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梳頭

玄燁先將我送回了營帳，然後就帶著人出去赴宴了。雖然滿人實行兩餐制，但這裡是南苑，不必處處守著規矩，所以自然會準備盛大的晚宴。玄燁留下了個叫「顧問行」的人來陪我，他們兩個人的年紀差不多大，所以顧問行也比我高出了太多，以至於讓我覺得非常壓抑，半天都說不出話。

或許是因為空氣過於沉默，顧問行反而先開口了，他道：「格格不知道，皇上這次行圍沒帶主兒們，所以實在是沒地方安置格格，恐怕得委屈格格在此將就一晚了。」

嗯？什麼意思？是說今晚我要和玄燁都睡在這個營帳里？

可……可這也沒什麼吧？昨天我和納蘭成德也是在一個營帳里呀！

見我不說話，顧問行便有點慌，他連忙又向我解釋，他道：「格格放心，佟舅舅也在外頭。」

他別的話我沒聽明白，可一提「佟舅舅」三個字，我頓時如夢方醒，渾身顫抖。我抗拒地搖搖頭，道：「不要，我不要回去。」

「嗯？格格莫不是……」顧問行欲言又止，臉上的笑容甚是奇異，彷彿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反正我不回去。」我坐在床沿上，雙腳在空氣中亂揮。

「好好好！」顧問行連忙跑上來束住我的雙腳，「格格，您可別把這床……」

「你們幹什麼呢！」門口頓時傳來一聲厲喝，我們兩個一同望去，卻見玄燁站在門口，面色不善，他氣呼呼地衝過來，一腳踹開顧問行，道，「你敢對格格不敬？」

「皇上！您誤會了呀！」顧問行跪在地上忙不迭地解釋，他模仿著剛才的情形，道，「皇上，奴才是怕格格無意間踢壞了床，所以才這樣的呀！格格千金玉體，就算是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膽，奴才也斷斷不敢碰一下的呀！可……可奈何格格還小，奴才怕她聽不明白奴才的解釋呀！」

聞言，玄燁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他坐到我身邊，輕聲問：「是這樣嗎？」

我用力地點點頭，順便想要扶起顧問行，可玄燁卻攔住了我，他自揮了揮手，顧問行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出去了。玄燁板過我的身子，很正經地看著我，我被他看的非常不自在，於是便不由自主地開始迴避他，可他卻強迫我與他對視，我有些不滿，正欲跑開的時候，他卻把我抱到了他的懷裡！

他將我圈在他的懷裡，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鼓起了嘴巴，支支吾吾地說：「我想養貓……」

「什麼？」他沒聽清，便湊近了我身邊，道，「你想養什麼？」

「貓……」我低著頭，重複了一邊我的話，「我想養貓。」我乾脆把整個經過都告訴他了，「我想養貓，但額娘不同意。我哥哥說這裡有貓，於是我就來了。可結果……貓沒找到，老虎倒是碰到了一隻。」

他聽完之後「噗嗤」一笑，而且越笑越大聲，我則越來越窘，臉彷彿在被火燒一樣地燙！我只好舉起自己的小拳頭揮了幾下，他卻只用一隻手就輕而易舉地將我制服了！他笑道：「養貓？你自己不就是只小貓嗎？」

沒辦法，當時的我實在是太小了，於體格健壯的他而言，我或許真的只是一隻任他擺布的小貓。

我想開口分辯，他卻又道：「以後不準做這種危險的事。」他捏了捏我的鼻子，道：「不準輕信別人的話。」

「好吧……」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有點困了，我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然後睡覺！

玄燁也察覺到了我的困意，他並沒有再對我說什麼責備或者是教訓之類的話，他很乾脆地喚人來為我洗漱。然後在顧問行戰戰兢兢地服侍之下，我完成了洗漱，但因這裡沒有宮女，所以我沒辦法換衣服，只能把外衣脫了，穿著裡面的中衣睡覺，但金鐲子和金項圈是不褪的。玄燁皺皺眉，還是將我抱了過去，道：「這裡只有一張床，我是皇帝，我不能睡在地上或者是別的什麼地上，所以咱們兩個都得睡在這兒，明白嗎？」

「不明白。」我搖搖頭，「你可以不睡覺。」他蹙眉，我卻指向那桌子，「昨兒晚上，納蘭成德就在那讀了一晚上的書。」

「什麼意思？」他追問。

我道：「昨兒晚上，我和納蘭成德在一塊兒，也是只有一張床，他在那兒讀書，我在床上睡覺，為什麼我和他可以，我和你就不行呢？」

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非常緊張地問我：「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尤其是你睡著之後？你有沒有覺得不舒服？不自在？或者別的什麼？」

