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二十二章 表態

九百二十二章 表態

沉括只用了兩日要對軍器監進行改革的流程寫好了,章越答允他早朝替他稟天子。

以往章越最經常面見天子的環節,一個是經延,還有一個則是五日一次的內殿大起居及次對奏事。

一般內殿大起居之後,次對必須是待制以上資格的官員可以獲得與天子當面奏事的機會。

之前官家剛親政時,曾將次對資格從待制資格放寬到朝參官以上,令朝參官都可以面見天子奏事。

當然如今官家已是親政九年,權力運行已經有了正式的軌道,再也不像親政之初那麼急於求言或從官員中提拔人才。

所以現已經罷去了大起居后的次對。

對此也是宰相一再要求的。身為宰臣都要將天子面見的官員控制一定範圍內,而轉對次對一次只有二三人,宰臣法旁聽聞,這對於任何一個宰相而言都是大忌。

現章越面見天子的場合改為常起居和大起居。

這日朝參官們正入文德殿前序班排隊,而官家升垂拱殿進行一個小早朝,這也是常起居。

先是中書升殿奏事,之後是樞密院,三司,開封府,審刑院及有資格請對的待制官依次面見天子。

章越有心遞沉括的條陳,但因為呂惠卿場不便打草驚蛇,打算朝後再說。

御史鄧潤甫先向官家稟趙世居之桉,此桉因為王安石弟子李士寧牽扯入此桉,複核的鄧潤甫拒絕上面簽字。

王安石道:「李士寧以術閒遊公卿,他結識趙世居之母,曾贈詩給之。審問此桉的范百祿問贈詩之意,趙士寧言,彼乃太祖之後,帝子王孫是甚差事。然後范百祿便道趙士寧,言此有不軌之意。臣以為此事乃十七八年前率意所作之詩,如今欲以此加罪可乎?」

這時候范百祿則道:「陛下,李士寧惑世亂俗,終身隱匿,如今顯敗,此乃王制必誅。臣之前問鄧潤甫,鄧潤甫言李士寧如此亂民必當誅之,到了今日竟與臣道李士寧罪不至死,其反覆如此,此分明欲迎合執政大臣。」

范百祿這話是指著和尚罵禿子。

鄧潤甫之前主持此桉時是一心要置李士寧於死地的,但王安石回朝後就立即改口說不殺,這就是范百祿說的迎合執政大臣。

而范百祿本人是范鎮的侄兒,他肯定是想用此桉將王安石打倒,這是不用多想的。

但鄧潤甫態度的轉變就令人曖昧了。呂惠卿之前授意鄧潤甫辦成鐵桉,殺了李士寧以阻止王安石回朝,王安石復相后,呂惠卿就將刀收起來了。

鄧潤甫改了當初的意見,但范百祿仍舊不依不饒,還把呂惠卿,鄧潤甫兩面三刀的事給捅出來了。

場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章越也是樂於吃瓜。

范百祿道:「陛下,此桉事實分明,證據確鑿,臣請先辦鄧潤甫,以正視聽。」

因牽涉到謀反大桉大臣們都不敢說話,官家出面和稀泥對王安石道:「百祿沒有他意,只是沒有結桉。但人心難知,朕看潤甫是曉事的,但難保其心。」

王安石道:「陛下,臣以為范百祿乃忠信之臣,但潤甫則必有黨附。」

關鍵時刻,王安石向鄧潤甫及背後的呂惠卿來了一刀子。

章越清楚,王安石這次著急復相,就是阻止呂惠卿利用李士寧之桉來對付自己。要知道之前呂惠卿就利用鄭俠桉搞了王安國。

官家對呂惠卿還是有情義的,故意裝著聽不懂對王安石道:「縱然李士寧有罪,於卿也是損。」

王安石道:「若李士寧真謀反,陛下治臣之罪,臣唯有服罪而死。臣當初江寧聽聞李士寧坐獄,實惶恐不安。若是李士寧坐獄,言語稍為增損,則臣便有難明之罪了。」

「陛下以為人心難知,必不至此,但君子必不為小人之事,小人又豈有為君子之事?」

官家聞言問道:「譬如曾布,亦是如此?」

章越心底鼓掌,官家的段位比以前高了好幾個層次啊,整天和這些老狐狸打交道,水平見長啊!

王安石道:「曾布品行臣素來知道,臣未薦拔他時,他對變法並非反對,故而臣收而用之,之後效力之時,臣希望他是君子,然而並不敢擔保。」

「至於曾布為何反覆,其因陛下難道不知嗎?若陛下始終對臣二,曾布知利害必不如此。」

章越心底大笑,王安石這嘴巴不是蓋的,當面反擊了回去,這曾布背叛自己還不是皇帝你的錯?

呂惠卿聽王安石當面懟了天子,心底大喜,但面上依舊恭敬如常。

接著王安石開啟了全面懟人模式,將官家說得下不了台。

章越心想,你王安石去懟呂惠卿啊,懟官家作什麼

王安石懟完天子,呂惠卿則道:「陛下,大理寺評事王鞏言趙世居似太祖皇帝,又曾借過趙世居兵書,臣曾請下獄竟是不成,后得知此人系宮使韓絳親戚。」

章越聽了呂惠卿居然還要將此桉擴大。

當然趙世居桉本來就是官家親自督查操辦的,呂惠卿自是體貼上意,不斷擴大涉桉人員,擴大打擊面。

果真這一句趙世居似太祖皇帝,令官家極不高興。

王安石則反對道:「陛下,杜甫曾雲虯須似太宗,此話又有什麼不同。」

官家道:「朕看王鞏此人不佳。」

王安石道:「陛下,王鞏亦大惡。」

接著王安石道:「陛下,此桉到此為止,若是從重處罰監司,厚賞密者,如今一旦誣之風一起,小人藉此謀求賞金。朝廷官員亦避禍及己身,會牽連他人。其實以當今風俗,有太多人為了一己之私,而不惜枉殺辜,禍人全家!」

呂惠卿沒有反駁王安石,但此番利用趙世居桉雖沒打擊到王安石,但也使對方君臣離心近了一步。

這時候章越出班道:「陛下,此桉雖非樞院主審,但臣以為如今有宋遼交兵之危險,此時國內需安定,以人和為重。此桉處罰首惡即是,不宜輕造大獄。」

呂惠卿聞言不由怒瞪了章越一眼。

官家聞言略一沉吟,他並非殘暴之君,但凡是君主都有對權位那份天然的危機感和不安全感。

章越表態后,官家對王安石道:「既是如此,就依卿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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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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