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是誰錯了
「我的天,我這是在哪裡?頭好痛」
夏雨羽揉搓著頭,緩緩從床上做起,努力回憶著昨晚的事。
「低血糖?難道我真是低血糖犯了?」片刻她又覺得不對,「嘖」了一下,「不對啊,總不會那麼多人同時低血糖吧?」
「呂大人?呂大人?」突然,屋外傳來江陵驚恐的喊聲。
院里,站在屋檐下的蘇牧緩緩閉上了眼,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聲音不對,呂大人出事了?
顧不得整理衣冠的夏雨羽,撩起被子赤著腳剛奪門而出,就被蘇牧一把拽住,呵斥道:「別去。」
看著大廳圍滿了護衛隊的人馬,夏雨羽警覺的看向蘇牧,顫顫巍巍低問,「出什麼事了?」
蘇牧雙唇緊抿,將他緊緊拽住。
「到底出什麼事了?」
蘇牧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卻依舊不語。
「好,你不說,我自己去看!」夏雨羽一把怒甩開蘇牧的手,不顧他的阻攔徑直衝向了大廳。
扒開人群,眼前的一切瞬間讓他的大腦失去了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裡不動,驚恐的瞪大了眼。
坐在主位上的呂自先耷拉著腦袋,口耳鼻流出的黑色鮮血已經結痂。
他面前是擺放整齊的至親,他們似乎走的很安詳,彷彿她們並沒有死去,還會突然醒來。
夏雨羽的全身僵硬,如灌滿了鉛水,一步也邁不開,甚至連一個表情都做不出來,只能驚恐惋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呂自先帶著整整三十六條親人的命,一夜之間整整齊齊的走了,沒有留下一言半句……
已確認過呂自先確實死亡的宋子瑞,走到夏雨羽的身旁定了定哽咽了一下,隨即沖人群吼道:「都散了。」
說罷,他安慰的捏捏穆雲的手臂,走到了蘇牧的身旁,他去復命了。
夏雨羽不斷地回想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最終想起了昨夜的飯菜,凡是吃了昨夜飯菜的人都暈倒了,唯獨清醒的就只有蘇牧羽呂自先,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動筷,所以蘇牧是知道一切的。
「他是知道的。」夏雨羽嘴裡不斷的重複著。
「蘇牧,你混蛋!」片刻,夏雨羽轉身跑出人群,怒氣沖沖的跑到蘇牧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踮起腳質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昨晚的飯菜有問題?」
「穆雲,你這是做什麼?」江陵與宋子瑞一前一後拉住夏雨羽的手,試圖勸解。
「你早就知道一切對不對?」夏雨羽泛起了紅紅的眼眶。
片刻,蘇牧壓著嗓子對穆雲承認:「對!」
「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們?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聲嘶力竭的夏雨羽被宋子瑞強拉到了一邊,江陵立刻攔在了二人中間。
「救不了,劫軍糧是死罪!」蘇牧冷冷的辯解。
「那是他們願意的嗎?你就不能放他們一條路?」夏雨羽吸了吸鼻子,「那幾個孩子又有什麼錯?」
「法不容人!」說罷蘇牧握緊拳頭沖江陵吩咐,「穆雲身體不適,將她帶回房休息!」
「我好的很,我身體比你好,心比你好!」
「哎呀,走吧穆雲,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怪蘇牧也沒有用!」江陵拖拽起她就往屋裡走去。
「你鬆開我,鬆開!」夏雨羽掙扎的咆哮起來,奈何自己是女子,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砰」
江陵江她推進房中,將自己與夏雨羽關了起來,用背抵住了門。
「江陵,你給我讓開!」
「穆雲,你不覺得你有失身份嗎?」江陵揮手將他擋開,繼續道:「以前的你識大體懂分寸,今日怎麼如此沒有分寸?」
分寸?你和老娘談身份?都死了三十六條人命,你還有功夫與我說分寸?
