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最後一戰（下）
中原武林這一邊見燕楓衝破了火先生的禁制從地上站起來，紛紛忍不住喝彩吶喊。他們從來沒有這樣被一個外人牽動著心情的時候，這個時刻，燕楓彷彿已經真的成了中原武林的代表。
「該結束了」，燕楓微笑著看著火先生，從他頭頂飄出的汗滴依舊飄浮在半空之中，就像在保護他。
火先生抬起頭看了看天，喃喃的說道：「是該結束了，這場戰鬥已經太久了」。
從辰時來到這座山峰，到現在已經幾乎傍晚，二人的戰鬥持續了幾個時辰。
但是燕楓聽得出火先生所說的太久並不單單是這個意思，這其中還包括中原武林與魔教的恩怨，他們也持續了太久。
燕楓很想調解他們之間的恩怨，但他不想勉強別人，也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救世主。他能做到的，只有儘可能的讓雙方避免戰鬥。
「我所之追求，是為守護；我所之守護，是為江湖；我所之江湖……是為感情」！他緩緩的向著火先生走過去，飄浮在半空的汗滴也隨他一同。
火先生有些驚訝的看著他，看了許久，才緩緩的說：「沒想到，你已經想清楚了自己的追求。很好，這一刻我才完完全全的將你看做敵人，也是使出全力要擊敗的敵人」。
不用他說燕楓也知道，火先生之前一直未用全力，留有餘力。並不是自己的實力不夠，而是自己和他不屬於一個層次，不夠資格讓他使出全力對付自己。
現在，顯然是了！
到了現在，一切都已經擺在了明處，一目了然。燕楓與火先生的戰鬥持續了那麼久，就是因為二人的心不在一處，所以戰鬥變得繁瑣。
而如今燕楓也已經明悟，也與火先生已經同在一條線上，他們之間的戰鬥必須要落下帷幕。
有的時候醒悟只需要一瞬間，戰鬥的結果也發生一眨眼。無論多麼美好的事情，無論多麼華麗的表演，無論多麼氣勢逼人的戰鬥也終究有結束的那一刻。
人們有的時候總是渴望的結束，但是在結束之後卻又忍不住回味那一段過程，彷彿結束的空虛感令他們有些不舒服。
「呀」！燕楓低喝一聲，平穩站立在土地之上的雙腿猛地迸發全力，跳躍到半空之中。在他跳躍之後的地方，已經深深的留下了一個腳印。
而原本飄浮在他身邊的汗滴也跟隨在他的身邊，人和水滴在半空中形成一種氣勢逼人的景象。
火先生目光凝重的看著身處半空的燕楓，他知道明悟之後的燕楓實力遠遠超越之前，這一次他也必須要使出全力，不能在有絲毫保留。
他這一生其實都在等待這樣一次機會，因為他所站的位置實在是太高了。高到孤獨、高到寒冷。
現如今真的有這樣一個足以威脅到自己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本應該激動興奮的內心卻又忽然多了一絲感慨。二人使出全力的一搏絕非小事，今日必將有一個人留在此處，或是自己，或是他……
「我害怕了嗎」？火先生忽然問了自己這樣一個問題，而他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之前的自己，泰山崩塌而面不改色，面對任何事情都能綽綽有餘的解決。一切完全憑藉內心喜好決定，別人想要挑戰自己都要看自己願不願意。即使戰鬥過程中也心靜如水，沒有任何波動。
可是現在的自己，心中竟然總有那麼一絲奇異的感覺。像處在深淵之中的自己，緊握著一根快要斷掉的繩索。能不能活下來要看自己的努力，可是繩索能不能堅持下去卻要聽天由命。
這種感覺他從未體驗，即使在年輕的時候也沒有過。那是一種對至高無上之人的衝擊的感覺，自己屬於至高無上。而燕楓就屬於那一陣衝擊。
「我真的怕了嗎」？他再一次問了自己這個問題，可是再一次的詢問並沒有讓他得出答案，反而是自己更加迷茫。
