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石像

某座不知名山脈內部的暗道里，一個體型敦實的胖小伙盤膝靠在牆上，出神地望著前方那扇顏色青黑泛著冷光的鐵門。

他的身邊擺著一盤手把肉，在甬道頂部夜明珠黯淡的光芒照耀下，表面呈現出金黃的色澤。

胖小伙將肉拿起，隨後又輕輕放下，嘴裡嘟囔道：「就這麼點肉，現在吃了等會就得挨餓。要是剛才只給他們一盤就好了。」

就在他糾結著要不要吃肉的時候，鐵門內忽然傳來一聲呼喊：「小姑姑，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

聽到聲音，胖小伙起身向前走去，將耳朵貼在鐵門上，而後說道：「怎麼了？嚇壞了嗎？你們別怕啊，怕也沒有用的。」

女孩的哭腔從門內傳來：「小姑姑暈倒后摔在破碎的瓷片上，身上流了好多血。門外的哥哥，你救救她吧！」

胖小伙聞言，慢吞吞地說道：「瘋子們說不準開門的，而且我也不會救人啊。」

「你再不救人的話，小姑姑就要死了。小姑姑死了的話，福長老也吸不了血啊！」女孩急促地說道。

胖小伙猶豫了會，才不情願地說道：「好吧。」

他抬起油膩的手掌，在牆壁機關處進行了一番操作。伴隨著一陣機括運行聲響，鐵門與牆壁之間露出了一條縫隙。

胖小伙將門由內而外拉開，看著眼前那個側著身子高舉石錐的男孩，不由得一愣。

卻說拓跋若水躲在門后，準備等門外人進來後進行偷襲，卻不曾想鐵門是由內而外打開的，自己整個身體都暴露在門外人的視野之中。

拓跋若水緩緩轉過腦袋，正好看到門外那驚訝的胖小伙。兩人不知所措地彼此對望，此刻，空氣似乎有所凝滯。

電光火石之間，卻是拓跋若水率先反應過來，他邁步向前，掄起手臂便要將石錐朝胖小伙的臉上砸去。

下意識地，胖小伙閉上雙眼，抬手護在臉前。然而，想象中的疼痛並未隨之降臨，疑惑間，胖小伙睜眼向前望去，卻並未看見那個高舉石錐的男孩。

就在胖小伙不解時，已經繞到他身後的拓跋若水卻是高高躍起，擰腰轉身，手臂順勢甩出，將石錐底部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胖小伙只覺耳中傳來一聲巨響，剎那間天旋地轉，視野隨即一黑，身體向前倒去。

見門外人暈倒在地，拓跋若水這才放下心來，他回首望向身後的女孩，說道：「小郡主，咱們快走吧！」

小郡主抬頭望向拓跋若水，問道：「為什麼要多此一舉繞到他的身後去呢？」

拓跋若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胖小伙，說道：「我看他也不像什麼壞人，拿石錐砸他臉上未免太殘忍了點。」

小郡主點了點頭，話也不多說，拉起躺在一旁演戲的小公主便向門外跑去。

※※

拓跋若水躲在甬道的陰暗角落，望了望遠處兩個並列而立的蒙面守衛，而後回首對身旁的女孩們說道：「等會我去引開他們，你們趁機往外跑。出了這山洞抓緊時間找到我阿爸，讓他發兵剿了這裡。」

「我們出去了，那你怎麼辦啊？」小公主擔心地說道。

拓跋若水輕聲說道：「你們出去后我再想辦法離開這，實在出不去的話就躲起來，最不濟被抓住了就跟他們說我的身份，料他們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說罷，拓跋若水便要朝外走去。就在他邁步向前時，身形卻是微微一滯。拓跋若水回首望去，卻見小郡主用手從身後拉住了他，望著他的眼睛說道：「注意安全，小心為上。」

拓跋若水笑著點了點頭，而後豪情萬丈地說道：「不用擔心我，應該是奇人異士聯合會的那些雜碎得小心點才對。」

聽聞此言，小公主不由得小聲嘀咕：「吹牛大王。」

「哈哈哈哈！」拓跋若水也不再多說，抬腿便向前走去。

順著甬道而行，拓跋若水並沒有第一時間朝守衛們走去，而是手握一把石子，將附近的夜明珠一一擲碎。伴隨著一聲聲清脆的響聲，原本就黯淡無光的甬道更是一點點地融入到黑暗之中。

