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因為出來得急,所以白茶完全忘記了還有自行車這回事,她邊跑變擦眼淚,直到累了才停下來看著夕陽,發現自己把自行車忘在了快餐店。
要回去取是不可能的了,因為她要面子。
回家要經過一條很長的沿海公路,她一邊欣賞著暗紫色的海霞,一邊戴上耳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雖然經常和表嬸吵架,表嬸也經常對她動手動腳,她全部都忍了,但是她沒辦法接受別人污衊她。她雖然沒有一個可信任、可依靠的人,但是她最起碼還留有最後一點自尊。她不想就這麼被人踐踏得一無是處。
在很多年前,她依然還是那個每天等著父母出海回來的孩子,每天都可以吃到不同的海鮮。雖然算不上特別富足,但是一家人吃飽喝足,在庭院里聊天,數星星的日子都是她能想起來最珍貴的回憶。她還記得,爸爸剛把車買回來那種興奮和滿足,晚上還專門吃了一頓豐富的海鮮火鍋。只是後來,父母遇難后,需要喪葬費,在沒有多餘的錢,也沒有願意幫助的情況下,表叔把她爸爸剛買回來沒有一年的轎車給賣了,把白茶的父母安葬了。只是剩下的錢去了那兒,白茶心知肚明,只是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錢的重要。
她已經沒有眼淚了。臉上是想笑的平淡,以及對這個世界無聲的反抗。
這個月剛滿18的她,自己偷偷買了不足拳頭大的小蛋糕,點燃蠟燭,一個人在海邊默默許了願,卻還沒來得及吹滅就被海風給熄滅了。
看,這世界對白茶,就是這麼殘忍。
但是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對這個世界的熱愛。她始終相信,有一天她能夠走出這個鎮子,然後找一份很不錯的工作,有一個帥氣高大的男朋友,最後在表嬸懷疑的眼神里,大膽地跟她說一句:「你認錯人了。」是的,她要做一個和現在完全不一樣的白茶。
白茶完全沒有在意到跟在後面的余恩森。
也是,有時候一個鬼神一樣存在的人,大多時候不被人察覺。
余恩森只是後悔出門沒有多穿一件衣服,這裡的海邊還真的是蠻冷的。他縮著脖子一邊打量海邊的風景,一邊細細觀察前面的這個孩子。他越跟越覺得奇怪,他竟然聽不到這個孩子的一點心生,就好像他回到正常人一樣,白茶在他面前就像一個帶著鎖的人。
在平常,只要他去感應,他就能隨意聽到別人的秘密、心事,以及想法。他從來不想去偷窺別人的人生,只是為了尋找到那個與他身世有關的人,他才迫不得已這樣做。
余恩森看到白茶停了下來,她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茶側過身對著反打的海浪,一望無際的紫紅色,海風吹著她剛濕過的臉,隱隱刺痛,但是她只是對著那邊的海默默地說著心裡話:媽媽,我真的好累,有時候想如果你們還在世,我們會是怎麼樣的生活在這個世界?我會不會因為你的愛而變得叛逆?會不會因為爸爸的愛而變得肆無忌憚?如果世界有神就好了,我不要他給我錢,給我男朋友,我只想找到一個可以讓我依靠的人。
余恩森不知道她站在哪兒發什麼呆。只是跟著她的方向看向大海,除了海浪翻出的白,和天際的紫沒有任何顏色。白茶嘆了一口氣,正準備走的時候發現了跟在後面的余恩森,只是他正看尋找著白茶正在看的方向,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暴露了。
「嚇死我了!」白茶被後面的黑影下了一個機靈,差點就沒站穩。
等她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不是剛剛在快餐店幫忙解難的那個大叔嗎?雖然有點冒犯她還是拍打著胸口安慰著自己說道:「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你是在跟蹤我嗎?」
余恩森被發現得沒有任何防備,他假裝摸著腦袋思考說:「天快黑了,你一個小女生,我怕你出什麼危險。」
這句話讓白茶心底燃起許久沒有產生過的溫暖,上次對她的關心是在多久之前了?是班主任怕她不上晚自習成績下降拖累了班級整體成績,還是表嬸怕她沒了單車不能及時趕到快餐店而給她配了一把好一點的鎖?
她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即使有人對她說出了這樣的話。她只是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對他彎了個腰,特別誠懇,頭髮都要垂到地上了,「謝謝剛才你的解圍!讓你看笑話了,真是不好意!現在我沒什麼事了,大叔你先請回吧!」
看到白茶這樣,余恩森竟然覺得想笑,但是他忍住了。他接受了白茶的感謝,「我已經很久沒看過海景了,我陪你走一走吧,等天黑我就往回走。」
白茶沒有拒絕,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人好好聊過天了,「好吧,不過上面沒什麼風景,只是站得高,看的景色更好看一點而已。」
「你家住上面嗎?」
「是的,我家在這條公路的盡頭,上面是一片草原,我爸爸就在上面建了兩座小房子,修了一個圍欄用一扇鐵門把他們圈起來。」白茶雙手緊了緊雙肩帶,「平時我都是騎自行出行,今天...一時忘了。」
余恩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剛剛那個人是你的誰?」
「我的表嬸,一個跟我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的人,別人都以為我是她的女兒,其實不是。她的女兒已經出去讀大學了,每年回來一兩次。」
「可我覺得她不像是個好人。」這些歲月,他見過的人太多了,上善若水,憑一個人的面相他就能判斷個八九。
「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礙於街坊鄰居的言論,才勉強接受我這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人。因為我需要生活費,所以我現在的狀態也是沒辦法的。」
余恩森幾乎都要和她並肩行走了,他還是無法感應到她的世界,一點都沒有,就好像她是一個空殼,又像是加了保護膜,感應無法得到一點回應。他幾乎就要抓狂了,一千兩百年,第一次無法看透一個孩子的心。
白茶沒有觀察到余恩森的表情,她只是平靜地往山上走,想著自己的心事。余恩森藉助最後一絲晚霞,看到她側臉精緻的模樣,眸子哭過原來是這麼水靈,沒有擦過任何護膚品的臉上也沒有青春痘的困擾。她竟然純凈得如同一個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