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遇

我第二次見到他是在我的滿周歲禮上。

在過去的這十一個月里，額娘不時就會找些機會帶我入宮去請安，但毫無意外的是——每一次的入宮請安都被我父親拒絕了。我的家族構成比較複雜，我祖上其實是漢人，所以我稱呼祖父、父親時仍與漢人的習慣保持一致，但是我的瑪嬤與額娘卻是滿人，所以我又得以滿人的習慣稱呼她們。我父親的行為令我的瑪嬤與額娘十分不滿，但是我父親卻異常地堅持，額娘沒有辦法，只好又把我抱回了屋裡。不過這樣一來我卻開心了很多，畢竟不用再見到那個自以為是的大傢伙了。

可到了周歲禮那天，父親是無論如何也攔不住了，因為這是宮裡傳出來的旨意讓我們去的，所以瑪嬤理直氣壯、額娘趾高氣昂地就將我帶進宮去了，而我也準備了自己的妙招——裝睡。

可事實證明我錯了，這宮裡頭實在是有點太熱鬧了，到處都是人不說，布置的也是張燈結綵，不僅有紅綠色的綵綢，還有各式各樣的小物件兒吸引著我，我根本就捨不得不去看！沒辦法，我只好順從自己的內心，很興奮地揮舞著自己的小手。

我上次見到的那位年輕婦人，我現在已經知道她其實就是我的姑母了。不僅如此，她還是皇帝的生母，是尊貴的太后，只是宮中還沒有正式下旨，所以一應安排還不能盡如太后的章程，但其實也並沒有差多少。與上次相比，我的姑母不再那麼愁容滿面，她非常開心地說：「瞧把咱們姑娘樂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今兒的主角呢！」

我額娘回道：「小丫頭沒見過世面，讓您見笑了！」

「哪有！」姑母將我抱過去，「小孩子就是這樣才可愛呀！」她輕輕地將我抱在懷裡，不知是用了什麼方法，她的嘴裡發出了一陣特別好聽的聲音，聽得我心馳神往，趴在她身上不肯動，把周圍的人都逗笑了。

額娘道：「咱們格格可是真真兒地喜歡您呢！您就把她留在身邊吧！」

瑪嬤也道：「是這個道理，皇上半大不小的，宮中合該有幾個待年之人。」

待年？什麼是待年？

姑母仍舊是搖搖頭，她雖沒將我送回去，但也並無將我留在身邊的打算。她道：「只怕她父親不同意。照我們的習慣，孩子還是留在身邊的好。」

這話倒是不錯，我父親確實也絕不會同意。

「這話倒是不妥了。漢人的規矩也是得改改，不然現如今怎麼能是咱們滿人的江山呢？就用這撫養孩子一項而言，孩子留在身邊難免嬌慣，又不宜夫妻情感，倒不如另交旁人教養，裨益更大。」瑪嬤托著茶杯卻不喝，只是用杯蓋輕輕地划著水面上的茶葉，一邊划，一邊說話，待到這話說完了，她也就把茶杯放下了，不再去理了。

我的瑪嬤是覺羅氏，算起來是太祖皇帝的堂叔伯的後代，雖是遠親，但畢竟身份尊貴，又是姑母的額娘，所以說話時難免驕橫些。

姑母不言，只是撫摸著我的小臉。

額娘連忙賠著笑來打圓場，道：「吉時是不是快到了？東西可都備齊了？咱們可別因為說話而誤了時辰呀！」

「也是。」瑪嬤起身，「走吧！去給咱們格格準備上！」

於是，我就被嬤嬤從姑母懷中抱了出來，她先是帶著我去一旁的小屋子裡梳洗乾淨，換上了一身的新衣裳。然後又由瑪嬤帶著我祭拜了祖先，說了好多話。最後，我門又回到了這間最寬敞的屋子裡，這屋子裡不知何時多了兩張大方桌，上面擺了好多好多東西，有些我認得，有些我不認得。嬤嬤將我放在了桌子上，我有些茫然，這是要做什麼呀？

額娘笑道：「這麼多好東西！您真是有心了。」

姑母道：「閑來無事就容易在這些個事情上留心，倒是好奇她喜歡什麼呢！」

額娘又笑了一下，方才走到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背，十分輕柔地說：「冉詩，快去呀！別害羞！喜歡什麼就拿什麼！這麼多東西都是給你挑的呀！」

真的嗎？

那我可真是太興奮了！

於是，剛剛學會走路的我果斷拋棄了走路，這走路怎麼可能有爬得快呢！這周圍有這麼多好東西，尤其是那些閃閃發亮的東西可太吸引我了！我手腳並用，直奔那個四四方方又閃閃發光的東西而去！然後，我一把就把它摟在了懷裡！

