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灰狼
天高雲闊，碧草如緞，海東青在天空不停地盤旋。
小郡主抬頭望了望那隻名為「阿青」的幼鷹，而後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拓跋若水，問道：「小世子，難道我們就一直在這乾等著嗎？」
拓跋若水無奈地抓了抓腦袋，說道：「草原這麼大，咱們一點一點地找肯定沒有阿青快。我覺得還是先等等吧！」
小郡主用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看著拓跋若水，認真地說道：「我才不管你覺得如何，我認為咱們就應該現在出發，去找小姑姑！」
見她態度如此強硬，拓跋若水心中不由得有些不開心。不過他還是站起身來，說道：「好吧，那我們現在出發。」
此話說完，拓跋若水抬腿便向前方走去。
小郡主見他步伐迅速，趕忙小跑著跟上，喊道：「哎！你別走這麼快呀，等等我！」
拓跋若水回頭，見小郡主跟上前來，於是腳步頓了頓，說道：「咱們還是分頭行動吧！我找前面，你找後面。無論找沒找到，等會都在城門匯合，怎麼樣？」
聽他這麼一說，小郡主也覺得分頭行動是個不錯的方法。就在她準備答應的時候，她轉念一想：小姑姑衣衫破爛，現在也不知身在何處，恐怕這草原上會有危險，自己一個女孩子還是不要以身犯險的好。
於是乎，小郡主開口說道：「咱們還是一起行動吧，遇上危險也有個照應！」
聽聞此言，拓跋若水便知道小郡主心中有點害怕，頓時覺得有些好笑。不過他也不動聲色，只是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也是，你初來乍到，對這裡不熟悉，一不小心就迷路了，到時候坐在地上哭可就太丟人了。一起走也好。」
小郡主聽他嘲諷自己，頓時輕哼一聲，說道：「還不是因為你喜歡偷懶？若我不在旁邊，你肯定找個地方就坐下了，哪裡會用心找小姑姑！」
拓跋若水笑了笑，說道：「那我發誓，絕對不偷懶。咱們分頭行動好不好？」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我才不會信你！」
……
兩人結伴而行，一邊鬥嘴，一邊向前。
※※
「阿青到底要帶我們去哪裡呀？」小郡主有氣無力地站在草地上，對著遠處遙遙領先的少年背影喊道。
「我也不知道，」拓跋若水望著高空中不斷游弋輕唳的海東青，頭也不回地喊道，「但阿青肯定是發現了什麼！」
「可是我們從上午走到下午，卻是什麼都沒發現啊！繼續走下去可能都要離開草原了。」小郡主氣喘吁吁，艱難地邁著步伐向前。
拓跋若水踏上一個平緩的草坡上，說道：「不可能的，就算你不吃不睡，騎著駿馬跑上三天三夜，都跑不出草原。」
聽聞此言，小郡主不由得咬咬牙，喊道：「你還好意思提駿馬。身為金帳汗國的世子，居然連馬都找不到兩匹。」
或許是因為心情過於急躁以致於沒有站穩的原因，話音還未落下，小郡主便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聽到聲音后，拓跋若水趕緊回頭。望著摔坐在草地上的女孩，他無奈說道：「小郡主，若不是因為你說捉迷藏不能騎馬，讓我們把馬都留在都城，現在也不至於累成這樣。要不你留在這裡休息休息，我一個人跟著阿青去前方看看？」
「那不行，找不到小姑姑，我絕不回城。」女孩沒有喊疼，只是掙扎著站起身來，朝著拓跋若水走去。
看著小郡主那一瘸一拐步履蹣跚卻偏要逞強的樣子，拓跋若水心底也不由得升起一絲敬佩之情，他走下草坡，來到小郡主身前，而後轉身沉腰，悶聲說道：「我背你吧！」
望著身前少年略顯單薄的背脊，女孩停住了腳步，而後以手叉腰，挺了挺胸，硬氣地說道：「不用！你這細胳膊瘦腿的，我怕把你壓壞。」
拓跋若水用手拍了拍自己腰部，說道：「不怕，我雖然不是特別壯實，但背你還是不在話下。」
「我們女孩子家不能隨便讓男生背的。」小郡主一邊小聲拒絕，一邊試探性地將手放在少年衣裳上蹭了蹭。似乎是為了觀察男生與女生間有何不同，她身體前傾，鼻子輕輕嗅了嗅，而後含糊地嘟囔道：「好像的確有些不太一樣……」
「嘟囔什麼呢？」拓跋若水回頭看向女孩，「你再不上來，我可就把你丟這了。」
聽到男孩不耐煩的語氣，小郡主不免有些生氣，她撇了撇嘴，說道：「講的跟我走不動一樣！我又不是那些柔弱的千金小姐，站著嫌腿疼，坐著嫌地板——」
