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落水男孩
2009年11月。這是外婆帶柚子的第四個年頭。
明明天氣開始變寒冷了,可是今天的太陽特別特別火熱,高高的掛在天上發著火。
外婆帶著柚子去村裡一戶村民那吃酒席。經過一個院子時,聽到了裡面傳來了琅琅的讀書聲,她仰起頭問道:「外婆,為什麼那裡有人讀書?」
外婆笑笑,對柚子說道:「那是由宏羽姐姐在讀書,你要向她學習,周末時常複習課文。」
一聽到複習課文,柚子就有點不樂意,才不想複習。沒過幾分鐘,又經過一個白色的大房子,好漂亮的小樓房!還有大門圍了一個小院子,可惜大門緊閉,應該沒有人。
走到這裡,外婆的眼神明顯變了變,有些怨恨,刻意停下來彎下腰對柚子說道:「滿,你看清楚了,這是我們的仇人!很可惡的人!」
外婆一說話,驚醒了大門裡的黑狗,黑狗使勁扒拉著大門,張大了嘴巴瞪著眼珠子惡狠狠地沖外婆和柚子吠,柚子被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四下張望,想找一個棍子之類的東西防身,完全忘了狗在院子里出不來。
「死狗!再叫!剁了你煮湯!」外婆不甘示弱地沖那條狗罵了幾句,拉著柚子準備快速經過。
「大黑,不許叫!」樓上傳來一聲斥責,柚子看過去,是一個穿著粉紅色衣服的女孩站在陽台上。柚子見過她,她在西木小學讀二年級。
原來這就是仇人嗎?可是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啊?柚子不解地,好奇地看向陽台上的女孩,外婆就拉著自己走了。
柚子喜歡吃酒席,有肉有飲料,比家裡吃的好多了。她突然起一件事,拉拉外婆問道:「外婆,由欣回來嗎?」
「當然了,全村都要去。」一聽到由欣也要去,柚子更加興奮了,恨不得飛過去。
壩子里擺滿了桌子,人們三言兩語地在閑聊,柚子一去就發現了由欣,她鬆開了外婆的手:「外婆我去找由欣玩。」
「柚子?你也來啦!」由欣有些驚喜。
「當然啦,我們是一個村的,以後有酒席應該都會碰面的!」
正當他們交談時,一個瘦瘦的小男孩湊了過來,裂開嘴笑道:「咱們一起玩唄!」孩子之間本來就沒有隔閡,他們追追打打地鬧在了一起。
剛玩沒多久,外婆就喚道:「滿,快過來吃飯了,一會兒沒座位了!」柚子看了看由欣和小男孩:「要不咱們先吃飯,一會兒在這裡集合!」由欣和小男孩都點了點頭,然後他們各自散開了。
這一頓飯柚子吃得心不在焉的,小孩子玩心重,她一心想著快點把碗里的米飯給吃完。匆匆忙忙扒拉著,終於見著了碗底,她騰地離開凳子,扯了一張紙,把嘴裡的米飯給咽了下去:「外婆我去玩了!」
「哎吃飽沒?這孩子!」外婆扭頭一看,柚子早跑隔壁桌去找由欣了,倆孩子嘰嘰喳喳說了一番話,然後手拉手跑開,後面還攆了一個小男孩,外婆急忙喊道:「滿注意安全!別玩水!」一會兒,仨孩子就跑沒影了。
他們三個在鄉間小路上跑跑鬧鬧,剛玩一會,就有點熱,小男孩建議到:「咱們去逮螺螄!」由欣眼前一亮,立即支持地拍手。
他們來到了離辦席的壩子不遠的一處池塘,柚子下意識望了望前面的那棟白房子,不過沒有看見之前站在陽台的女孩,她有些失落。
男孩和由欣在池塘邊緣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大石頭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裡,有一塊平面,是平時村裡人洗衣服的。由欣玩起水來,掬起一捧灑開,男孩也用手蘸了一點水在石頭上畫起畫來。柚子見了有點害怕,外婆說過不許靠近池塘。可是這裡真的好好玩,她猶豫地站在路上。
「柚子快來玩啊!」由欣沖她揮著手。
「我、我不敢。萬一掉水裡了。」柚子磕磕巴巴地答道。然後又說道:「要不你們也上來,太危險了。」由欣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我經常玩水。你膽真小。」小男孩也露出了鄙視的眼神。
柚子怕極了,外婆從來不許她來池塘,哪怕去水庫洗衣服都不會帶上自己。柚子見勸不走由欣和男孩,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悻悻然地走了。
她回到了辦酒席的院子,在外婆懷裡坐下,外婆摸摸柚子的小腦袋,疑惑地問道:「你不是和由欣玩去了嗎?」
「不好玩,我自己回來了。」柚子悶悶地說。
外婆和其他奶奶們嘮著嗑,不一會柚子就覺得無聊,她還是覺得由欣他們太危險了,這次她說什麼也得去叫他們回來。
柚子原路返回,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前面傳來尖叫和呼喊:「來人啦快來人娃娃掉水裡了!」
她一驚,站在原地一顆心砰砰直跳,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條龍的掌勺師傅奔過來,直接拉開柚子,往池塘衝去!
