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渡江

因為冰川活動的影響，這幾年特別乾旱，否則山根他們也不會被迫遷徙。

但這個地區乾旱，另一個地區就爆發洪水，這樣才能維持水汽平衡。

他們從乾旱地區，遷徙到洪水地區，這算是連續中獎了。

但洪水也會帶來好處，淤泥里會有牛，羊，野豬，鹿等動物的屍體。魚就不用說了。

當然，偶爾，也能見到人的屍體。

山根他們不敢挑食，把這些死去的動物，扒拉出來，不能浪費。

如果動物腐爛得有點嚴重，就得用大火把它烤焦一點，甚至烤糊，烤得硬邦邦，雖然吃起來口感差了很多，但能吃。

實際上，他們以前就是這樣保存食物的。獵貨過多了，他們就把肉烤得像石頭一樣硬，這樣就能保存很久。

他們其實還有其他祖傳秘方，比如把花椒碾碎，撒在腐爛肉類上，能保證腐肉沒有問題。只不過，初來乍到，沒有收集到花椒。

因為蝸牛的死，族人對江水充滿了畏懼和怨恨，不大敢靠近。但山根和老槐卻不得不每天去江邊覓食。

這是個危險的行為，因為江水時不時地漫過來。

整個洪水期，持續了一個月，但水量每天都不一樣，今天露出地面，明天就淹沒了；昨天只看到樹梢的地方，今天能見到樹根了。

但岸邊真的是一個寶庫，什麼東西都有，只要能接受腐肉，每天都能吃很飽。而且，不僅僅是死去的動物，還能有活的。

這天，他跟老槐就在淤泥地里撿到一隻大鳥。

老槐一把就抓住鳥脖子，喜滋滋地一掰，扯斷了脖子提在手裡，大呼小叫：「這傻鳥為什麼會陷在泥地里？」

山根雖然年紀只有二十三歲，但知識非常豐富，他猜測可能是被淤泥里的魚給害的。

誰讓它也想吃魚呢？

兩人站在江邊，遙看對面，此時的河岸，比初到此地時所見，足足寬了一倍。

「老槐，你能看到對岸嗎？」

「看不清啊，不知道那些豬是不是都跑了。」

山根悵然若失：「你說，那邊是不是我們歌謠里說的家鄉？」

「是又怎樣？你是能游過去，還是飛過去？」

老槐左手提一隻大鳥，右手抱了一個至少三斤重的超級大蚌，覺得收穫可以了，也拿不了了，想回去。

看山根還在發愣，喊道：「發啥愣啊？真想過去？」

「我只想知道，家鄉那邊，真的很好嗎？」

「嗨，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不能過去。」

山根手裡也提了兩條大死魚，跟老槐回去了。走了不遠，他忽然自言自語：「你倒是說說，祖先是怎麼從那邊過來的？」

老槐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們過不去，那他們是怎麼過來的？

所以？……

一定有辦法能渡江的。

洪水退去以後，他們漸漸地熟悉了周圍的環境，總體感覺比家鄉好了一點點。

老雀家的，秋天的時候生了個兒子，因為生的那天刮很大的風，所以就叫大風。小桃的老婆冬天生了個女兒，取名叫青兒。

好事接踵而至，山根老婆也懷上了，但要到明年才能生下來。

不管生活有多艱難，能夠添丁進口，都是件很喜慶的事情。

在江邊的好日子，隨著冬天的來臨，好像又到頭了。

唉，山根這支部族，這一整年，生活特別艱苦。

上半年大洪水，把蝸牛捲走了，下半年冬天，是個百年一遇，異常寒冷的冬天。

這是因為冰川活動加劇，異常的寒冷帶來異常的乾旱。而到了夏天，更多冰雪消融，洪水更容易泛濫。

冬天，大雪覆蓋了整個地區，嚴重威脅著部族的生存。他們來自幾百裡外的北方，卻沒料到南方也如此大雪。

大雪影響了陸地食物的產出。

雖然大江里的魚沒什麼變化，但他們並非純粹的漁民，打魚手段有限，吃魚只是個輔助。

所有人都沒有經歷過如此寒冷的冬天，內心都很恐懼。

他們哪能知道這個冬天是百年一遇的寒冬呢？

特別是剛生完小孩的，按照部族的規矩，如果冬天挺不過去，新生的嬰兒會被放棄的。

棄老，殺嬰，這是應付最惡劣的年景的不得已的手段。這三年來已經把老人都遺棄了，難道真要走到放棄新生嬰兒的地步？

