛軍對於守軍來說可能真的只是個數字,直到此刻,他們才真的明白對方的人馬實在太多了,倒下一波又來一波,彷彿從來就沒有人死過。
更令人絕望的是,由於大多守軍都聚集在缺口之處,其他各面城牆的守軍明顯減弱了,而程錦尚實際上並未停止其他各方的進攻,城內守軍有限,此消彼長,渝州大軍在王立陽、任蒹葭等人的帶領下先是攻上了西牆,而後是魏文忠、李秀等人主攻的北牆,城垣一旦被突破,守軍再也無力回天,很快,渝州王旗便插上了泰安城頭,迎著新日的第一縷晨光,異常耀眼。
「張高,快走,帶陛下離開!」顏青摘已經沒有力氣了,但還是一把拉住張高,交代道。
「我曾勸過陛下,可是他不願離開,想必只有尚書大人親自去才能勸得動,您去吧,張高替你們拖住叛軍。」滿身血污的張高並不打算離開。
顏青摘嚴厲道:「張高,現在不是你辭我讓的時候,泰安可以丟,但陛下不能有事,陛下一旦出事,大淵就徹底完了,這是命令,你快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再不走誰都走不了,將士們已經散了,你快走!」顏青摘將張高一把扯在了身後,轉身說道。
「顏尚書,一起走吧。」
「陶臣末與程錦尚與老夫都有淵源,老夫留在此處還能拖他們一拖,你快走,記住,一定要保全陛下。」顏青摘道。
眼看城上城下湧入的人越來越多,張高眼含熱淚,心有不甘的說了聲「老將軍保重」便既轉身朝皇宮飛馳而去。
宋驍睜著眼到天明,然後吩咐左右好好為自己梳洗了一番,熏了香,完完整整的吃了一頓早飯,在王林的陪護下來到了早朝的承明殿。
承明殿早已空無一人,宋驍也早就習慣了。
「太后呢?」宋驍問道。
「太后也不願走。」
「你可好好勸過?」
「老奴嘴皮都說破了,可太后還是不願走。」
「皇后呢?」
「皇后想走,但是被老奴攔下了,應該快要到這承明殿了。」
「你可以走。」
「老奴老了,走路都費勁,兵荒馬亂的,還能去哪兒?」
「再不走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王林搖搖頭,笑道:「老奴當奴才習慣了,得靠陛下賞飯,出去了沒人服侍就無著落了,所以還是得陪在陛下身邊。」
宋驍環視空無一人的大殿,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王林知道,他內心何其悲哀,萬千臣工,此時此刻皆不如一個腐人。
「陛下,太后和皇後娘娘來了。」沒過多久,王林提示到。
宋驍睜開了眼。
太後秦牧面色淡然,飽含深情的看著宋驍。
皇后卻是淚如雨下,哀求道:「陛下,咱們走吧,還有機會。」
「你是皇后,得有皇后的風度。」秦牧冷冷道。
「陛下,饒臣妾一命吧,臣妾自忖在後位之上未曾有失態之過,也未曾有失職之罪,求陛下饒臣妾一命。」
「朕還是皇子之時,對帝位興趣盎然,奈何登基之後卻不曾享過一天帝王之尊,帝位是朕爭來的,朕便要負責到底,而你為妃子之時又何嘗不曾對后位虎視眈眈?既是自己選了這條路,此刻容得你反悔嗎?」宋驍冷笑道。
「不,不,不,臣妾未曾想過一定要當皇后,臣妾那時只想好好服侍陛下,未曾有過非分之想啊,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求你放臣妾一馬。」皇後繼續哀求道。
「既是真心服侍朕,就要至始而終,王林,關門!」
王林微笑著,不聞皇后的哀嚎之聲,轉身關上了承明殿的大門。
