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運

雖然有限的感官無法判斷眼下究竟出了什麼事，再加上獎罰比如此天差地別的突兀任務讓康小凡慌亂了一陣。

但所幸在任務發布的同時，還有爸爸媽媽急促的對話通過羊水傳進耳朵，讓她心中那個糟糕的猜測沒有成真。

她聽懂了爸爸所說的「快跑」、「危險」兩個辭彙，也感受到了媽媽的驚慌，更明白新父母只是這個世界的普通人，但康小凡還有底牌可以用。

她的大腦一邊開始高速運轉，一邊努力喚醒著視線左上角的屬性菜單。

（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現在能保護爸爸媽媽的只有我了。還好我之前留了一手，那剩下的77點屬性就是為了應對這樣的狀況！

半年的時間已經證明了我的猜測，15點「體」提升的力量並不是固定的，而是會隨著我的成長而成長。現在我大概已經有了3、4歲孩子的力量。

唯今之計只能先把「體」加上去想辦法提前出生……顧不得爸爸媽媽會怎麼看我了……

希望屬性帶來的成長不是線性的，否則92點「體」只能提升4倍的力量，就算能幫到他們也會非常有限，一定要有質變啊！

但是我出生的話肯定會影響到媽媽的行動……

草！這屬性菜單怎麼還不出來！）

一句句用或陌生或熟悉聲音交織的哭喊、一道道由不同人踩踏出的腳步、一聲聲各種器皿及身體發出的碰撞……

紛雜的聲音不斷透進羊水中，讓康小凡的冷靜消散殆盡。

她用盡了全部的注意力和全身的力氣，甚至把將來用於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這才將左上角的屬性菜單變成了視線中央的文字。

但不出來還好，當她看清楚那些字，四肢便在剎那間變得冰涼。

【當前屬性】

【德：5】

【智：15】

【體：15】

【美：15】

【勞：10】

屬性雖然和之前沒有任何變化，可關鍵的那句「剩餘初始獎勵屬性點：77」卻沒了蹤跡。

昏暗中傳來的嘈雜與顛簸越演越烈，丟失77點如保命底牌般的屬性像是洪水般驟然衝垮了康小凡的心防。

但命運並沒有降下垂憐，而是拖著她向更黑暗的地方狂奔而去。

陣陣爆炸聲再加上猶如千萬頭野獸混雜在一起的嘶吼猛然出現，蓋住了之前的所有嘈雜，讓人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

但是僅僅片刻之後，眾多野獸般的嘶吼聲中就摻上了聲聲絕望的慘叫。

這些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出現的是那麼密集、那麼突兀，卻又那麼短暫……

羊水中感受到的顛簸突然提升到了極致，卻又毫無徵兆的戛然而止。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猛然傳進了康小凡的耳畔。

那是爸爸的啼血之聲……

溫暖舒適的羊水中忽然沁入了絲絲寒意，還有股股血腥之氣飄蕩而出縈繞在鼻間。大顆大顆的淚水不受控制般從康小凡的眼角湧出來，就這樣混進了周遭開始摻雜紅色的昏暗。

然而朝著黑暗奔行的命運卻仍未停步，爸爸的哭喊在一個由遠及近的野獸嘶吼中話下了句號。

緊接著，「牆壁」突然塌陷了一處，就像是承載了父親的重量。

如同被剝離血肉一般的痛楚捏住了康小凡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刻進了她的骨髓。

突如其來的，一種比痛楚更為猛烈的情緒在康小凡的心底激蕩而出！

她伸手抹了把眼睛，努力靠近胎中的「牆壁」，將耳朵貼在了上面。

康小凡想要聽清楚那些猶如野獸的——仇人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絕望的慘叫已然無蹤，野獸般的嘶吼聲卻變成了眾多無比怪異的獰笑，在康小凡的腦海中繪出了一幅慘絕人寰的煉獄之畫。

她緊緊攥著小小的拳頭，一下下捶打著「牆壁」，彷彿只有這樣的動作才能宣洩刻入骨髓的痛楚與仇恨……

忽然，金戈與馬蹄奔行的聲音傳了耳畔，伴隨其間的，是一聲怒吼。

構成這齊整咆哮的辭彙對她來說並不陌生，然而直到此刻康小凡才明白了那個詞的意思。

那是一聲，飽含仇恨的——

「殺！」

隨著這一聲讓人倍感親切的「殺」聲出現，她忽然有了種解脫的感覺。

昏暗之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康小凡知道自己正漸漸冷卻，可她除了機械般持續捶打「牆壁」，已經無法更多的動作了。

