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八】這是回放之:熄滅這滿天的星光3
李杉根本沒注意到樓梯上有人,也根本沒想到這人會突然衝下來。她收手不及,一棍子扎紮實實地砸在姚恩澹的後背上,發出比前面更大的聲響來。
省醫院的掃把都是不鏽鋼的,李杉的力氣又用了十成十,此時一把抽在姚恩澹細細的腰身上,幾乎把她抽死了過去。
姚恩澹咬牙忍下那陣鑽入骨髓的劇痛。一次就要被打斷氣的感覺,他是怎麼受得住那麼多次?
鄒起轉過身來,錯愕地看見趴在他背上,有兩行清水般的熱淚從緊逼的雙眼裡奔涌而下的姚恩澹。他漆黑的瞳孔猛然收縮,迅速反手抱住她,壓低她的身子,在李杉再次高高舉起掃把之前將她護到自己的懷裡,「你……」
李杉悲哀又絕望地瞪著姚恩澹,眼睛凸出,漲出一條條紅血絲,看起來很猙獰:「你起開。」
姚恩澹咬緊牙關,疼得睜不開眼睛。她搖了搖頭。
「你先離開這裡。」鄒起扶著姚恩澹的身體,伸手抹乾她的眼淚,在她耳邊輕聲一嘆,「在樓下廣場的升旗台那兒等我。」
姚恩澹再次搖頭,慢慢睜開眼睛。
鄒起滿是冷汗的臉近在咫尺,他眼中的關切和憐惜猶如烈火一般灼燒人心。姚恩澹咬著唇,輕輕推了推鄒起,把他的懷抱推得遠了一些。
「起開,聽見沒有?!」李杉又驚又怒,抓著掃把的手不斷顫抖,見鄒起毫不猶豫又把姚恩澹緊緊地摟進懷裡,她將掃把一把砸到旁邊的牆壁上。啪的一聲脆響,早已變形的不鏽鋼掃把斷成了兩截。
眾人只道他千錯萬錯。沒人知道一切錯誤都是她在牽引。
她知道他終究要一個人忍受很多,但若是在現場看到他被人攻擊,她就無法無動於衷。如果為他擋住鞭打的舉動要把她推上風口浪尖,要讓她從此粉身碎骨,當時也是顧不得了——鄒起,希望這一棒能抵消一些我曾經對你犯下的罪惡。接下來我將對你做的事如果同樣是一個錯,那就讓歲月來懲罰我。我將日日夜夜對你思念,而這思念永遠不會釀出結果。
「李阿姨,」姚恩澹從鄒起的懷裡抬起頭來,看著李杉,「你怎麼能全怪鄒起呢,陶博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我跟他同時也在交往。而他們睡覺的事情,我也知道。」
鄒起渾身一僵,兩隻手抓住姚恩澹的肩膀,緊緊盯著她的眼睛里幾乎要閃出火來。他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姚恩澹,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李杉同樣也覺得意外:「你們!」
「但我沒有想到博卉會懷孕。」姚恩澹凄然一笑,眼光從李杉的身上移開,看向鄒起,「你說你最愛我,但你卻跟別人有了小孩。如果將來你最愛的人不是我,會不會我也是這樣的下場?」
鄒起下顎的線條繃緊,又鬆掉,再繃緊。他默然地看著她,不再說話。
「你說你愛我,你說你會娶我,你說你會跟我過一輩子,我都相信了。可是今天看來,這些話你是不是也對陶博卉說過?而除了我們倆,這些話還有誰從你這裡聽到過?」
「可是如果你也對陶博卉說過,為什麼你會承認小孩是你的,卻拒絕作出娶她為妻的要求?」
「事發之後,你跟我說你對陶博卉毫無感情,說只想跟我在一起。可是當我看到她的悲慘下場,我怎麼還敢把我交給你?」
「鄒起,我一直在等,想等你跟她分開。沒想到我等來的是這樣的結果。」
哐當一聲響,淚如雨下的李杉把手上的半截掃把狠狠往地上一摔,失控地推了姚恩澹一把:「滾!都給我滾!」
打開的木門外已經有幾個圍觀者。鄒起對李杉一磕頭,拉起姚恩澹走出樓梯間。
兩人從電梯直接到了一樓。鄒起一聲不吭,拉著姚恩澹走向門診樓。
姚恩澹站住腳跟。彷彿還跟以前一樣,她跟他有了意見分歧時,她便站在原地,抱著胸擰著頭,死活要他改變主意。他若不改變,她便晃肩搖臀,對他做出撒嬌的樣子。可是此時,她只能冷冷地站著。站得筆直。
姚恩澹的脊背上一直傳來一陣又一陣麻辣辣的疼痛。那種疼痛好像不僅僅瀰漫在皮膚上,而已滲入了四肢五骸。對峙之中,姚恩澹覺得更加疼痛難忍。
鄒起嘆了口氣,拉了拉姚恩澹的手:「我帶你去看看你的傷。」
他身上的傷比姚恩澹的更重。可是此刻他全忘了。
姚恩澹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你去看你的。我要先走了。」
「你去哪兒?」
「回家。」
「好。」鄒起又拉起姚恩澹的手,往醫院外面走。回家就回家,反正同路。
姚恩澹試圖甩開鄒起的手,「不要忘了我們前兩天已經分手了。」
鄒起的瞳孔一縮,「那你剛才的一席話,是覺得我們分手分得不夠乾淨,是嗎?」
姚恩澹不說話,一門心思去掰他的手指。鄒起任由她不住折騰他的手指,反覆做無用功,烏黑的眼睛直盯著她低垂的眼睛:「你怪我?」
回到H城的第一天她堅決分手,第二天他就承認是他讓陶博卉懷了孕——事先姚恩澹完全不知道他會做出如此響應。
在他承認了之後,陶博卉的事件馬上進入收尾階段。賈唯亭被收監,等待審判。陶博卉請到了更好的專家,對鄒起和陶博卉都不利的輿論迅速消停。
就在姚恩澹以為鄒起終將對陶博卉做出最後、最重要的一個負責的時候,卻聽到他拒絕了李杉讓他娶親的要求。
承認了再拒絕,相當於把陶博卉頭上的屎盆子拿開,直接扣到了自己的頭頂上。處理別人的事情不儘力,但如果臭的是自己的兒子,鄒望就無法袖手旁觀,誰都不知道他利用他的關係從中清除了多少麻煩。
陶博卉預期的結果已經達到。
只是代價太大。
而姚恩澹也已經沒有了怪他的資格。
她突然想問:「你為什麼要承認?是因為我跟你分手,還是因為你內心本來就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幫助她?」
「目前發生的事,沒有哪一件是我想的。」鄒起臉上的肌肉一顫,眼裡的波紋頓時沉靜,「姚兒,一直到剛才為止,我仍然想跟你在一起,仍然想跟你一起離開這裡,重新開始。我仍然對你抱有幻想。」
到了今天這一刻,在他們之間劃開一道鴻溝的不僅僅是一個仍在生死邊緣遊動的人。越過了生死之界,越過了善惡之界,她可能還要背負起一生都卸不掉的對陶博卉的恐懼和虧欠。
如何才能心安理得。
接下來,只不過是多了一個撕破臉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