殿外為數不多的守衛很快便見裡面火光四起,伴隨著皇后的哀嚎,有人想要進去做些什麼,但最後卻還是沒有挪動腳步。
張高的臉上一片濕潤,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他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皇帝去了承明殿。
待他趕到之時,承明殿已然是一片火海。
「陛下!」張高呼號著,想要衝進火海,幾個侍衛急忙將他拉住。
「你們為何不攔著陛下?你們這幫蠢貨。」張高聲嘶力竭的罵道,但無濟於事。
一瞬間,沒有了堅持的理由。
張高癱坐在地,淚如泉湧。
看著慌亂奔走的太監宮女,還有平日里精神抖擻而現如今也各自奔逃的侍衛,張高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撿起掉在地上的刀,深情的看著。
「臣無能,願追隨陛下,請陛下賜罪。」
雙手一抹,四十又六的京畿衛大將軍張高在大淵承明殿前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顏青摘突覺心裡一梗,本就無甚氣力的雙手再也揮不動手中的長刀了。
守軍所剩無幾,渝州將士則魚貫而入,泰安城門被由內而外打開,程錦尚一馬居中,陶臣末、王金易一左一右領著將士們緩緩而來。
在指引下,程錦尚等人來到了被包圍的顏青摘等人面前。
顏青摘看見的是曾經的自己,是曾經意氣風發的大淵將士,突然仰天長嘯,悲鳴不止。
「老尚書,您辛苦了。」程錦尚跳將下馬,準備去扶顏青摘。
顏青摘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揮舞著手中長刀,道:「休得靠近。」
「顏尚書,何必如此?」陶臣末有些痛心道。
「你們想要這天下,今日須得從老夫屍體上踏過。」
「大勢已去,尚書大人此舉毫無意義。」程錦尚道。
「只要老夫活著,你們就休想奪去大淵這萬里江山。」
程錦尚本欲再說些什麼,但他突然發現張高並未在其中,莫非是戰死了?
「老尚書是想拖延時間?你知道你是擋不住我們的。」程錦尚道。
顏青摘突然有些激動,向著陶臣末說道:「你曾答應過老夫的,希望你說到做到。」
這時候,程錦尚招呼連成宗過來,耳語了幾句,連成宗便帶著一隊人馬快速離去了。
「老尚書您不用質問陶將軍,您提的要求陶將軍已經向本王說過,只要當今天子自願降了本王,本王自會給他生路。」連成宗離去后,程錦尚說道。
「這是老夫最後的要求,希望你們說到做到。」顏青摘放下了手中長刀,有氣無力的說道。
「不要傷了老尚書。」程錦尚吩咐左右,然後轉身離去了。
陶臣末眼看顏青摘此時已無意抵抗,略微嘆息了一聲之後也準備離去。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童帥,梁老哥,咱們好久好久不見了,煮好酒,小弟這就來了!」說罷,顏青摘奪過身邊守軍的刀,乾淨利落的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老尚書!」陶臣末一步跳了過去,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任憑他疾馳如風,也根本來不及阻止。
