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憶往昔（三）

第一百三十五章憶往昔

那是慶元二十四年的初夏，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是她還是戚盈餘，六歲的個頭還小著，總比哥哥矮上小截兒。

她記得那日初見陳今晟的時候，她正被娘親剝奪了練武的權利，被硬塞了一本醫書要她看。

看書多無聊啊。

戚盈餘坐在院內石凳子上，兩隻腳夠不著地於是在半空中不安分的晃來晃去，殊不知這個時候戚長周帶著來戚府做客的陳今晟爬上了院子外樹。

戚盈餘百無聊賴的拖著腦袋，像個彈簧木偶一樣的上下彈著自己的腦袋，不出一會兒這種為了看進去書所增添的樂趣也變得無聊起來，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將書拿起來舉著，挑眉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時發出「嗯？」「嗯——」這樣假意疑惑又恍然大悟的聲音。

樹上戚長周看了忍俊不禁，指著戚盈餘說：「那就是我妹妹，可愛吧。」

陳今晟抱著樹榦看著戚盈餘微微一怔，隨後點了點頭。

他沒爬過樹，不由得一直將樹榦抱著，從茂密的花中看向院子里戚盈餘。

他原以為戚家小少爺帶他爬樹已經不像是大家公子能做出來的事了，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大家小姐也不是很小姐。

陳今晟長期在宮中被各種禮儀束縛著，母后管他嚴厲又容不得他對她有一絲忤逆。今日難得掩了身份到戚家做客，頭一次見到這樣不合規矩的兄妹，卻並不覺得討厭，心頭反而有什麼東西被微微觸動，就快要長出芽來。

一直藍色的蝴蝶從他耳邊飛過滑著優美的弧度飛入了他們正觀望的院子里。

戚盈餘高舉著書，就好像她舉得越高，這些知識就能順著掉進她腦袋裡似的。

『啪』

知識沒掉進腦袋裡，倒是手一滑舉著的書直接掉到了臉上。

戚盈餘疼得皺了一下眉頭，伸手接住從她臉上滑下的書，露出一雙好看杏眼，這雙好看的眼睛正在氣惱母親將這書硬塞給她看，一隻藍色蝴蝶就不急不緩的停在了她眼睛跟兒前的書頭上。

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眼前這隻蝴蝶所吸引，在心頭感慨：卧槽，從來沒見到過的漂亮蝴蝶。

