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對著的另一面

第89章 對著的另一面

到送走顧清,江瑾言至始至終沒提陸成蹊幫忙的事,雖然不是骨血里的兄弟,但她深諳,此時此刻的顧清是一點聽不進去意見,說不定還因為堵氣拒絕陸成蹊請過來的律師,將局勢演變得更糟。

聽白徐宇分析,顧崇江這次起碼是十年的牢獄,可江瑾言打心眼裡覺得這不是陸成蹊的真心。

這個一向外冷內熱死鴨子嘴硬慣了的人,要的只是一個結果,而這個結果或許在陸成蹊見顧崇江的那天已經得到了。

日子慢悠悠推移,距離聞之初邀約她已經過去足足一周。

當時她模糊了字眼沒立即給出答覆,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他倒台的必然,江瑾言犯不著把自己湊上去當陪葬。

她想著再打幾周太極,能拖延盡量拖延。

計劃是這麼計劃著,沒有一絲漏洞,可她忽略了一個致命的不定因素——

陸成蹊。

她原以為揭露聞之初的事是陸成蹊吩咐,她提槍上馬去殺人。

可這個男人考慮得太細緻,為了不讓她捲入無畏的紛爭,一個風和日麗半點看不出起伏的下午,堂堂季騰大董事就這麼被猝不及防地下馬了。

即使當時江瑾言在場,她也驚了足足一分鐘才反應過來,更別提其他旁觀者。

季騰公司有個定性習慣,三個月開次大會,出席會議的除了總部幾個大董事,還有核心位置的部門高管。

江瑾言自然需要從分公司過去。

偌大的禮堂,下面坐了一排股東,形形色色業界大亨。

這麼重要的時刻,任誰也想不到五分鐘后自己面前這塊液晶顯示儀投出來的東西,不是季騰的當月業績,而是聞之初再詳細不過的私賬。

如一片驚雷炸響在頭頂區域,翻滾的數據下,是心驚肉跳的死寂。隨後,會議廳颳起軒然大波。

江瑾言回過神后注意去找聞之初的身影。

男人坐在第一排首位,正對著顯示器中央,再諷刺不過的位置。

他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鏡片后的眼睛第一次清楚地展現在眾人面前,是無邊際的,絕望的慌亂。