顏青摘這一舉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程錦尚也趕緊轉身回來,呼喚道:「顏尚書!」
「老將軍,你何故定要如此?」陶臣末抱著癱軟的顏青摘,試圖阻止噴涌的血流,可是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只能是急得淚如雨下。
顏青摘已然是說不出話了,只是眼睛定定的看著陶臣末,面帶微笑,慢慢的去了。
大淵明靖四年夏,一代名將,大淵三傑之一也是三傑存世的最後一人顏青摘自決於泰安南牆之下,至此,一個時代徹底終結。
陶臣末是三傑之首童靜的唯一弟子,而顏青摘則是保他進入仕途的人,其後又與梁平川有過直接交鋒,最終他親手摧毀了由這三個人勉力延續了數十年國祚的大淵,與其說他終結了一個時代,不如說他開啟了一個時代。
我不殺伯仁,博仁卻因我而死,顏青摘的自決,讓陶臣末無比悵然。他知道這是代價,但一時之間要承受這一切,還是有些難。
連成宗帶著人馬直奔皇宮,威風凜凜的渝州將士與那些連滾帶爬的宮女太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進宮門,連成宗立馬下令關閉八門,經過連番盤問,終於問到了皇帝的去處,連成宗又馬不停蹄的趕往承明殿。
來到殿前,只見已經減弱了的火勢,先前氣勢宏偉的承明殿已經成了一片焦炭,殿前躺著一個人,地上是潺潺的鮮血。連成宗本沒打算細看,但一見那鎧甲便知道應當是個將軍,於是又蹲下身子將匍匐在地的屍體翻了過來,這一看倒真是出乎意外,他自是認得張高的。
以他的見識,不難判斷張高是自刎而死,微微嘆息了一聲,喃喃道:「這又是何苦呢。」然後替張高抹下了怒睜的眼皮。
沒多久,程錦尚等人也趕了過來。
「人呢?」程錦尚急切的問道。
「問過這宮中侍衛,說是自焚了。」連成宗邊說邊用手指向一片焦炭的承明殿。
「可能確定?」
「抓了十幾個侍衛和一些宮女太監,都是這麼說的,據說皇后和太后也在其中。」
「先讓人把屍體找出來,看看能否確定真身,另外,這宮中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要搜,任何一個人都要盤問,偌大的皇宮,要找幾個替死鬼本就輕而易舉,這件事不能有任何疏忽。」程錦尚吩咐道。
「遵命。」
「張高?」程錦尚也看了看躺在殿前石板上冰冷的屍體,疑問道。
「確認過了,確實是張高。」
程錦尚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惋惜道:「本王與之相識二十年余年,他對大淵朝廷向來都是忠貞不二,可惜了,讓人好好安葬。」
接下來,程錦尚還有很多事要做,要想控制皇城,號令天下,一是要儘快找到傳國玉璽,另一方面還要想好怎麼處理人數龐雜的皇親貴胄。
大火過後,連成宗等人在焦炭之中刨出了四具焦屍,經過仵作查驗,確定了一具是太監,兩具是女屍,另一具屍體系正常男性,屍體附近有殘留的冠珠和殘碎的扳指,不見傳國玉璽。報到程錦尚處,結合被擒獲的侍衛太監的供詞,大致是能確定這幾具屍體的身份,雖然沒有找到傳國玉璽,在與邊向禽、瞿紅袖等人商量之後,程錦尚還是對外宣稱,大淵末帝自知無顏面對天下蒼生,攜太后、皇后還有唯一的皇子自焚而亡。
而此時,泰安城外,一中年男子正牽著一個小男孩兒,二人痴痴的看著殘敗的城牆和還在陸續入城的渝州將士,心頭說不清的滋味。