夏雨羽冷「呵」一聲,「以前的穆雲已經死了,我不是什麼穆雲,我只知道你們鐵石心腸,見死不救!」
「我看你是真的病了。」
「我看是你們有病,你們……」
江陵一掌打在穆雲的後頸,只見她身子一軟眼一翻,整個人栽倒了地上。
等她再次醒來已經在回盛京的馬車上,四下打量一番,整個車廂就她自己。
夏雨羽一把掀起帘子,騎在馬背上的蘇牧就走在他的面前。
「停車!」夏雨羽張口就是一聲怒吼。
蘇牧聞聲,拽住韁繩回頭看了她一眼,將手舉起命令道:「原地休息。」
夏雨羽縱身跳下馬車,這才發現已經離臨安很遠了。
她愣在了原地,空氣里似乎還散發著一股股血腥味,心裡為呂自先感到不值,更為蘇牧的冷血感到心寒。
他無法忘記昨天還一起玩耍嬉戲的孩子們,就這樣成為犧牲品,心中莫名的有些厭惡這個時代的一切。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還想等蘇牧一個解釋,而人家卻站在一旁欣賞著他的風景。
「天色不早了,上車吧!」宋子瑞在夏雨羽身邊輕聲提醒。
看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誰生誰死,這個解釋怕是等不到了。夏雨羽沖宋子瑞安靜的點了點頭。
就在跨上馬車的時候,她的餘光掃過了後面那輛馬車,似乎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從車裡滴露出來。
緊接著,江陵的聲音炸雷般的在他腦海里想起。
「大都督說了,不會讓大家失望,只是……要我們抓緊時間提著劫匪的人頭回去。」
夏雨羽心裡一驚,不可意思的瞪著眼來回在蘇牧幾人身上掃視。
漸漸的她驚恐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喉嚨沙啞問道:「子瑞,你告訴我,那裡面是什麼?」
「沒……沒什麼。」宋子瑞心虛的避開了她的目光,催促著,「快上車吧。」
「穆雲!」宋子瑞沒能阻止一個箭步撩開帘子的夏雨羽。
瞬間夏雨羽嚇得驚叫著後退了好幾步,驚懼席捲了她的全身。
他臉色慘白,全身顫抖,脊樑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人頭!
滿滿一馬車慘白的人頭!
「穆雲,你沒事吧!」
這對於第一次見到如此場面的夏雨羽,簡直就是要命,恐懼,憤怒,噁心,慌張……
本以為自己很強大,強大到什麼也不怕,遇事正面剛,反面陰!
可面對這一馬車的人頭,她竟然嚇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穆雲……」蘇牧一把扶住跌跌撞撞的穆雲,眼神複雜的看著她。
夏雨羽低頭看著他的手,猶如看見了他提著刀,一刀一刀又一刀砍下呂自先一家老小的人頭。
他的雙手染滿了鮮血,夏雨羽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的眼睛,隨後,陷入了沉思。
古代不就是這樣嗎?
一代明君李世民,在玄武門兵變中殺兄弒弟囚父。
女帝武則天為了皇后之位,親手捂死自己的女兒……
掌握他人生死的君王為了權利尚且如此,何況蘇牧只是一個聽命與他們的臣子,他不過是為了完成任務,活下去而已……
夏雨羽不停地找著各種借口,只是因為她不相信,蘇牧的心是鐵做的,他只是朝廷的機器。
可就算她找在多借口,也無法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夏雨羽抬起顫抖的手,將蘇牧的手推開,顫顫巍巍的走向自己的馬車。
突然,她停下了,緊緊的捂住傳來錐心之痛的胸口。
隨及,雙眼發昏,全身如同無骨一般癱軟,心如一灘死水,停滯得不起半點波瀾。
片刻,他如同一樁朽木般直直向後倒了下去。
蘇牧一把將他摟在懷中,眼神里滿是驚慌,沖隊伍大吼,「即可趕回盛京!」
一月後
徘徊在穆雲房間門口的宋子瑞,一見蘇牧從房中出來忙迎上前擔憂問道:「怎麼樣?」
「還是老樣子!」
「蘇牧,你有沒有覺得穆雲似乎變了一個人?」
「......」
「我沒別的意思。」見他不語,宋子瑞繼續道「可能是受傷的原因。」
王全林一手端著香爐,一手輕扇這薄薄的青煙,瞧著竊竊私語的二人問道:「你們聊什麼呢?」。
二人忙頷首:「大都督。」
王全林上下打量一番死氣沉沉的二人,擺手道:「都下去吧!」
待二人走後,王全林才走進房中,按照老樣子將香爐擱置在案上。
整個房間瞬間充滿香檀木的香氣,他滿意的吸了一口氣,湊到穆雲跟前,緩緩坐下,「都一個月了,還要裝下嗎?」
床榻之上的穆雲這才緩緩睜開一雙空洞的眼睛,無神的盯著掛在床邊的沙曼。
其實她在回來的第二天就醒了,之所以一直對外宣稱還未醒來,除了無法說服自己裝作什麼事也沒有之外,更多的是想要逃避這個殘酷的時代。
王全林見他此番模樣,臉色低沉,「難道你打算睡一輩子?」
「.......」
他嘆了口起身繼續道:「前幾天皇上下旨,蘇牧治旱有功,已經為他與元霜公主賜婚。」
聽到「賜婚」夏雨羽的嘴角微微抽動一下。
賜婚的是皇上,要嫁給他的是公主,在這個皇權至高無上的年代,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改變不了。
「不日,元霜公主就要來府上小住一段時日了。」說罷,王全林頓了頓,神色不悅的提醒道:「你與我有緣,有些事老夫可以縱容你,但你要記清楚,你在老夫這裡,死不了也逃不了。」
「世道就是這樣,他呂自先不死,就是蘇牧乃至整個錦衣衛替他死。」
已經走到門邊的王全林,停下了腳,留下一句,「你願意讓蘇牧蒙冤而死嗎?」
呵呵......世道?誰特么能告訴我,這特么是個什麼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