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二十一章 拉攏
沉括第二任妻子的父親是原淮南轉運使張蒭,張蒭賞識沉括便將次女嫁給了沉括。
哪知這段老夫少妻的婚姻成了沉括噩夢。這可不是普通悍妻,誰也沒料到對方有如此強悍。
張氏打罵沉括也就算了,還時常沉括的子女面前打罵。甚至將沉括的鬍鬚硬生生拔起拽下,用力過勐下鬍鬚上還粘著血肉,沉括子女見此痛哭流涕,哀求張氏,可即便如此張氏還不饒過沉括。
沉括長子沉博毅系前妻所出,結果被張氏趕出家門,沉括有時還去周濟一番,但張氏一旦知道就大發雷霆,將沉括怒揍一頓。
甚至為了置其死地,張氏還去衙門誣沉博毅行謀反之事。
此事若非女婿黃履御前向天子拿著性命和仕途前程相保,沉博毅怕是早已經沒命了。
黃履的妻子也是沉括前妻所出,因此黃履都和沉括鬧翻了,與沉括斷絕往來。
對於這事章越肯定是站好兄弟一邊的。就算沒有這層關係,章越也是要勸沉括休妻的。
這等女人不僅兇悍,而且極惡。休了已是便宜她的。
不僅章越,很多人也勸沉括休了算了。但是沉括就是堅決不休,而且事事對張氏言聽計從。
反正沉括就是一番『我家娘子愛我至深,斷不會害我』,章越也是語至極,這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人家沉括就是吃這一套。而且京師中就有些公侯家的夫人對沉括這等做派反是非常欣賞……
沉括對章越言說道:「沉某為官周旋是短處。但……但判軍器監,是能施展沉某抱負的地方,恰好呂大參向……向沉某示好。沉某一時也沒有多想……」
章越補充道:「所以存中以為王相公不會回朝,便反對了戶馬法,又反對了役法?」
沉括羞愧難當道:「是我短見。沉某……沉某生性木訥,只有去了軍器監這等地方,才是我施展才幹的地方。」
章越道:「存中不必愧疚,你且去做,我也以為天下之官員除你之外,人懂何為軍器監,那是他們不能看到工匠之用,以工匠之業為賤職。」
「這士農工商四民,工只堪堪勝過商,但具體情狀反不如商人。」
章越看過不少穿越宋朝的小說,按照發展生產力的思路,都是先從軍器監搞起。
但這是生產力的問題嗎?分明是生產關係的問題。
工匠地位那麼低,朝廷給予各等歧視,拿到手的待遇又那麼差,然後如何發展科技嗎?
只有將四民平齊了,將工匠的地位提高了,並給予工匠中人才突出的待遇,人家才會真真正正地實心給朝廷做事。
而沉括是當今官員中最懂技術的。
懂技術的官員一般都尊重人才,尊重知識。要換了『士』來管理,那人才選拔標準就不一樣了,知識的定義也不一樣,甚至你就是霍金,也得站起來敬酒!
章越對沉括道:「存中,軍器監之中最重要的莫過於能工巧匠。」
「但軍器監之弊,難就難如何尊重能工巧匠?」
沉括道:「這有……有何難?我……我能辨之!」
章越道:「你能辨之,但人心服之嗎?旁人不會說你任人唯親,以公謀私?」
沉括不由支吾,章越道:「存中你可以寫一個條陳給我,事後我幫你遞到官家面前。」
沉括再顢頇也知道一件事,不經過呂惠卿而稟章越,這等於將呂惠卿給得罪慘了。
「可是……可是呂吉甫……」
章越道:「你娘子既讓你來尋我,還擔心呂吉甫?不過我有言先,呂吉甫事後必會報復,此中後果你自己掂量掂量。」
沉括沉吟不語。
章越道:「不過事後我可保你仍軍器監供職,或者也可保你往西北任一方經略使。」
沉括仍是猶豫。
章越繼續道:「其實什麼靠山不靠山都不要緊,存中你要明白朝中最大的靠山是誰?若得了官家的賞識,還怕其他人為難嗎?我既答允你引薦,何嘗不是一條青雲之路。」
沉括今日來尋章越本就做好了,呂惠卿這艘船以後沉了后,提前換船的準備,而且又聽章越說替他引薦給天子,這更是令他心動。
章越固然可以稱作靠山,但還有哪個靠山比天子更大呢?
若是如此,呂惠卿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沉括的思維是直性的,他對於為官之道是半懂半不懂這般。章越也沒有利用沉括的愧疚,因為政治鬥爭本身就是這般的,再說他這一次回朝就是鐵了心要將呂惠卿搞倒。
這也是官家讓他異論相攪的初衷,更何況他將事後的風險和利益的與沉括說明白了。
沉括道:「若是……若是日後不能判軍器監,我沉括願……願去陝西或熙河路領兵!」
章越聞言露出笑意道:「這也是我當初之志矣!」
沉括當即起身,滿臉振奮地道:「沉某……沉某還想追隨大……大帥平夏,完成……完成此生夙願!」
章越聞言大笑,按住沉括的肩膀。
怎麼說,沉括這人還是有蠻多缺點,但有這句話足矣。
「大丈夫當以家國大事為先!此乃大節所。來,你我對飲三杯!」
「謝大……大帥,不,是謝相公……相公!」沉括結結巴巴地端起酒杯。
三盞酒下肚。
章越放眼看向窗外的汴京城,此時正是夜裡,星辰滿天,皇城近處高聳的望樓,彷彿一個孤零零的哨兵正站立站崗。
章越舉杯向望樓敬道:「長安少年遊俠客,夜上戍樓看太白!」
說完章越滿飲此酒。
沉括知道章越所吟這首是王維的《隴頭行》。
沉括則道:「不知何時……我漢家方能恢復唐時那等……那等四方來賀的盛世!」
「我等為官所謀不是此。」
章越笑了笑,又給沉括滿上,沉括雙手連擺道:「娘子讓我外應酬以飲三盞為限!」
章越愕然,沉括好酒貪飲他是知道的,沒料到這個毛病續弦后也改了。
……
飲罷。
章越與沉括各自上馬作別後,驅馬緩緩前行,看著天空中一顆如北斗般明亮的星辰,不知是不是太白。
章越默默念至:「我回西北,必乃平夏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