「走吧。」中年男子拉了拉小孩兒。
小孩兒卻還有些不舍。
「以後這泰安城就不是你家的了,沒事兒也不要回來,除非你足夠強大,要回要就像這般賊子一樣,千軍萬馬,奕奕而歸。」中年男子非常平靜的說道。
小孩兒抹了抹眼淚,沒有說一句話,轉身跟著中年男子離開了。
就在渝州將士攻下泰安的同時,北棄各路大軍也已經在暗自調動了。
準確的說,是從陶臣末南下開始,北棄人就已經在著手各方面的準備了,其中之一就是陶臣末先前對圖蘭骨柔說的,囤積調運大軍糧草。但世人一直不解,為何北棄人沒有趁渝州大軍集結於泰安城下之時發動進攻。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正是世人所傳的那樣,圖蘭骨柔在遵循她與陶臣末之間的約定,由於她的堅持,圖蘭冰穆才沒有及時下令進攻,當然這其中也有圖蘭冰穆自己的考慮,他與陶臣末也算是君子之交,陶臣末為報圖蘭骨柔援救之恩,自願讓出了青城以北的十數座城池,這是君子所為,圖蘭冰穆自然也不願再行小人之徑。其二,雲衛從渤州北境撤退之後,盡數集結於青城一帶,兵力也在十萬左右,李文顧守在碧津,與青城互成犄角,相互呼應,渤州又豈是北棄大軍想攻就能攻下的,陶臣末若是沒有萬全安排,他又如何會輕易將自己的後背暴露給敵人?其三,邱心志雖然離開了,但他的《堪天七策》對圖蘭冰穆還是有著絕對的影響,邱心志在《堪天七策》中也說得很清楚,北棄作為外族,同時軍器、物資與中原軍隊相比差距都不小,如若是在草原,各部落條件相差不大,那麼狹路相逢自是勇者勝,但隨著自己勢力和地盤的不斷擴張,更多的是需要戰術而不是個人戰鬥力,在草原是謀一域,而進了中原就是謀天下,所以萬事必須慎之又慎。其四,年前一戰,余懷群險些讓陶臣末翻船,但圖蘭骨柔卻壞了他的好事兒,此刻的余懷群雖然已經被陶臣末打得滿地找牙,但他手中畢竟還有十萬兵力,他屈辱性的一敗正是因圖蘭骨柔而起,所以他隨時可能施加報復,與其如此,還不如就按陶臣末所說的,由他來解決余懷群等朝廷殘餘勢力,自己也落得個高枕無憂。
圖蘭冰穆作為一個王,他要全盤考慮,但手下的人卻不見得都是如此,特別是原來兀考先的親信金烏、伯羽等人。兀考先雖然被貶謫放羊,但以金烏為首的親信卻還盡數留在軍中,這些主戰派礙於圖蘭冰穆的權威,明面上不敢替他喊冤,但暗地裡卻一直在活動希望能儘早出兵,所以關於何時發兵南下,北棄王帳一直沒有停止爭論過,好在已入了夏,圖蘭冰穆也算給了陶臣末足夠多的時間了,他並沒有毀約。
臨戰之際,圖蘭骨柔並沒有像其他將領那般興緻勃勃,相反,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安,她不是害怕鬥不過陶臣末,而是害怕和他斗。俗話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相比起來,北棄人與陶臣末的爭鬥不僅僅是要分高低,還要見生死。這個局面是她最不願看到的,可是身處亂世,半分不由人,即使不願面對,也還是不得不去做一些準備。