她的意識開始下沉，一步步朝曾體會過的深沉黑暗慢慢滑去……

（這一生……還真短暫呢……）

……

天很黑很黑，還下著大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地之後，卻又被染成了殷紅。

男性、女性、年幼的孩童、遲暮的老人……

他們的穿著是那樣單薄，就像是還睡在那溫暖的家中。然而一雙雙空洞中寫滿不甘的眸子卻各自圓睜，就這樣靜靜的凝望著天空。

在他們不遠處，是大片大片奇形怪狀的屍體。

儘管這些屍體已經用生命償還了罪孽，卻無法喚醒那些任由雪花一片片落在身上，早已入睡的人們……

眼前這幅寧謐而刺目的畫面像是一柄重鎚，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了袁守忠心口。

儘管已經拼盡全力，可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將軍……」

一隊騎士從遠處行來，為首的魁梧漢子翻身下馬，奔行幾步便單膝跪倒在袁守忠面前。

這人胸前裹著傷布，已經被染紅了大半。但儘管如此，他的雙目之中仍燃燒著不息的火焰。

「如何？」

袁守忠出聲詢問，明明只是淡淡的兩個字，但任誰都能聽出其間壓抑不住的怒意。

「弟兄們已將逃竄的那些鬼族斬盡殺絕！」

袁守忠點了點頭，正打算再次開口，不成想那漢子卻又怒吼出聲：「要不是那個王八蛋……夫人和這些同胞根本就不會死！今日要是不砍了他，我袁福不配當人！」

眼看袁守忠眉間的鬱結更甚了一分，袁福猛地醒悟過來，他立刻急聲道：「將軍無需心憂，只求准許袁福離隊！」

「求將軍准許離隊！」

鐵壁之國的軍禮本無需下跪，但緊隨其後的騎士卻同樣單膝跪地齊聲應和，沉悶的聲音里似是帶上了血意。

袁守忠雙目猩紅，好容易才壓下了心中的衝動。待他將鐵衛一一扶起，聲音中的怒意卻變作了寒冷：「就算我讓你們去，又有什麼用？」

「誓殺國賊！」

「我知道大家都是一腔熱血的好兒郎，我同你們一樣想手刃了那人……

可你們想過沒有，要是殺了他國內必然大亂，鬼族侵襲從未停歇，再加上沙國……

若是國內亂了，又該如何抵禦？」

袁福在內的眾鐵衛無法接話，可他們眼中的怒意卻成了說不出的憋屈。

袁守忠眉間的鬱結更甚，雪花紛揚而下，夾雜著血腥氣落在了他的發梢眉間……

塵滿面，鬢如霜。

「請大家，多給我些時間……」

平淡有力卻分外冰冷的話語飄散出去，吸引了眾騎士的目光。

他們看著這個背脊挺得筆直，如衝天之劍般站在那裡的護國大將軍，看著這個年僅二十四歲便已兩鬢斑白的男人，眼中終於有了亮色。

但只有這些不足百人的騎士知曉，這柄護國之劍不久前正擁著去逝的愛妻仰天悲鳴。他還來不及將愛妻安葬，便星夜趕來了這個邊境小鎮。

「尊將軍令！」

袁守忠點點頭慢慢移開了目光，望著那些躺在雪地里的同胞們，聲音忽地低沉起來：「先將同胞們安葬吧。」

這項命令執行的很快，袁守忠也加入其中。他輕柔的將雪地中的同胞們一個個抱至騎士們新挖的墓穴，絲毫不覺疲累。

重複的動作中，袁守忠的目光忽然被一個同胞吸引，那是位平民裝扮的男性，正用一種守護的姿勢匍匐著。

冥冥之中的吸引力讓他走到了這位同胞身側，然而當袁守忠抱起這位同胞后，他的瞳孔卻猛地一縮。

男性同胞所守護的應是他的妻子，但這位無法瞑目的妻子卻沒有望向丈夫，而是緊緊盯著自己高高鼓起的腹部。

她外露的一塊腹部皮膚，此刻正一下下極有規律的微微鼓出來……

……

黑暗還是如此深邃，漸漸下沉的康小凡只覺得腦袋混沌一片。

恍惚中，忽然有一道光劃破了黑暗，但她早就用盡了全力，除了機械般不停敲打「牆壁」的臂膀外，已經無法做出其他回應。

溫暖一點點的驅散了寒冷，康小凡只覺得這溫暖是如此熟悉，竟跟那未曾謀面的媽媽如出一轍。黑暗漸漸遠去，那道光也越來越明亮。

【任務：順利降生並存活。】

【獎勵：德+1。】

【狀態：已完成。】

【主線任務已解鎖。】

【主線任務：……

她沒有理會響在心底的聲音和視線中的文字變化，只是努力睜開了眼睛。

一張英武非常卻兩鬢斑白的面孔在視線中漸漸清晰，面孔的主人正用手覆蓋在她小小的身子上，純白色的柔和光芒通過這隻大手，正源源不斷的傳導進康小凡體內。

不知為何，面孔的主人忽然長出了一口氣。緊接著，他的臉上就綻開了一抹令冬日化為暖春的笑容。

……

眉間的鬱結似是被這小小的生命衝散，袁守忠忍不住大笑出聲。當他看向捧在手心的小傢伙時，雙眸里除過暖意，便只剩一片堅定。

「小傢伙，你一定會像夏日的艷陽那樣融化所有寒冬！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女兒——袁代夏！」

他的聲音傳進了康小凡的耳畔，從這一刻開始改名為袁代夏的小小女嬰，終於嚎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