她聚精會神的盯著蝴蝶，眼睛變成了鬥雞眼都沒有察覺，一隻手穩穩的拿著書，一隻手悄悄脈脈的像這隻蝴蝶猛的一下抓過去。

戚盈餘捏了一個空，蝴蝶跑了，自己抓了自己一下。

她哎呦一聲捂住被自己撓疼的鼻子，抬眼看過去發現這蝴蝶不僅沒有逃走反而在她面前像是挑釁一般飛來飛去。

戚盈餘心頭那股勁兒一上來，也顧不得母親的命令，將手上的醫書一扔，一腳踩上石凳往上一撲朝蝴蝶抓去。

蝴蝶的身手很靈敏，往上一扇翅膀，踩著戚盈餘的指尖躲了過去。

這指尖在蝴蝶身上一擦，戚盈餘頓時有了興趣，指著蝴蝶昂聲道：「今天你就是我的了，別想跑！」

大小姐一發話，後面候著的丫鬟管家們一下就忙了起來。

「快，快，給小姐找捕網。」「去賭蝴蝶的路。」「去…」

院子里一下子鬧哄哄起來，卻也沒有嚇跑這隻蝴蝶，它反而在戚盈餘頭頂上一隻環繞著像是在等著她來抓它。

戚盈餘盯著這隻蝴蝶，小手一揮一握拳，中氣十足道：「停，你們都別動，本小姐要親自抓到它。」

她信心滿滿中氣十足的聲音不僅讓躲在樹上的戚長周和陳今晟聽了個真切，還讓院牆外恰好路過的小美人兒停下了腳步。

小小的人兒穿著一聲潔白的衣裳，年紀尚小卻已然有了美人的影子，她手上拿著串糖葫蘆不由自主望向院牆裡面。

在她前方很快傳來了一個趾高氣揚的聲音：「喂，許昭昭，快走了。」

許昭昭似乎很怕這個聲音，很快的收回了目光，隨之一個溫柔的聲音又響起：「小昭，快過來，我們再去前面買些東西。」

許昭昭這才邁出了腳步小跑到溫柔女子的身側，牽上她的手小聲的說了句：「嗯，大姐。」

陳今晟趴在樹上，此刻似乎已經沒怎麼怕了，他全神貫注的看著院子的戚盈餘，好奇她能不能將這蝴蝶抓住。

戚盈餘叉著腰，一雙眼睛跟著蝴蝶飛行的軌跡亂亂跑，最後才下了決定，拍拍手縱身一躍朝蝴蝶抓去。

這次她準確的攔截了蝴蝶繞行軌跡，碰到了它的半邊翅膀。

戚盈餘臉上得意和勢在必得的笑讓蝴蝶此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慌不擇路的振翅一滑從烏木雕花窗里飛入屋內。

戚盈餘現在的心思全然被它吸引，那管得到那麼多踩著名貴的烏木窗沿縱身躍入了屋裡。

她動作行雲流水看上去不必戚長周差太多，陳今晟不由嘆了一句：「你妹妹功夫真好。」戚長周看著戚盈餘進去的那房間臉色卻一凝，大呼：「不好，我們快跑。」

陳今晟不知他在說什麼，回頭見到他已經麻溜的下了樹，擔心自己一個人被丟在樹上也趕緊的下了樹。

戚盈餘的心思全然被蝴蝶引了去，哪裡顧得上看這是在什麼地方，只顧抓撲著蝴蝶絲毫不顧瓷器破碎的聲音，她終於把這隻難得的***入了牆角，瞅著時機咧嘴一笑，起身反蹬在牆上畫上，縱身上前將蝴蝶撲入了懷中。

滿心歡喜的正要叫人去拿罐子來，回頭卻見五六婢子呆站在門邊。

她們道：「哎呀，我的好小姐你可惹事兒了。」

戚盈餘聞言轉過身去。

地上碎了三四瑪瑙盞，裂了五六青花瓷瓶，牆上爺爺頗愛的古畫破了一二幅。滿是狼藉，哪裡還看得出以前的樣子。

她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背上一陣發寒。

噯，完了——這般定要被父親責罰了。

早就料到這一幕戚長周趕不及回來阻止，在門口碰上一個穿著道袍帶著道帽的清秀道士。

這道士長得眉清目秀，身材頎長瘦削，面如白紙，眉似卧蟬，眸帶點星。他左嘴角下長了一顆小小的紅痣，不是很起眼，但卻給他整個人帶來一股與常人不同的氣息。

戚長周帶著陳今晟急急忙忙跑進去的時候聽到這人在對侍衛苦口婆心額說：「貧道真的有隻靈蝶飛進去了，麻煩通融一下。」

戚長周趕著回去阻止戚盈餘犯事兒，晃耳一聽只當他是個江湖騙子並未多管。

等他衝到院子里看到戚盈餘用憋著淚水的眼睛看著他的時候就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戚盈餘雙手還緊緊的捧著蝴蝶，看到戚長周來了一眨眼就要哭出來，但一看到從戚長周身後冒出來的陳今晟就愣是把淚水憋了回去，用半哭不哭的音調問：「你是誰啊？」

陳啟煜看著眼前小丫頭這個模樣覺得又可憐又可愛，很快的回她道：「我叫陳今晟。」

戚盈餘點了點頭，吸吸鼻子乖巧的喊道：「阿晟哥哥好。」

從未有人這樣叫過他，別人都叫他太子殿下。

陳今晟微微一愣。

他並不排斥這個稱呼，反而很喜歡，甚至想她多喊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