渝軍入城之後,一方面是由王金易、陶臣末等人負責重建城防和皇城區域防線,各路大軍也開始分批趕往各自的駐地,形成以泰安為中心的新的防區,另一方面則是由瞿紅袖和邊向禽負責擬制各類文詔,查天命、尋天時,開始為程錦尚稱帝營造氛圍,由於大淵的傳國玉璽一直未曾找到,邊向禽等人只得另行想法現制。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泰安城的戰火已經基本平息了,他們甚至有些興奮,一來渝軍入城對百姓秋毫無犯,百姓安心,二來嘛,人生數十年,能有多少人親眼見證改朝換代?只有那些平日里驕橫跋扈的皇親貴胄寢食難安,因為他們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到底是什麼,只是偶爾聽說某某王爺或是某某侯爺因為不聽從新軍號令被當場斬殺的,但是平日里這些個王侯都是些貪生怕死的人啊,他們此刻又有什麼勇氣反抗?想不通,想不通就只有不想,此刻還被困在皇城的皇親國戚平日里也多是草包,那些真正精明的人早就在大軍圍城之前跑得沒蹤影了,或是化身他人,可能此刻正在努力為新朝建功呢。
瞿紅袖的天機院在尋找前朝皇親的過程中發揮了異常重要的作用,而且消息準確,渝軍查無不實,特別是皇帝一支的人丁除了事先逃走的,幾乎都被逮了個遍,這當然要歸功於戚凝玉。
戚凝玉自打從皇宮逃出之後,便一直與其親信太監趙簡之留在泰安城內的民巷之中,她之所以留下倒不是因為對這泰安城有什麼不可割捨的感情,而是因為她在為下一步計劃做安排,她這段時間在泰安城所收集的情報為天機院的工作帶來了萬分的便利,包括皇家在民間的財庫、皇親的隱居之地、皇宮的暗衛等等等等,由於天機院工作得力,程錦尚非常高興,不止一次對瞿紅袖讚不絕口,而這正是她們所想要的。
「程錦尚準備稱帝了?」戚寧玉問道。
「攻下泰安之後,他就已經著手安排了。」
戚寧玉冷哼一聲,說道:「看不出,他倒是很急,他越是急著稱帝,或許越是對我們有好處。」
「程錦尚並不是一個好大喜功的人,他此刻稱帝時機正合適。」瞿紅袖道。
「噢?」
「自中州以南,所有州郡全部在渝軍控制之下,陸守夫雖遠遁涼州,但已然是成不了氣候,程錦尚此刻稱帝,可以以天子名義號召天下,進而讓民心北望,陸守夫之流也就成了草莽流寇,此外,利用天子名義聚兵納財,劍鋒北指,打著『國』之名號驅逐北胡,北棄自然分不了民心,衛國……亦是如此。」瞿紅袖解釋道。
聽了瞿紅袖的分析,戚凝玉緩緩道:「倒也是如此,程錦尚向來都有能耐,將來怕是有些棘手,他此刻稱帝有如此精心的打算,你可曾想過阻止?」
「自是想過,但是並未勸阻,此計乃邊向禽所提,此刻建國,渝州數十萬將士都是開國功勛,實乃數十萬人之意願,屬下若是硬阻,怕是會犯眾怒,再者說,現如今的天機院正如日中天,順手推一把,了了程錦尚心愿,天機院今後必然會是六部之外獨立的存在,這對掌教和堂主將來的計劃百利而無一害。」
「那你之前的計劃進行得如何了?」戚寧玉問道。
「正在穩步進行著,現如今天機院正在為程錦尚查找前朝皇親盡心儘力,而陶臣末卻在渤州放走了長寧王遺孤,這一對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但若是程錦尚並不在意呢?」
「他一定會在意,天機院接到的命令是要絕對查實宋驍一輩的所有皇親,若有必要當場斬殺,這隻說明一個問題,程錦尚再如何豁達,也還是如所有開國帝王一樣,容不得前朝遺親,陶臣末當初在渤州的選擇已經為他的將來埋下了隱患,再加上他的功勞之大,屬下只要稍稍使些力氣,他必然失去寵信。」瞿紅袖胸有成竹的說道。
「恐怕單單憑這件事就想扳倒他怕還有些不夠」