「等等，你別動。」還未等小郡主說完，拓跋若水便叫住了女孩。他慢慢地扭腰起身，眼睛越過女孩望向遠方，一臉嚴肅。
「什麼嘛？裝神弄鬼！」小郡主有些不明所以，因此也跟著回頭望去，目光所及，儘是碧草白花，不過在那茂盛的花草之間，此刻卻顯露出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啊！有狼啊——」小郡主爆發出一陣尖叫，而後扭頭轉身，像兔子一般躲進了拓跋若水的懷中。
與此同時，那匹躲藏在花草間的灰狼伸出了兩條強健的前肢，而後縱身一躍，向著男孩女孩撲來。
望著在空中飛躍的灰狼，拓跋若水想要伸手阻擋，卻發現自己手臂已被女孩牢牢箍住。於是，他只能看著狼影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至將自己吞沒。
※※
空寂的草地上，微風吹過，傳來幾聲零星的蟲鳴，格外的清脆悠揚。
若是年長的牧民聽到，必然會向圍坐在身邊的孩子們介紹，這是春蜉的叫聲。年幼時，春蜉生長於泥土間的洞穴里，以草根為食，因此也常常被稱為草蟻。草蟻在地底匍匐三至五年後，其身體將逐步發育成熟，生長出一對華麗的翅膀，化作春蜉。此時，春蜉將擇一春日，自泥土間振翅而出，飛上花草枝頭，在陽光下縱聲而歌。然而，這種歌聲持續時間極其短暫，過不得一天，春蜉便會自空中跌落死亡，重歸塵泥。當這種朝生暮死的春蟲鼓翅而歌時，多情的牧民總會站起身來，同樣以歌聲回應，對這生長於同一片天空下、卻又轉瞬即逝的生命致以崇高的敬意。
不管那些自作多情的草原牧民怎麼想，其實春蜉鼓動翅膀發出鳴叫的原因與青蝗、草蟈等大多數蟲類一樣，主要目的在於吸引異性，從而完成種族的繁衍。不幸的是，這種悠長的蟲鳴在吸引異性的同時，往往也會招來捕食者的注意。此刻，草地上便有一隻青蛙聞聲而動，順著蟲鳴，來到了春蜉駐足高歌的藤莖前。
青蛙蹲坐在雜草間，青綠色的皮膚幾乎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它渾圓的雙眼望向不遠處停留在星星藤花瓣上的春蜉，下頜微微起伏。正當其雙腿蓄力，準備一躍而出撲向春蜉時時，一隻灰狼的到來打破了它的捕食計劃。
伴隨著一陣細碎的青草摩擦的沙沙聲響，一匹壯碩的灰狼由遠及近，迅速地朝著青蛙捕食場所奔行而來。還未等那青蛙來得及閃避，便有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向其身體落下，轉瞬間便又迅速離開，向遠處躍去。
被驚動的春蜉飛向空中，居高臨下地望著遠去的灰狼，對於剛才的生死危機沒有絲毫察覺。
在春蜉眼中，那匹灰狼是一種全新的存在，卻與其他存在沒有區別：在今日之前，它從未以空中視角觀察過這種生物，正如它從未以空中視角觀察過其他生物一樣。然而，對於同樣在天空中飛行的海東青而言，眼下這匹灰狼卻處處透露著詭異。
名為「阿青」的幼鷹游弋在廣闊的天空中，緊緊跟著這匹在草原上奔行的灰狼。就在太陽轉動一隻兔子的角度之前，灰狼從花草間躥出，突襲了交談中的拓跋若水與小郡主。當時察覺到這一幕的阿青迅速自空中撲來，發出尖銳的啼鳴，希望阻止灰狼傷害自己的小主人。
然而，灰狼在輕而易舉地將拓跋若水與小郡主敲暈后，只是淡漠地瞥了眼這隻年幼的鷹隼，而後便不再理會。緊接著，它用前肢輕輕一撥，將拓跋若水挑向空中，而後身體前沖，便將男孩穩穩地架在了自己的背上。在按照同樣的方法將暈倒的小郡主也甩在身上后，灰狼便開始在草地上不停地奔行。
成年的海東青能撲殺虎狼，但顯然此時的阿青並不具備這種能力。在它撲擊灰狼卻差點被拍死後，阿青便只能在高空中跟著這匹灰狼，並時不時地向其發出一陣銳利的鷹啼。
沒有理會海東青的啼鳴，灰狼馱著男孩女孩，向著遠方越跑越快，逐日追風。
也不知過了多久，灰狼來到了一座高山的山麓處，放慢了腳步。它抬頭望了望前方那略顯陡峭的草坡，將拓跋若水與小郡主從背上抖了下來。而後，它抬起前肢，向前走了數步，眨眼間竟變成了一個身披灰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轉身，冷冷地看了眼天空中的海東青，而後拎起地上的男孩女孩，向山坡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