燕楓的攻勢在半空已經形成雛形，可是自己在這個時候卻迷茫起來，難道這一次，自己真的要接受失敗的果實了嗎？
「教主……」，一聲低低的沉吟，透過重重的壓力感傳入火先生的耳中。回過頭，只見二長老在不遠處表情略帶幾分凝重的看著自己，心下清明幾分，原來二長老也已經看出了自己陷入迷茫。
魔教這一邊這回都沉默下來，靜靜的看著自己的教主和那個與教主戰鬥的東海魔笛。就算他們沒有親身的加入到這兩個人的戰鬥之中也能發現，這一次自己的教主的確是遇到對手了。
年紀大的人不似年輕人那般熱血沸騰，在戰鬥之中奮力吶喊。他們有自己的老成與矜持，即使看出了自己的教主陷入苦戰，他們也不會像中原武林那邊為他大聲喝彩，只能低聲提醒一句。
但誰都不明白，相比起年輕人，年紀大的人卻更加看中勝利，對結果更加追求。
年輕人心高氣傲，一向以面子為主，但是在決鬥的時候他們更加享受的是這其中的過程，到了最後反倒並不在意結果。
而年紀大的人對於結果則是極為看重，他們在乎勝利與失敗兩個字的差別，只因他們看重面子要更勝年輕人。
每個人都充滿希翼的看著火先生，他們迫切的希望自己的教主能夠取得這場勝利。即使他不再是神話但只要他能夠勝出依舊是自己天下第一人。
而他們希翼的目光也完全不落的看在火先生眼中，看到這些，他反而露出一個解放的表情。
「第一次有這麼多人關注我的戰鬥，也在乎我戰鬥的結果。燕楓，現在我能夠體會到你的心情了」，火先生喃喃自語，沒有人能夠聽到他說的話。
他曾經孤身一人闖入機關重重的敵人圈套，又拼盡全力從那些人手中逃出；他曾經跨越沙漠、冰川甚至大海只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擊；他曾經身負重傷的躺在荒郊野外，待他醒來之時卻看到幾隻野狗圍著他的身體轉悠。若不是他及時醒來，恐怕就要被這些野狗當作屍體給吃了……
江湖的定義很大，你能想到多大就有多大；江湖的人也有很多，千千萬萬。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有一段傳奇，有些事情不為人知。即使你將來成為大人物，人們記住的也只是你風光的一面，從不會提起你曾經所經歷的磨難。
這對那些有過傳奇卻依舊默默無名之人是不公平的，不過這就是江湖！
火先生有過自己的經歷，他成長的道路也不是一帆風順。他也經歷千難萬險才到達今天的地步，他也曾無數次與死亡擦肩。
但他所經歷的這些事情之中，有一個共同點、也是他這一生都覺得遺憾的事情――他從來都是孤身一人。
年輕時他是孤身一人，沒有人為他的安危擔憂，他當時只是一個名不經傳的無名之輩，誰會在意他的死活？他的敵人也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而他成名之後與人決鬥，所有人都很自然的認為他會贏，根本沒有懸念，同樣沒有人關懷他，他依舊是孤身一人。
他成了當今第一人，名揚天下；他成了魔教教主，氣壓中原――但始終，他的背後都沒有人為他加油、看重他的輸贏。
如今，他終於體會到了這種感覺，也算了卻了心愿。
這一刻他釋放了心情，卻重新獲得了力量。曾經他追求境界與巔峰，而這一刻他追求的是什麼，反倒有些遺忘。
相比起燕楓的透徹，他卻變得不透徹了！
曾經他以為，一個人的成功與否不能依靠外界，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可是現在他又明白了，有的時候，外界所推動的力量要遠遠超越自身。
忽然間，又回到了之前問題：「我害怕了嗎」？而這個問題，他現在終於可以回答了。
「火先生絕不會怕。」