「堂主可別忘了,他與北棄人的約定,爭奪天下的關鍵時候,北棄人竟然當真沒有在背後搗鬼,這說明什麼?或許有人會覺得這是北棄人講信用,可是我們會覺得這是陶臣末與北棄人關係異常的表現,一旦將來他在與北棄交手的時候吃了敗仗,哪怕只是一次,程錦尚也必然會對他起疑,因為他在這之前的戰績太好太好了,以至於好到他今後不能有任何失敗。」
「很好,既然你心裡這般確信,本座自然會支持你,只不過你需要小心,畢竟你是孤身一人,而陶臣末與程錦尚麾下其他人都有生死交情,一個疏忽就可能讓你萬劫不復。」戚寧玉交代道。
「堂主不必過於擔心,陶臣末與其他諸將確實要好,但這也是他致命的地方,自古帝王最怕臣子結黨,陶臣末與渝州文臣武將關係緊密,還深得世子程銘緯敬仰,試想,將來的某一天,功臣陶臣末與太子關係緊密,在朝中結黨營私,程錦尚還容得下他嗎?到時候,一起倒下的可不止他陶臣末一人。」
「哈哈哈哈,好,很好,紅袖,本座與掌教沒有看錯你,本座會一直留在泰安,你有什麼需要,找個靠得住的人來傳話,本座有事只會讓趙簡之來與你接洽,今後凡事可多要靠你了。」戚寧玉很滿意瞿紅袖。
「屬下明白了,今日本該好好恭賀恭賀堂主與掌教終於替先祖報了大仇,但由於程錦尚還交代了眾多事務,不能耽擱太久了,還請堂主見諒。」
「是啊,滅族之恨,終於算是報了,遺憾的是我們沒能親手殺死宋家惡人。」
「堂主不必介懷,天機院中多有我族勇士,他們會親手完成復仇的。」
「好,紅袖,大淵是滅了,但一定要記得我們的終極目標。」
「屬下一定謹記。」
瞿紅袖很自然的又切回了天機院院首的角色,而此刻,她在周不易處所學就有了最好的用武之地。俗話說「男女搭配,幹活兒不累」,瞿紅袖有見解,邊向禽有經驗,二者替程錦尚謀划稱帝之事,配合起來天衣無縫,進展順利,外人看來,這二人必是今後左右宰相的不二人選。
陶臣末在與王金易等人安排泰安防衛事宜的同時還抽出了時間安排顏青摘的身後事,由於顏青摘家眷當初皆已被貶雲州,如今的泰安城內再也沒有一個他的親屬,幾經考慮,陶臣末一方面令雲陽守軍派人到雲州去將顏青摘的家眷接回老家,另一方面安排專人將顏青摘的遺體送回去,在顏青摘的家鄉等著其家眷接洽。按理說,他是應當親自護送回去的,但奈何乾坤新開,自己確實抽不開身來,而且死者為大,還得早些入土為安才是,只是一代名將,如此冷淡收場,想起來總是令人心酸,只不過正如邊向禽安慰他說的那樣,顏青摘直到最後都在為朝廷戰鬥,戰死沙場也算是一個老將最好的歸宿了,他自己這般選擇,自是死得其所的。
接下來,陶臣末便上言準備返回渤州,他知道,北棄人是新帝國接下來最大的敵人,自己雖然與圖蘭骨柔有約在先,但空白言語豈能束縛住人的野心,他相信圖蘭骨柔,但是不相信除她以外的其他北棄人。然而程錦尚卻沒有同意他這一提議,程錦尚的意思是雲衛名將眾多,無論是魏文忠還是李秀,抑或是任蒹葭、季河清,任何一個人去渤州主持戰局都綽綽有餘,陶臣末作為他最得力的幹將,得留在泰安,見證自己君臨天下的偉大時刻。這個理由很正當,也是對陶臣末最大的褒獎,陶臣末自然也不可拒絕。
經過眾將商議,最終決定由李秀領兵前往渤州,主持與北棄的戰事。
此時此刻,沒有人去想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程錦尚的這個理由確實毫無破綻,當然,這也是程錦尚最真實的想法,自己能得天下,陶臣末當居首功,登基大典,首功之臣如何能不在身邊?