嗯？似乎有點涼？

不過……不過這倒是並不影響我喜歡它！

畢竟它真的是太漂亮了！

我摟著它不放手，「咯咯咯」地笑了不停，頗有幾分得意與滿足的神色。

額娘有些驚訝，她問道：「您怎麼還把這東西拿出來了？這也太貴重了吧？咱們格格怕是擔不起呀！」

瑪嬤倒是很滿意，她道：「當年太祖皇帝不是也曾入贅咱們家嗎？有什麼擔得起擔不起的？既然拿到了，那便是好的！」

姑母沒說話，但是她顯然是不開心的，她面帶憂慮之色，示意嬤嬤將我抱過去，嬤嬤只想抱我，不想帶著那東西一起，但我才不要放手呢！不是說了都給我挑嗎？怎麼拿到了反而不做數了？嬤嬤沒法，只好將我與那東西一同抱過去。

額娘笑道：「咱們格格倒是真喜歡這東西，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這東西的含義？」

這東西能有什麼含義？這東西不就是漂亮嗎？

瑪嬤神情肅穆，道：「越是不知才越是重要，若是事先就知道了，那才真真兒是無趣的很！」

正說著，外頭卻又有人傳話進來，說是皇上來了。啊……這我可就犯了難，皇上？皇上不就是那個自以為是的人嘛！他怎麼來了？那我？我？算了，我只好啟動我的小妙招了！

於是，我躲在姑母懷裡裝睡，而且儘可能地裝的自然一點！

從聲音上來判斷，他應該是先給姑母請了安，然後就向我的瑪嬤請安，我的瑪嬤應該也給了他一個回應，最後是其他人向他請安，當然，這都沒我什麼事兒，我可以繼續裝睡。

可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又想上次似的把我給抱過去了！而且他又開始晃我！我十分不滿地盯著他，他卻驚喜地說：「誒？妹妹怎麼醒了？朕還以為她要再睡一會兒呢！」

我晃動著一隻小拳頭，真想一拳揮上去！

可他卻注意到了我懷裡抱著的那個東西，他不由分說地把它拿走，道：「這東西你可不能隨意碰。」

什麼！不是說好了要給我嗎？怎麼就變成我不能碰了！

於是我張牙舞爪地在他懷裡折騰起來，他用兩隻手抱著我的腰，讓我有勁兒沒處使。

額娘見狀笑道：「皇上，您把咱們格格的心愛物拿走了，格格不開心了，要鬧您呢！」

「嗯？」他面帶驚訝地問我，「你喜歡這個？」

喜歡！我肯定喜歡呀！我要是不喜歡我會拿嗎？

「哈哈！格格點頭了！」額娘故意大聲地嚷，似乎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

他也笑了，他道：「你要是喜歡，等你長大了，我再送你一個，好嗎？」

此話一出，整個屋子都彷彿成了冰雕似的寂靜，連我瑪嬤都說不出話來了。可我卻不管她們，我揮動著小手，不停地發出「嗯嗯」的聲音。

良久，姑母才道：「玄燁，你這話是認真的？」

「自然了。」他抓著我的小手，「朕說了要給妹妹就一定會給妹妹的！君無戲言！」

這話我可是記住了，以後你不給，我就鬧！

姑母放心地點點頭，道：「額娘相信你不會食言，更何況今兒還有這麼多人在。」

我額娘的臉上也終於恢復了笑容，她道：「皇上，等妹妹長大了，舅母把她嫁給您做媳婦，好不好呀？」

他卻並沒有害羞，而是非常堅定地說：「好呀！」

其實早在剛才我就發現了，雖然只過去了十一個月，但相比起上一次，如今的他真真兒是成熟了不少，雖然他在面容上依舊還是個孩子，但他的言談舉止，尤其是他眉宇間的那種神采，那是連葉克書都沒有的英氣與堅毅。

他身後的太監呈上一隻托盤，托盤裡同樣也裝了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他取過那東西，親自為我戴在頸上，他道：「這是朕送給妹妹的禮物，希望妹妹能好好地長大。」

額娘再一次受寵若驚，她道：「這鳳凰牡丹金項圈可是難得的稀罕物件兒，皇上您也太……太抬舉了！」

「妹妹喜歡就好。」他撫摸著我的小臉，溫柔地說。

而我當時則正在全神貫注地擺弄著這個項圈，這項圈做的是真不錯，主體上的金子正好和我那四個金鐲子相得益彰，而那垂下來的珍珠流蘇則更顯得溫婉，上面的寶石調和了沉悶的色調，顯得通透了些。

雖然這項圈沒法兒和我自己選中的那個東西相提並論，不過看在它也是閃閃發光的份兒上，本格格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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