我覺得他簡直就是莫名其妙，我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道：「反正在我睡著之前，他就一直在讀書，我睡著之後，他做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至於我的身體……我沒覺得不舒服，我就和以前一樣。」

他舒了口氣，道：「我量他也沒那個膽子！」他抱緊我，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身上，道：「你得記著，你以後不能和男的睡在一張床上，誰都不行！你阿瑪、你哥哥都不行！就更別說什麼納蘭成德了，明白嗎？」

「那你呢？」我反問。

難道我們兩個現在不是在一張床上嗎？

他愣了一下，一時語塞，輕咳兩聲，方才道：「我……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我是你表哥！對！我是你表哥！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身上的這些東西都是我給你的！而且我已經大婚了，算起來就是你的長輩。明白嗎？我是你的長輩。長輩照顧晚輩是正常的，尤其是現在，你還很小，還不到七歲，我更應該照顧你。所以只有我可以，別人都不行。明白嗎？」

我沒回答他，因為我已經在他這長篇大論的啰嗦中睡著了。

更何況……我覺得他說的根本就不對！

每一句話是站得住腳的！

強詞奪理也不過如此！

不過，有一點我還是要承認的，那就是他哄孩子，哦不，是他哄人睡覺的本領確實提高了不少，至少他沒有把我晃暈。甚至，他拍我拍的還有點舒服。

翌日清晨，我是強行被他從床上拽起來的。我在家裡能一覺睡到辰正，可他居然在卯除就把我給叫醒了！外面的天都還是黑的誒！我當時迷迷糊糊，嘟著嘴向他撒嬌，他卻不由分說地把我抱在懷裡，然後把我推到牆邊，讓我站好穿衣服。我自知沒法拖延了，便也只好不情願地把衣裳套在身上，結果穿得是七扭八歪，兩條腿都伸到了一起！他哭笑不得地把我抱在懷裡，先把我穿好的衣服脫了下來，然後又重新地給我穿上，最後又把金項圈從衣服里拿了出來。一切都穿好后，他也是如釋重負，可突然間又皺了眉，他道：「你會梳頭嗎？」

「嗯？」我摸了摸我的頭髮，經過這兩天的折騰，它們早已是散的散、亂的亂，再也沒有半分章法了。而我會梳頭嗎？不會，我當然不會了！在家裡都是嬤嬤們給我梳的呀！我從來沒有自己梳過。所以，我很理直氣壯地搖了搖頭。

他無可奈何地坐在我身後，自言自語道：「顧問行應該也不會，不行，他就是會也不能碰你！那……」他的臉上展現出了一股莫名自信的笑容，「那就讓我來給你梳吧！」

於是，還沒等我阻止他，他就已經興高采烈地把我抱到了一張椅子上，然後，他就開始給我梳頭……沒有梳子，他就用手來給我梳通頭髮，可這怎麼能梳得通呢？而且指甲無情，這也太痛了吧！所以我喊的吱哇亂叫，以至於終於喊來了門口的顧問行。

「沒你的事兒，出去！」他頭也不抬，便要將人趕出去。

多虧了顧問行是個好人，他道：「皇上，奴才雖也不大會梳頭，但奴才會編辮子呀！奴才可以給格格編兩個辮子，保准漂亮！」

「辮子？」玄燁略一思索，笑道，「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顧問行剛要上前，可玄燁卻又沉著臉說，「但是朕就不會了嗎？出去！這兒沒你的事兒！」

「是……」顧問行依言退了出去。

我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不是我不想反抗，而是我的全部頭髮都攥在玄燁的手裡，我要是敢「輕舉妄動」，他肯定會「大發雷霆」的！我可不想被他拽著疼！我寧肯發梢那裡有一絲絲的痛感……

雖然都是疼，但差距還是挺明顯的。

於是，在我時不時的吼叫之下，玄燁終於如願以償地給我梳了兩個小辮子，可當我自己看到鏡中那高矮不一、粗細不一而且還七扭八歪的兩根小辮子時，我「哇」的一聲哭出了聲！

「這是什麼呀！我怎麼就這麼丑啊！我哪有這麼丑啊！我這還怎麼出去見人啊！我……我再也不要到南苑來了！又臟又累，還這麼丑！我討厭你！都是你把我變醜的！我討厭你！我才不醜呢！」

我哭的撕心裂肺，玄燁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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