柚子嚇得有點不知所措,不會死吧?她驚恐萬分,急忙掉頭往回跑,撲進了外婆的懷裡。
掌勺師傅一個撲通跳進了水裡,一撈,才發現那是自家兒子!小男孩似乎剛掉進水,當爸爸把他撈起來時,還睜著眼有點懵,然後他爸爸直接拍起他背,他哇哇吐了好幾口水,渾身水淋淋的。
旁邊還有一個老太婆,她張牙舞爪地,說道:「我看見……木……木由子把、把人給推下去的……」由欣這時候也不知道去哪了。
掌勺師傅不予回答,急匆匆把他兒子抱回了辦酒的壩子,這邊,人們聽到說有人掉水裡了,看見掌勺抱著的娃娃還睜著眼,鬆了一口氣。
外婆緊張地掐住柚子的胳膊,不可置信地問著柚子:「你知道他怎麼掉下去的嗎?你推了他?」外婆也聽到了剛才那老太婆說的話。四周的人們也看向了柚子,柚子一言不發,躲在外婆懷裡要哭了一般,她沒有推他,為什麼那個老奶奶要說是她!
掌勺給他兒子脫著衣服,著涼了就完了。他手不斷哆嗦,嘴唇發青臉色煞白,顯然被嚇得不輕,倒是他兒子回過神來來了,弱弱的說道:「我、我是自己逮螺螄掉的……」
剛才那老太婆一聽,悻悻地說:「呵、呵呵……可能我看錯了……」然後老太婆灰溜溜地走了。
「你個死老太婆!還冤枉我滿!」外婆怒氣沖沖地沖那老太婆罵道。這人就是白房子的主人,當初因為柴的問題帶著她兒子砍了外婆的腿一刀,還放火打算燒死外婆一家,不過只燒死了外婆的兩頭豬,這仇可謂是不共戴天。外婆恨不得把這個死婆子生吞活剝!
污衊不攻自破,外婆怒氣未減,把柚子抱得緊緊的,差一點就出大事了。「滿、滿,以後離那個老太婆遠點。」
要是今天那男孩出了什麼事,那可得了,外婆細思極恐,可想而知剛才那老太婆心有多黑,簡直不是人!一個孩子都要整!