就在拓跋若水行動之際，甬道出口的兩個守衛也聽到了相應動靜，他們對視一眼后，隨即便有一人握著武器，慢慢地向聲響異常處走去。

待那人逐漸走遠，拓跋若水這才從黑暗中走出。他來到甬道中間，將身形停留在光芒與黑暗的交界處，靜靜地望向那位留守於甬道出口處的蒙面守衛。

「你是誰？」守衛望著前方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厲聲呵斥道。

「我是福長老新收的弟子，他讓我請你去見他。」拓跋若水平靜地說道。

「福長老的弟子？讓我去見他？」守衛有些不明所以。

拓跋若水知道此刻不宜多言，於是淡淡地說了聲：「跟我來吧。」隨後便轉身往甬道深處走去。

「敢問福長老讓我過去究竟是為了何事？小人還得當值啊！」守衛沖著拓跋若水的背影喊道。

「到了自然就知曉了。」拓跋若水頭也不回，只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

守衛雖然滿頭霧水，但也還是跟了上去，問道：「福長老可有交待口令？」

拓跋若水點了點頭，說道：「交待了。」

守衛亦步亦趨地跟在少年身後，提醒道：「那按照流程得先對口令。」

拓跋若水自然不太清楚所謂的口令，於是隨口說道：「我忘了。」

「這……」，守衛一時語噎，停住腳步狐疑地看向少年，說道，「沒有口令可不行。」

「要不你提醒我一下？」拓跋若水在一個岔道口前停住腳步，回首望向蒙面守衛。

守衛沉聲說道：「天王蓋地虎。」他直直地望向前方少年的眼睛，似乎要將其看穿。

「小雞燉蘑菇？」拓跋若水也不知是否能夠矇混過關，隨便選了個方向便朝著前方匆匆走去。

「小兔崽子，難不成你連去福長老洞府的路徑都忘了？」守衛怒氣沖沖地向前追去。

隨著拓跋若水和守衛的相繼離開，兩個女孩從某處不顯眼的陰暗角落走出，朝著出口處跑去。

「小世子能跑得過那人嗎？」小公主向身旁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侄女問道。

小郡主回首朝甬道的黑暗處深深地看了眼，堅定地說道：「肯定會沒事的！」

※※

隱藏在山腹間的甬道岔道密布，暗影重重，錯綜複雜宛若迷宮。

拓跋若水在甬道間拔足狂奔良久，終於擺脫了守衛的追捕。他東躲西藏，避過那些零零散散到處走動的人影，來到一處僻靜的通道前。

「剎那永恆，光陰停步。」拓跋若水借著通道內的微光，依稀辨認出石壁上刻著的幾個大字。

『難道這個通道可以讓時光暫停？』他思考片刻，沒太明白石刻大字的含義，於是也不再多想，繼續向前走去。

通道漫長且曲折，石壁上刻著許多繁複的花紋與大量的異獸圖案，似是一幅幅恢弘壯麗的敘事篇章。拓跋若水小心翼翼地穿行其中，沒有過分關注周遭的石刻壁畫，可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卻是生出一些莫名感悟，宛若自己身為一個匆匆過客，見證了神話時代的興衰更迭。

在這奇妙莫名的狀態下，拓跋若水不多時便走到了通道的盡頭。他放眼望去，卻見前方豁然開朗，顯露出一個廣闊無比的穹洞空間。穹洞的頂部嵌著許多柔光閃耀的明珠，宛若無數輪皎月同時登空。清亮的「月華」如水般鋪灑而下，落在了洞穴中央的一泓清池之上。池水寧靜而幽深，表面漂浮著些許青碧的水草以及素雅的白花，與岸邊眾多形狀各異的石雕相映成趣。

拓跋若水信步向前，邁出通道，來到穹洞之中。他沿著石梯而下，穿過林立的石雕，望向前方那汪池水。

微風拂過，水面泛起層層漣漪。不一會，水面的波紋越來越大，在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里，一位女子披著濕漉漉的長發，從水中冒出頭來。女子面容清麗，宛若出水芙蓉。而借著空中鋪灑而下的柔和光芒，似乎也能透過水麵，窺見其潔白窈窕的身體。望見眼前此景，拓跋若水不由得有些出神。

女子抹了抹臉上的水珠，而後手臂舒張，自顧自地沐浴起來。沐浴之餘，女子朱唇微啟，開始放聲歌唱。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p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dì）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曼妙的歌聲悠揚升起，在穹洞間宛轉環繞。拓跋若水雖然五音不全，卻也能明白這音律之美，因此他駐足不前，屏息凝神，默默欣賞眼前這如畫美景。

……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yòu）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歌音落畢，女子將頭髮紮起，發出一聲幽幽長嘆：「思公子兮徒離憂啊！」隨後，她自水中一躍而起，縱身飛入空中，激起漫天水霧。

水霧散去，女子已經穿戴完畢。她裹著一襲大紅色的長裙，自空中緩緩落下后，抬腿便向岸邊走來。

拓跋若水抬首望去，只覺女子的眼睛燦若星辰，正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他想要轉身離開，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無法動彈。

若是細細觀之，便能發現兩縷淡黃色的光芒正由下而上，自地面出發，經由拓跋若水的雙腿，向其雙眼處匯去。在光芒之下，他的身體開始迅速石化，體表宛若蓋上了一層晶瑩的釉質。

頃刻之間，女子便已來到了拓跋若水的身前。她彎下身子，望著男孩的眼睛，輕聲問道：「姐姐好看嗎？」

拓跋若水想要說些什麼，口齒卻是僵硬無比，發不出任何聲音。

不多時，池水畔的石林又增添了一座玉石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