當然,有心之人也會慢慢注意到一個消息,那就是民間盛傳在尹州出現了一股武裝,打著長寧王的旗號正在收兵買馬。
可是在新帝即將登基的濃烈氣氛下,這個消息並沒有太引起眾人的注意。
程錦尚沒有鬆口讓陶臣末再去渤州的事情讓瞿紅袖有些意外,因為她還在等著陶臣末與北棄人交手,一旦陶臣末遭遇失敗,那麼輔之以尹州傳來的消息,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只不過她並沒有失望太久,因為很快她就嗅到了另一個信息,無論是陶臣末還是王金易,抑或是陳振綱,這些勞苦功高的人基本上全部都留在了泰安,程錦尚的理由還是那樣,就是要讓這些功臣一起見證自己最高光的時刻,但瞿紅袖卻發現,原來這三名大將所主站的幾條戰線全部派了另外的人。按理說,現在天下局勢還不能就此論定,程錦尚要想萬無一失是不會輕易換掉各線主帥的,他這麼做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現在已經在開始平衡功臣利益了。
瞿紅袖好好的算了一筆賬,如果堅持論功行賞,軍功上,陶臣末、王金易、陳振綱各主一方,三人獨居一檔,將來的封賞一定是最高的,而這三人手下又都各自猛將如雲,如果讓這三人繼續獨領一線,其在各方軍中形成的威信絕對不是他人可以撼動的,但如果直接奪帥易名難免會給人一種兔死狗烹的感覺,最好的辦法就是從這三人手下找替代者,一旦有人的功勞可以與之比擬,那麼原有的層級關係必然會被改動,也就再難形成一人獨大的局面了。程錦尚是一個知人善任的人,但他也是一個絕對不容許自己權威受到絲毫侵犯的人,這一點從他默許天機院擒殺皇親是可以推斷的。但程錦尚到底會如何對待功臣還需要進一步試探,只不過眼下還不是時候,這些事起碼要等到程錦尚正式登基為帝才能慢慢鋪開。
改朝換代是一件很難的事,特別是要將現有的東西推到從來,而且還要顯得有理有據。從六月中旬入城,瞿紅袖與邊向禽等王府士人幾乎是日日忙碌,少有空閑。
程錦尚要稱帝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天下,就算他不特意放出這個消息,稍稍有些見識的人也都能想到這一點。
面對這一消息,圖蘭冰穆的心情並不是很暢快,他甚至開始後悔沒有趁渝軍陷入苦戰的時候趁火打劫,但他也確實有自己的難處,這是北棄作為首領第一次帶領北境各部成規模的踏足中原之地,且著實牢牢的控制著兩大軍州,但正如邱心志所說那樣,北棄人作戰勇猛卻不善於治理土地,此起彼伏的民間反叛武裝讓他無比頭痛,雲衛在渤州死守不出,北棄狼騎的作用無從發揮,而他們又恰恰不善於攻城,越是此時他越是想念邱心志,想到邱心志他又不由得想起了兀考先,或許這兩人沒有一個是絕對正確的,各取所長是否更好?
面對北棄將士洶湧的戰意,加之程錦尚稱帝消息的刺激,圖蘭冰穆明顯有些坐不住了,恰在這時候,又有消息傳來說一股武裝襲擊了大軍的運糧隊,圖蘭冰穆意識到自己想要用豁達來感動漢人幾乎是不可能了,於是乾脆下令狼騎對桐、滁兩州境內所有威脅北棄大軍的武裝進行追殺,先以兀考先的果決造殺伐、樹威德,再以邱心志的寬宏立仁德、行善政。沒過多久,北棄大軍便開始以追繳刺客為由向南進軍。
面對程錦尚即將稱帝的消息,相比圖蘭冰穆的惆悵余懷群則更多的是不屑,因為在他看來,程錦尚與他都是同類人,他打心底就不認可這件事,所以他乾脆繼續招兵買馬,打算繼續給程錦尚找點兒麻煩。
但現如今的程錦尚名義上差不多已經是新朝的皇帝了,一旦成了新帝,天下人心多少都會有所傾斜的,那如何給自己找個合適的理由呢?
這時候,聶無相給了他一個十分正當的理由,不是盛傳長寧王遺孤在尹州出現嗎,很好,那就打著長寧王遺孤的旗號對抗程錦尚。
這個理由相當正當,余懷群探問聶無相,長寧王遺孤是否真的還活著,聶無相自然是十分堅定告知他確有此事,經過之前的事,余懷群對聶無相已是十分信任,倘若真的能利用長寧王的旗號再拉起一股勁旅,將來還真有無數種可能。於是余懷群在聶無相的建議下舉行了盛大的告天儀式,發文詔告天下,說是程錦尚舉兵謀反,焚殺天子、屠戮皇親,致天子一脈滿門滅絕,現舉長寧王大旗,奉長寧王遺孤宋瑜為新帝,匡扶淵室,誅滅程賊。
光如此還不夠,聶無相還讓余懷群嘗試著往涼州派人,儘力聯絡陸守夫,並將長寧王遺孤還在世的情況告知於他,以共襄大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