江瑾言看見他身體劇烈地抖動兩下,隨後猛地從座位上竄起來,眼裡一片猩紅,「誰幹的!!給我滾出來!給我滾出來!」

其餘兩旁的董事有沒回神的,有心知肚明半點一片鎮定的,自然也有面露痛心跟嫉恨的。

但又有什麼重要,屬於聞之初的時代就這麼輕飄飄揭過去,本以為推翻他前路艱險遙遙無期。

可事情一旦發生,江瑾言突然發現,那些臆想中高不可攀的東西,有時得到起來竟然跟去看了場電影喝了杯咖啡一樣平淡跟尋常。

會議廳早亂成一鍋粥,不知道是誰叫了警員,很快來了幾個人把聞之初拷上帶走。

江瑾言在人最多的時候從偏門離開,出乎意料的,她沒有感受到想象中的輕鬆愉快,反而生出點莫名的悵然來。

出了公司門,她在樓外站了會兒,熙攘不盡的天宇,並沒有因為這個小插曲發生任何實質性變化,大家依舊忙碌,依舊平凡。

連倒兩個董事,季騰上面開始對高層管理高度重視,好長一段時間公司內部人心惶惶,擔心自己就是下一個被清算出去的人選。

江瑾言加了快一個月的班,不僅要處理突然積壓下來的大把文件,還有孫悄那頭,聽說已經跟小醫生扯完結婚證就等著選日子結婚。

忙得昏天黑地,有好幾天都是半夜回家。可無一例外,只要她打開家門,滿室溫柔的燈光里,總坐了一個人乖乖等她。

渾身的疲憊,就在看見陸成蹊的一剎那,化為空氣里細膩的塵埃,飄下來,歸於腳底。

人一習慣就容易變得理所當然,這種理所當然註定會在某個點失衡。江瑾言接到白徐宇的電話時還在公司里加班。

中午,員工都出去吃飯了,她埋頭在文件裡頭昏眼花。

白徐宇的問責來得突然,一上來語氣就十足地惡劣,「你在哪兒?」

「公司啊,」她按住跳了一天的眉心,第一次感到精疲力盡,從早上上班開始,心口就配著眉心突突直跳,還找不到半點原由,「找我什麼事兒?我今天真的很忙,沒空……」

「陸成蹊在手術室。」

耳邊寂靜了幾秒。隨著白徐宇的話落地,那折騰了一天的眼皮竟然安分下來,隨之而來,是鋪天蓋地的恐懼。

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江瑾言抓起衣服就往外跑,「醫院。」

「仁和——」一頓,「你也別太著急,雖然出血比較嚴重但好在沒有致命傷……」

江瑾言按電梯的手止不住地發抖。以前速度一向快的電梯今天等了半天竟然還在一樓停留。

等不下去了。

江瑾言扭頭往安全出口跑。

聲音都是抖的,「告訴我,發生什麼了……」

「你是不是開車來啊?」白徐宇沒立即回答,「你別開車了,打車過來。」

「我在問你話——」

「好好好,你路上慢一點……」白徐宇換了個安靜的地方繼續道:「今天本來我跟陸成蹊出去是見朋友,可沒想在酒店裡碰上個瘋子,舉著把水果刀就衝過來了,看方嚮應該想捅陸成蹊胸口,他反應快讓了一步,那刀就從他胸口捅了進去……」

江瑾言坐上出租,聲音還是抖的,「人呢——人抓住了嗎?」

「保安過來按住了,可陸成蹊被捅了兩刀,醫生說跟心臟就差那麼幾厘米……」

白徐宇後來的話她沒再聽。

腦海里,全是陸成蹊躺在血泊里的畫面,刺骨的血味跟寒意就這麼直衝腦門過去,江瑾言忍不住乾嘔出來。

「丫頭??丫頭?!」男人揚了幾揚的聲音把人喚回來。

江瑾言眼角漲得發酸。

她吸了下鼻子,聲音輕而淡,「沒事,最近加班加得狠了,胃病有點嚴重……」

她沒哭沒鬧,即使聽出來擔憂害怕,可話語還故作鎮定不想讓人擔心。

白徐宇嘆了口氣,「人不會有事,等你到醫院我們再說。」

司機開得很快,仁和距離季騰也沒多遠的路,江瑾言一到醫院下車就飛快跑進去找手術室。

三樓走廊,隔了老遠她就看見白徐宇坐在長椅上曲著身子,雙手搭膝,整齊的西裝一團糟,人看起來很沒精神。

近了點,男人西裝上沾上的血跡一下子撲進眼眶。

江瑾言腳步一下子頓住。

看到她來了,白徐宇瞬間從長椅上起身,見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陸成蹊的一灘血,連忙用手擋了幾擋。

「不會是有事的……做手術之前我問過醫生了,雖然血流得嚇人,但那兩刀避開了致命位置,危不及生命。」

江瑾言坐過去,面色看起來還跟平常無二致,「那人知道是誰嗎……」

白徐宇目光剎那冷卻下來,抿著唇線沒言語。

江瑾言盯著他的臉,一字一頓,「你知道。」

白徐宇卻問:「你想好跟陸成蹊在一塊兒了?」

「這個時候問這個有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決定跟陸成蹊在一塊兒,」白徐宇緩了聲,「那那些不好的東西,你就有權利得知並跟著一同承受——」