原本以為離開了家鄉，會找到更好的地方，但卻遇到了全新的困難。

他們到這裡不足一年，無法完全掌握食物的信息——這個是需要幾年才能做到的。

而在老家，他們甚至能清楚記得，哪一棵樹下，到了哪天，會長出什麼菌菇來。

這天早上，山根照例帶著老槐去江邊碰運氣。洪水退去以後，就沒有那種撿死豬死魚的好事了，只能老實扎魚。

他們驚奇地發現，江面給凍上了。

寬達幾里，滾滾奔騰的的長江，居然能凍上。

這下明白祖先為什麼能從那邊過來了。

山根與老槐去看看冰的厚度，並不能站人，但要是繼續冷下去，絕對能站人。兩人回去把這情況跟大家一說，紛紛跑過來看。

站在江邊，所有人都露出渴望的神色，看得出來，都希望能去到對岸。

大家都知道，越往南越溫暖。除了這點理智，對岸吸引他們的，是初到此地時看到的野豬。

山根問大家：『假如過幾天，完全凍上了，你們願不願意過去？』

大家幾乎都沒思索，一致同意過江。

「那好，咱們就等它完全凍上。」

接下來三天，山根每天都到江邊來看，蒿和老雀也跟著來。

江邊已經凍結實了，能在冰面上行走了。

蛇泡子說：「河面越寬越難凍上，我很懷疑能不能完全凍上。」

山根贊同：「你說得很對，這麼寬的江面，能凍成這樣，說明這天得有多冷。要是留在老家，肯定熬不過今年。等不了了，咱們明天就過去！」

大家振奮起來，著手準備。首先得準備足夠的繩子，山根的意思，所有人都綁在一起走，就算有人掉進去，後面的人也能把他拉上來。

蝸牛那次是突如其來的洪水，沒有任何準備，再也不要發生那樣的事情了。

到了第三天，天剛剛亮，能看清楚東西，他們就上路了。這個時候最冷，但冰面也凍得最結實。

大家都沒東西吃，飢腸轆轆，每人發了一塊烤得焦黑的肉塊，一邊走一邊吃。

這是以前留下的食物，烤得像塊炭，要輕輕地慢慢地咀嚼，咬快了容易蹦到牙。

山根照例在最前面走，腰上綁了根長長的繩子。

腳裹上樹皮，這樣保暖，還方便行走。

三十多人，分成四組人馬。

冰面果然有脆弱的地方，蒿就掉進冰里去了，幸虧早有準備，有驚無險。

幾里寬的冰面，足足走了半天。冷得要死。冰面太滑跑不動，還得時時擔心冰面破裂。

快接近岸邊的時候，大個忽然發現冰面下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後面路過的都仔細看過來，原來冰面下，一隻巨大的蜘蛛被凍住了。

有多大呢？人可以躺在它的背上當床。

每個人路過都不由自主地愣一下，這世上真有這麼大的蜘蛛嗎？它是死了還是暫時被凍住了。

山根走在最前面，沒有看到這個超級大蜘蛛，反覆跟後面的喊：「你們真看清楚了？不是開玩笑吧？哪有那麼大的蜘蛛？」

蛇泡子眉頭一皺：「我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蜘蛛，因為我們也從來沒到過南方啊！難道南方的蜘蛛都這麼大？」

小松大聲喊：「假如遇到這種蜘蛛，我們打得過嗎？」

老槐顫聲問：「南方這麼危險，那還去嗎？」

山根喊道：「你覺得我們還有力氣再回去？」

大家回頭看了看來處，江岸已經模糊難見。說的對，個個都已經體力透支了，哪還能回去？

「就算要回去，也得另選一天了，這都快到岸了。」小桃催促大家別想那麼多。

為了鼓舞士氣，山根大聲喊：「就算真有這樣的蜘蛛，我們必能殺死它，就是，不知能不能吃。」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怎麼不能吃？誰沒吃過蜘蛛啊？平常想吃大點的蜘蛛都不是那麼容易找的，何況這麼大，一隻就夠全家飽了。

蜘蛛沒什麼肉，但拿火烤一烤，還是很香的。

「對！甭管它活著有多厲害，死了就是一團肉！」

山根一聲吶喊，大家鼓足力氣，走完最後一段路，終於到達對岸。

南方，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