一個人可以輸、可以死，但絕不能怕！
等到完全明白之後，火先生渾身的氣勢重新散發，而且要更勝從前。相比起燕楓在半空凝聚的氣息，絲毫不弱！
感受到了火先生的氣勢變化，燕楓先是臉色一變，緊接著流露出一抹微笑。
是啊，到了這種時刻，輸贏彷彿已經不重要了。他們在意的，只是對方能不能夠使出全力，自己能不能夠享受著其中的過程。
中原武林一邊感受到火先生的氣勢猛地增強，剛剛有所緩解的心又開始揪起來，這其中燕楓的朋友表現的最為突出。
在這種緊張的時刻，只恨不得立刻上前去幫助那個有些瘦弱的身影。只是他們知道一旦自己上前的話，燕楓所做的努力就白費了，所以他們只有忍耐，暗中為燕楓祈禱。
魔教這一邊見火先生氣勢瞬間與燕楓平齊，皆帶著激動的目光盯著那個被自己尊為神話的人，他們從來都沒有如此激動過。
燕楓代表著中原武林，火先生代表著魔教。他們之間的戰鬥已經不僅僅是自己的戰鬥，更是雙方勢力的尊嚴之戰。
他們不在意結果，但這過程必須全力以赴。
「燕楓，加油啊」！一聲吶喊，燕楓聽得出這屬於花芸。像一個已經拉滿的弓線一樣繃緊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壓制不住緊張之色，叫喊出來。
「燕楓，加油」，又是一陣呼喊，聲音有高有低卻異常整齊。燕楓開心的笑了一下，這陣吶喊屬於自己的朋友們。他們和花芸一樣，一直在為自己擔憂著。
「東海魔笛，加油啊」！這一次，連燕楓都有些驚訝。因為這些呼喊，就是之前那些厭惡東海魔笛的各大門派掌門一同呼喊。
而他們這樣一喊出來，所有中原武林的弟子都已經壓抑不住心情，紛紛為燕楓加油。千千萬萬的人，千千萬萬張嘴，喊出來難免有些不整齊、有些嘈雜。
這就夠了，燕楓已經體會到他們的心情了。即使他們曾經勾心鬥角、唯利是圖，但是到了這樣一種奇妙的關頭，終於拋卻了曾經一切的負面情緒，加入到其中。
有了這樣的支持，自己怎麼會讓他們失望呢？
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吶喊，燕楓在半空的攻勢終於完全成型。他十分淡然又十分風趣的笑了一下，雙手一合，飄浮在半空中的汗滴就漸漸凝聚起來，形成一個字。
『情』！
這是一個充斥著感情的江湖，燕楓其實早就體會到這一點，只這個答案一直就在心中他卻沒有發現。經過心中師父的幻影提點，他終於明白了江湖有情這個道理。
「我的愛人、我的朋友、我的江湖，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燕楓此刻的雙眼卻忽然迷離起來，一副副曾經經歷過的畫面浮現在眼前。
畫面翻轉的較快，大部分都一閃而過。他只記住了兩個畫面：一個，是李天傲和紫茵帶著自己回到他們家的時候；另一個，就是蕭若雨第二次離去，中秋節的時候，自己獨坐在一塊木板上，看著天上明亮的月亮吐露的心聲！
『終有一天，我會和你一起來看這個美麗的月亮』！
如今，這個夢想近在眼前！
美麗的月亮，如果沒有你的話……那又有什麼地方讓人欣賞呢？
「瀟-湘-若-雨」！巨大的『情』字彙聚在燕楓的雙手之間，沒有絲毫停留，立刻向著火先生撲過去。就像天上忽然降下了瓢潑大雨，瘋狂的沖刷著火先生。
而前一刻還在為燕楓瘋狂吶喊的中原武林眾人，在這一刻卻忽然安靜下來，安靜的連一片葉子飄落在地上都能聽到。
他們屏住了呼吸，也絲毫不敢眨眼，生怕在這最後的關頭看漏了什麼。都在心中默默的祈禱著，希望東海魔笛一定要贏。
而不管他們承不承認，無論這場戰鬥的結果是輸還是贏，他們都永遠忘不了這一刻。
火先生見燕楓的攻勢已經下來，他之前已經蓄滿力量的雙手也迎接上去。他不會害怕，永遠不會。
