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八】這是回放之：熄滅這滿天的星光6

棘手的事情最終都迎刃而解，麻友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而李杉在鄒家父子趕到警局的當天就無罪釋放。

只是「理科狀元鄒起」的名字在各大報紙上轟轟烈烈地輪番出現過一段時間之後突然銷聲匿跡。

卻是一場打得沸沸揚揚的官司搶到了風頭：

A:「你知道了吧，李杉那丫頭高考成績是全二中第一名呀。但還是考不上大學。」

B：「就是志願被男朋友改了嘛。」

C：「哪個男朋友？」

A：「還能有哪個男朋友，不就是老賈家的兒子嘛。學習挺好的一個小夥子，平時也是安安靜靜的，怎麼就做出這種事了呢。」

C：「那可惜了。」

A：「是啊，可惜壞了。這下好了，把自己搞得上不了大學還不說，如今還在監獄里蹲著呢。」

C：「要蹲多久？」

A：「誰知道。這官司不是還在打呢嘛。」

B：「啊，對了，李杉那丫頭怎麼樣了？」

A：「還躺醫院裡呢。那雙腿啊，怕是好不了咯。」

鄒起到底是沒有去H大。但街頭巷尾的話題中，已經找不到鄒起的消息。彷彿他跟這個案件沒有半點關係。

姚恩澹早早動身趕往Z城。

對於高考成績出色、報考信息填報正確又有足夠運氣的好學生而言，考進一所心儀的學校和選中一門合適的專業是不難的，況且考古系從來都是冷門系，很多學校都在降分招生。

但像姚恩澹這樣的學生，要想成為Z大一名遲到的特招生，要付出的相當多。Z大對她提出的要求和標準比其他的學生提升了一倍不止。少了傲人的高考成績，缺了體面的老師點評，縱然有媽媽全力的張羅，Z大也不會因為姚恩澹去過多少地方、看過多少文物、知道多少古墓恐怖故事而降格錄用她。

早在開學之前，姚恩澹就在Z大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子，夜以繼日籌備大篇大篇的論文。要想得到好成果，她需要展示的不僅僅是確鑿的論證和新穎有力的例證。開始面試和演講時，主席台上一字坐下的導師們會目露凶光地看著她：「考古的一般流程是什麼？特殊考古學包含了哪些？考古學與其他學科有什麼關係？現代考古用到了什麼樣的調查和勘探技術？還有，田野考古的繪圖你會多少？」

有位滿臉麻子的中年男教師遞給她一沓資料，要求她用十分鐘畫出一張遺址剖面圖。姚恩澹在各種型號的鉛筆、繪圖小鋼筆、丁字尺、三棱比例尺和各種她叫不出名字的製圖工具中挑來揀去，最後拿起三角板時，那個老師當場抱起胸，開口時竟然有些疾言厲色：「用三角板畫垂線時要從下往上，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她又不是學數學的，又不是學物理的，又不是學建築的，她為什麼一定要知道畫垂線往上還是往下？！況且又不是吃飯，非得煮熟了才能吃然後再收拾碗筷，把圖弄出來不就完了嗎，殊途同歸，他管她怎麼操作？！

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地開口，言語之中竟然是有了將她拒之門外的酷然。姚恩澹心裡慍怒，卻抬著溫潤的眼睛直視他，神態之間不慌不亂，好像她正隔著一片堅固的大玻璃觀看一團燃燒的火焰般的平靜淡然：「如果我什麼都會了，此時還坐這裡是在幹什麼。」

面試過後，繼續面試，再然後是無休無盡的資料提交和資料審核。資料待審核的同時，姚恩澹還要不停地在各個相關單位之間來回奔波，辦理各種資料，以備下一波的提交和審核。

奔波，碰壁，嘲笑，今天遇到的所有不順和苦難都是她曾經肆意瘋玩和矜糾收繚的代價。你好好付出過，命運會好好對待你。你敷衍過命運，最後命運會用敷衍回敬。命運從來公平。功不唐捐，故人早就給她擺出了大道理。可惜她當時沒有體會。

姚恩澹獨在異鄉，不哭不鬧，沉著氣辦完所有需要辦的手續，跑完所有該跑的地方，求完所有該求的人，終於在大一新生結束了軍訓的那一天，成了Z大考古系的新生。

她打電話給媽媽報喜，那邊的媽媽幾乎是喜極而泣：「姚兒，以後媽媽就跟著你吃香喝辣的了。」

一個人到最新的地方重新開始，不便的地方是有的，比如說什麼都得自己張羅。但好處更多——你若表現的好，那表現的好會變成身邊所有人對你的第一印象。不管你以前有多糟糕，只要你自己願意，你會脫胎換骨，由內至外都換成另外一個人，會交到不少好友。

來到新地方，他們或許對你這個新朋友感到好奇，但他們更樂於將自己的輝煌過去和優秀的現在表現給你看。沒有人會費盡心思去挖掘你那殘缺的過去，姚恩澹的新室友僅僅對她為什麼不參加軍訓表示過疑問——「你身體不好嗎？」還不待她解釋清楚，就挽著她的手要她一起去參加社團，一路上吱吱喳喳地告訴她自己高考考了多少分，自己的母校有多漂亮，家鄉的環境有多好。姚恩澹根本插不上嘴，偶爾順著話頭問一句：「然後呢」，「真的么」，「真好」即可，她微微笑著，就是傾聽者最好的姿態了。

離開A城，姚恩澹伐毛洗髓，洗腸滌胃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在眾人眼中，她「天生是塊學習的料」，磚頭厚的歷史書她三天就可以翻完，合上書本能將裡面的主要內容編成故事娓娓道來。發黃的考古研究宗卷極少有人會當成消遣品來看，只有她擠出飯余和等同伴出門的那點時間，把它們看得津津有味。一張張圖片散碎而詭異的考古現場研究照片總能讓新生們頭皮發麻，她卻將那些照片的複印品壓在枕頭底下，入睡前和睡醒了都要看一眼，好像在看自己的情人。

姚恩澹成了同學們學習的標杆。而在其他方面，她同樣也不遜色。快到假期時同學們會討論去哪裡玩，她總能給出不少的主意，哪個地方最適合這個季節，這個時候到哪裡可以看到全年最亮的星星。野營前，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會跑來看她的背包裡帶了的是什麼必備裝備，然後去買跟她一樣的東西，到後來乾脆安排了專人去選購姚恩澹列出清單里的東西，人手一份地派發下去。她簡直成了大家的百寶箱，無論問什麼，都會有令人滿意的參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