(後續章節)一段仇
2010年,1月,柚子七歲。
柚子在學校再次見到了小白樓里穿著粉紅色羽絨服的小姐姐。
柚子想和她玩——她有種姐姐的溫暖。
柚子尚且還不太清楚什麼是仇,外婆也沒說仇哪來的,柚子對她充滿了好奇。
小姐姐下課和她的同學一起在操場玩耍,陽光灑落在她充滿稚氣、純真的臉龐上,她和她的朋友很開心,柚子就站在小葉榕下,遠遠的看著,她也想加入她們。
放了學,外婆接過柚子的小書包,牽著柚子的小手一起回家。柚子發現,那個小姐姐走在她們的前面,那個小姐姐好勇敢,竟然是一個人回家,沒有讓她家長來接。
柚子拉了拉外婆,指著那個小姐姐,欲言又止:她想和小姐姐玩,但是害怕外婆不許。
外婆看過去,雙眼染上一抹怒色,狠狠地拉了拉柚子的手,嚴厲地說道:「你以後看到她走遠點!不要理她!她是我們的仇人!」
仇人?又是這樣,仇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嘛?柚子皺著眉煩躁極了。
「外婆,什麼是仇人?」柚子仰起頭問道。
「仇人就是對於我們來說不該活的人。要將我們置之於死地的人。」
柚子聽到「死」字,下意識顫了顫,好可怕的樣子。
原來我和她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水火不容,可是忘了連她名字都不知道,哪來的什麼仇?為什麼上輩子的事要扯到這一代?冤冤相報何時了?為什麼我不能嘗試著與她和睦相處?柚子腦海里有個大膽的想法。
小孩子本來就是一張白紙,他們好奇地,急迫地想在純白的心靈里刻畫這個世界的一點一滴。
再次來到學校,小姐姐在操場和她的同學嬉戲,柚子躊躇著,「她是我們的仇人...仇人」外婆的話久久的揮散不去。
柚子晃了晃頭,什麼嘛?我才不管,她和我又沒仇,她不會置我於死地,她就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姐姐。
於是柚子拿著自己僅有的一塊餅乾走上前去。
「姐姐,外婆說我不應該和你玩的,她說我們有仇,可是我認為那是他們的事,我們應該好好的,我想……我想和你玩」。
柚子稚氣的聲音傳到小姐姐的耳朵里,她皺了皺眉,說:「可是我們是仇人呀?」
「仇人?你又沒打我,又不會殺了我。我們一起玩吧?」柚子兩眼放光,充滿希冀的看著她。
姐姐也看著柚子,一種糾結,一種疑惑,一種驚訝,在她的眼中不斷閃過。
比自己大一歲,可以理解仇人是什麼嗎?二年級,會學仇人這個詞嗎?柚子內心惴惴不安。
她們就這樣互相盯著,柚子感覺倆人大眼瞪小眼特別有趣,一個人在那傻樂起來了,咯咯咯的笑著。
「噗~」姐姐也被柚子逗樂了。
操場上,兩個女孩,互相面對著,一個勁的傻樂。
然後毫不在意周圍一群同學詫異的眼光,手牽手走向沙坑,一起堆著城堡,姐姐拉著柚子在沙地滑起來,她們彼此笑得是那樣的天真爛漫,那樣的無憂無慮。
受氣氛的感染,周圍的同學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一起玩了起來。操場上,回蕩著孩子們童真無邪的笑聲,這算不算天籟?
柚子掰開那塊餅乾,一人一半,和姐姐快樂的吃了起來,看著對方臉上的沙子,哈哈大笑。
上課了響了,柚子此刻第一次覺得上課鈴如此煩人。她依依不捨的和姐姐再見。
卻不料,這應該是告別,而不是再見。
第二天,姐姐彷彿不認識柚子了,和柚子擦身而過。
柚子在教室坐立不安,終於,鼓起了勇氣,走向對面那棟樓,找到了她。
「姐姐,你不認識我了嗎?我們昨天還在一起玩呢!你還笑了呢!」
「唉!你走吧,昨天回家奶奶說了,我不能和你玩。」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仇人。」她兩手搭在我的肩上,突然轉身離開。我感覺有什麼濕熱的東西滴在我的手上,低頭一看,淚水。
柚子不知道什麼仇,竟讓姐姐如此傷心。柚子也不知道什麼恨,竟讓她如此決絕。是什麼仇?什麼怨?到了她們這裡依舊絲毫未變?
姐姐哭了,她哭的是一個小妹妹的失去,一個好朋友失去,一段錯誤的友誼。
柚子哭了,她哭的是一種無措,一種彷徨,一種……美好的東西被拆散的悲哀,一種……墨汁滴白紙上的難過……
各種各樣的糾紛,各種各樣的事,愛恨糾葛。仇,彷彿是一個無法湮滅的魔咒,吞噬了一切理智,讓沾染它的一切失去了最初的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