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君子之風
宋歸塵這才注意到一邊的顧易和顧紫螢兄妹。
顧易雖然是自己的未婚夫,但是她原來和顧易也並沒有多少交流,甚至都沒有完整地單獨在一起說過一次話。
只是在突然知道師父竟然私自定下了她的終身大事之後,有意去了解了一下顧易這個人。
她當時能感受得到,顧易對於和自己的婚事是持抗拒態度的,只不過父母之命不好違背,才違心地同意了這門婚事。
不過她對這門親事更加不滿,甚至不惜違背師父意願。
所以也怪不得顧易,兩人都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有對不起誰。
「這位就是顧公子吧。」
宋歸塵使出了渾身演技,假裝出一副第一次見到顧易的模樣,誇張地露出驚嘆之色。
「怪不得人家都說顧家子弟雛鳳清聲、芝蘭玉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雛鳳清聲是師父對顧易的評價。
說顧易比他爹顧提刑更加縝密細緻、心思玲瓏,尤其是對於刑獄一事,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彼時宋歸塵左耳進右耳出,不過是聽聽就罷了。
雖然知道師父從來不會誇大其詞,但她當時正在氣頭上,只當師父是為了讓自己心甘情願嫁給顧易,所以才那麼誇讚他。
這會兒不帶偏見、公平公正地打量顧易,只見對方淡淡地任自己打量,一副溫吞似水,不緊不慢的樣子,頗有一套儒學熏濡養成的君子之風。
宋歸塵不由得暗贊:老天爺啊老天爺,你是有多少鍾靈毓秀,全都給了這些公子哥兒了嗎?
心裡讚嘆不已,眼睛也一動不動地直愣愣盯著人家。
「《大學》有云:『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儒家這一套君子之風在顧公子身上極為明顯。」
猛不丁被一個小姑娘這麼一誇,顧易一時還有些愕然。
雖然他隱隱聽出了一絲絲揶揄的味道,不過良好的修養讓他並不去計較這一絲絲揶揄,溫和笑道:「小塵姑娘謬讚了,要說芝蘭玉樹,杜兄才是真正的芝蘭玉樹。」
宋歸塵看向杜青衫。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朗朗如日月入懷,皎皎如玉樹臨風。
不過——
見過了他穿著自己的破棉襖、狼狽不堪的模樣,現在他再「芝蘭玉樹」、「風月無邊」,宋歸塵也只記得他昔日的樣子。
遂搖頭笑道:「杜青衫美則美矣,不過身上痞氣太重,眼中心思太多,江南小城,恐怕是容不下這尊大佛。」
顧易看向杜青衫,見對方嘴角噙著笑意。
想到先時他評價西湖和汴河之時,剛好說了一番西湖水美則美矣,卻有些小家子氣的話。
和宋歸塵這話一對比,倒真是杜青衫的目前的現狀。
顧易心中有感,沒有注意到宋歸塵暗自打量著自己。
還是顧紫螢將宋歸塵拉到一邊,問道:「小塵,你多大了?這些菜都是你做的嗎?你是不是拜過師學過藝?你師父是誰?」
她一連扔過來這麼些問題,宋歸塵一一回答:「十五六吧,是的,沒有,嗯……龍傲天。」
「噗!」
杜青衫十分不給面子地噴笑出聲。
龍傲天的謊言說一次騙騙自己也就算了吧,還真打算四處吆喝了?
宋歸塵挑眉掃了他一眼,他連忙收拾好表情,一副您繼續編,我絕不打斷您的模樣。
顧紫螢卻都是相信了,興奮不已:「龍傲天!?一聽這個名字就很厲害,怪不得你做的菜這麼好吃。」
顧易實在看不過去了。
自己這個妹妹,打小就缺一根筋。
將顧紫螢拉到身側,認真地問宋歸塵:「聽杜兄說,姑娘姓宋名歸塵?」
「對啊。」
從進屋見到杜青衫那一刻,宋歸塵就預料到了他們一定知道自己名叫宋歸塵這件事,因而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略一歪頭,故作不解地問:「這個名字怎麼了嗎?」
「噢,無事。」顧易道,「只是我有一個……額,朋友。也叫宋歸塵,因此不免好奇,這天下之事,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這樣啊。同名同姓的人我遇到過不少,這還是第一次同名同姓到自己身上呢,顧公子這位朋友,可以為我引見引見嗎?」
「這,恐怕有些難度。」
「為何?」
「哎呀,小塵你不知道,我三哥說的朋友其實是他的未婚妻子,不過人家不願意嫁給他,所以這門婚事已經黃了。」
顧紫螢見顧易躊躇著沒有答話,心直口快地開口替他說了,引得顧易又是皺眉,不滿地看了她一眼。
顧紫螢調皮地一吐舌頭:「人家小姑娘好奇想了解一下嘛,又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
她說著在宋歸塵身邊坐下來:「你和杜大哥一樣,是從開封來的嗎?開封長什麼樣呀?聽說汴河兩岸商船雲集,能見到許多其他國家的人,是真的嗎?你從開封來,還記得回開封的路嘛?從杭州去開封的話,得花多長時間呀?」
宋歸塵頭疼地看向顧易,目光詢問:這真的是你的妹妹嗎?
顧易點頭:是的。
見到宋歸塵也有拿不定的人,杜青衫好笑地喝著茶,事不關己地在一旁看熱鬧。
宋歸塵只好道:「我是從開封來的,開封么……等你以後去了就知道長啥樣了,有道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走過一遍,你就都知道啦。」
「唉。」顧紫螢憂傷地雙手托腮靠在桌上,「可惜,我爹不許我進京都,他甚至都不許哥哥們進京,這是為什麼呀,三哥?」
聞言,顧易帶上了淡淡的悵惘。
吳郡顧家有家訓:「凡顧氏後裔,建功立業者,得止且止,貪功者喪身。」
顧聽鶴如今雖官居兩浙提刑,但他對兒子們的要求卻更加嚴苛,其中一條就是:絕不踏入京都開封。
顧易雖不明白父親這個要求究竟是為何,但父親的要求,他向來不願輕易違背。
況且,江南一帶大儒層出不窮,過去二十年,他在嚴師益友的教導和幫扶下,亦學得滿身文武藝,京都與他而言,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
只不過,顧易對上了杜青衫明亮堅定的眼神。
對方殷殷的請求透過目光傳達而來,清晰而強烈。
自己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