相比起中原武林前一刻的神情，魔教的人要安靜、緊張的多。他們沒有像中原一方為自己的教主加油，在他們心中，教主是無敵的，如果自己加油的話豈不是說明教主不如那個傢伙了。
面前的景象已經不能再用詞語形容，那根本不算是人間能看到的東西。但是，這樣的景象就是由兩個人發出來的。
「轟」的一聲巨響，周圍濺起猛烈的灰塵。觀戰雙方無論是中原武林還是魔教，所有人都被這陣猛烈的氣場給震的頭昏眼花，險些倒在地上。
不過他們也都是江湖一流高手之輩，發現不對立刻提起內力抵抗。雖然二人的氣勢強悍，不過倒也沒有造成什麼傷亡。
不過這盤龍山周邊的居民卻著實嚇了一跳，幾十里之外都能夠聽到這陣天地顫動的響聲。還以為是老天爺懲罰什麼妖魔鬼怪的事情，嚇得紛紛日夜兼程離開這個地方，此生再不敢回來。
眾人回過神，看著那陣漸漸散去的灰塵，兩個依稀的身影漸漸顯露出來。每個人都小心謹慎的看著他們兩個，至少從表面上看，二人並沒有分出勝負。
現場的氣氛，又瞬間靜謐下來。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從來沒有如此關心過一個人的安危。只因這個人的安危，牽扯著武林的未來。
等到灰塵完全散去，眾人才清楚的看到燕楓與火先生的神態。
中原武林的人不由得臉色大變，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靜靜的觀察。
燕楓的臉色蒼白，胸口不斷的上下浮動。嘴角處有些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到了地上。而他的身子有些顫顫巍巍的，像是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倒在地。
中原武林眾人的心已經提到頂點，而燕楓的朋友更是快忍不住上前扶著他。卻看到他向後抬起的手阻止了那些人，用自己堅強的意志，直起腰站立在所有人面前。
火先生的神情依舊如故，沒有什麼變化。魔教眾人已經快要壓抑不住心中的喜悅大聲呼喊起來，這樣的情況只要稍微有些眼力的人也能夠看出誰勝誰負。
而他們也從未有過如此激動的時刻，他們確定，就算真的吞併了中原武林也不會這樣激動。
二長老置身一直憋著的氣息長長的吐出，目光有些放鬆與興奮。結束了，這場戰鬥終於落下了帷幕。而勝出者……
正暗自喜悅的魔教眾人卻同時臉色大變，因為在他們剛要張開口吶喊慶祝的時候卻看到自己一向視為神話的教主猛地仰天噴了一口鮮血，重重的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這種升到最高處又降落到最低點的感覺令他們無所適從，只有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即使口噴鮮血還依舊淡然無比的教主。
二長老看到這一幕，忽然嘆息一聲。一種巨大的失落感襲擊了他的心頭，那是許多年都沒有的感覺，竟然讓他險些哭出來。
中原武林的人在這一刻心臟又提高到了頂點，沒到最後一刻，他們不敢確定到底是誰勝利了，所以他們也不敢叫出聲來。
戰鬥已經落下帷幕，一場決鬥，必然有輸有贏，而勝出者……
「你贏了」，火先生坐在地上，口中吐出三個字，語氣十分平靜，似乎在說與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三個字！
嘴角還殘有血跡的燕楓，露出了一抹有些虛弱的笑容，可是他看上去卻要比之前更加開心。
因為這場戰鬥，終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