「所以,你想好了嗎?」

白徐宇問這話打心眼裡是存了私心,他語句說得晦暗不明,再加上今天陸成蹊遭遇的一切,強烈的未知的恐懼,是個女孩都會本能地害怕,想躲開。

他希望江瑾言會這樣,因為驚懼害怕離開陸成蹊跟他在一起,他能保證自己以後絕不會讓她遇見這些,他能護她周全,藏一輩子。

可是——

「從來不需要考慮,陸成蹊之於我的意義,大到我自己都害怕。」

他怔了怔。

隨即唇邊牽出一抹苦笑。

「我知道了——」

白徐宇斂下眼帘,渾身上下像終於卸下一把重擔,整個人得以重生,連語氣都是輕鬆的——

「你知道陸成蹊的身份是企業顧問,可你有真正了解過這個職業嗎?」

江瑾言茫然。

「就算你從沒懷疑過他的工作性質,但在他給你一個又一個絕密情報時你就沒有過一瞬間的疑惑?」

白徐宇緩緩嘆了口氣,「連我跟顧清乃至顧大伯都不知道的消息,他是從哪裡得知的呢?」

白徐宇的話落在心頭就是一驚,經過點醒,江瑾言猛然回憶起以前種種被她忽略掉的細節。

不管陸成蹊遇上什麼事總能輕而易舉解決,連她一路得來的聞之初跟郭濤的各種消息,都是他不經意透露給她的。

事無巨細,可能連聞之初當事人都不曾有那麼詳細的檔案記錄。

她只知道他在美國有個了不起的團隊,跟著他從做企業顧問起家,曾經創造過無數華爾街的業績神話。

除此之外……

她好像什麼都不太清楚……

就連他說離開季騰去往下一個公司是哪裡她都沒問。

沉默許久。

江瑾言抬頭,眼睫顫了顫,「那你告訴我,陸成蹊做的到底是怎樣一份工作……」

白徐宇:「靠吃情報為生的工作,你覺得會是什麼樣的?」他陡然笑了下,「他可能沒告訴過你,從美國回來的前三個月,他剛剛經歷了一場槍襲,子彈從他手臂擦過去,留了條彈痕。」

江瑾言從不知道這些,就連兩人最親密的時刻,她都從未真正了解過他。

心像被泡在一汪苦水裡,又澀又漲,讓人找不到歸屬。

白徐宇繼續道:「每換一家企業他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身上背了太多絕密,總有大把的人想弄死他,今天這個,聽警局那頭傳來消息,應該是聞之初的人。」

江瑾言手腳都是冰涼的,認知里她從未擔心過陸成蹊,這人在她面前就像尊無所不克的神佛,好像沒什麼東西能夠給予他傷害,他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可笑是——

世界上哪裡有什麼刀槍不入的人。

「如果陸成蹊不換工作,很難保證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多少次,即使他換了工作,也有人會因為無所顧忌轉而攻擊他——」

「丫頭,」白徐宇抬手想碰碰女孩垮下去的肩膀,可到半空還是收了回來,「你好自為之……」

白徐宇沒在手術室外再等下去就被警局一個電話喊走。

聞之初這次叫來的是個硬骨頭,磨了半天才肯透露一點點消息,白徐宇被喊過去給口供簽字。

等男人走後,江瑾言一個人坐在手術室外出神。

等她再恢復點神思,是何楨帶著孫悄一前一後過來。

因為有孕在身,孫悄踩著高跟鞋不能走得太急,可看著江瑾言一臉失魂落魄又忍不住快速撲過去抱住她。

兩個女孩互相抱著,差點一同哭出眼淚。

何楨剛下另一台手術,無菌服也沒脫,戴著口罩遮住大半隻臉,露出一雙眼朝江瑾言看了幾下。

何楨問:「進去多久了?」

「快兩個小時了。」

根據出血狀況,這時長還算保守。

何楨安慰她,「不打緊,最多二十分鐘就能出來,你別喪著臉讓男朋友看見,多醜。」

知道他在有意調節氣氛,江瑾言感激道:「謝謝何師兄,這次成蹊一來就能排上手術要謝謝你。」

她聽白徐宇提了一嘴,這間手術室本來安排的是個要剖腹產的孕婦,因為陸成蹊情況緊急就先插了隊。

「謝我幹什麼?醫院本來就是救人的,能看著他血都流幹了還循著個規矩給人家慢悠悠剖肚子?」

孫悄終於從江瑾言身上下來,「江江,你知道老白給我打電話讓我來這兒看你,我孩子都快嚇掉了!你可嚇死我了!」

「我沒事——」江瑾言替她抹了一把眼淚,「是白徐宇憋著壞嚇你。」

孫悄耷拉著臉,綳著的眼淚下一秒就要滾出來,「結果我樓下正好遇到老白蹲門口抽煙,一身的血,我真的孩子都要掉了……」

「懷著就不要情緒波動太大,對胎兒不好。」何楨一把把孫悄從江瑾言身前拉開,「你家那位今早才輪休,回去沒在床上睡上個幾分鐘就被你這一句孩子快掉了嚇得正朝這邊使勁兒趕,這會兒堵在高速上,聽說已經給產科打了無數電話,一個外科的就差翻著書本給你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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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心上狙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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