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陽訣
天邊響著驕狂的笑聲，一道赤芒在殘敗的桃林中一飛而起，遠遠向天際衝去。
赤芒模模糊糊露出一個影子，是柄仙劍。
雲端的笑聲忽然一頓，伸手前探，將飛來的仙劍握在手裡。
那人眼裡精光四溢，愛憐地摸了摸仙劍，喃喃道：「逐日逐日，一百年，本座終於從這鬼地方脫困……沒想到那少年真將五隻鎮守靈獸殺死。本座法力十不存三，用盡全力，渡給他的法力也只勉強將他撐到築基大圓滿……其實本座也沒有懷多少期望，畢竟他對鬥法一竅不通，倚仗也只有逐日劍……三個時辰已過，反噬爆發，那少年當已身死。」
那人向某處遠遠眺望，悲戚的神色收起，眼神中重新滿是威厲，「多好的孩子……本座會記住你的，待本座滅了仇家，一統天雲，會在靈氣最豐沛之地給你立碑。」
那人穩穩停在雲端，手中掐訣，逐日劍飛到他腳下，看樣子是要御劍遠走。
豈料逐日劍赤芒閃爍，劍身更是嗡鳴不止，從腳下飛出，繞著他轉個不停，竟違背了遠行的命令。
那人眉頭微皺，說道：「你怎麼了？」
逐日劍兀自輕吟，赤芒大亮，似在哀求，那人若有所思地看著逐日劍，突有所感，隨即目光投向山林某處。
「也罷，去看看他。」
逐日劍劍鳴高亢，頗為歡愉，那人隨手一揮，將它收入袖口，不見了蹤跡。逐日劍三尺長短，也不知破破爛爛的袖子如何藏得住它。
那人彷彿翩鴻，幾個閃動間就落到桃林。原本密布山林的雲霧因為玄元五行陣被破，早已消失無蹤，放眼望去，一覽無餘。他很快就看到躺在桃林中的黃羽。
「咦。」他走到黃羽身畔，目光中露出驚色，遠遠便感受到黃羽身上的生機並未徹底消失。
將手搭在他的額頭，片刻后神情大變，滿臉不可思議，「怎麼可能，法力魂力已經消散，識海也是混沌一片，明明是反噬已經爆發的跡象，肉體凡胎，為何他還能撐到現在。」
在他的認知里，凡人絕無法在這樣的反噬中活下來，而事實就擺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他苦思冥想，卻依舊想不通其中的關竅。
他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濁氣，半晌后忽而睜開，眼中某種光芒一閃而逝，目光全落到黃羽身上。
「靈根粗壯，竟是身負靈根的仙苗，不過品質只能算一般。」
他微微有些吃驚，方才用識靈術查看黃羽的靈根資質，沒想到竟真是仙苗，在凡人中遇到仙苗的幾率非常低，幾乎十萬甚至百萬人中才能出現一個。
「就算身負靈根，體質優於常人，法力反噬的破壞力會降低一些，卻也不足以讓他撐過來。」
他並不停頓，再次將手搭在黃羽額頭，嘴裡默念口訣，這次卻是用了專門檢查靈胎的法術。
「靈胎飽滿，竟遠超普通人！」他神色大驚，幾乎有些難以置信。
他忽然想到什麼，神情化為激動，手裡掐著指訣，嘴中念著口訣，只見一個透明的光點在他指端生成。
「去。」
輕輕一拋，光點落到黃羽身上，隨即消失不見。
沒過多久，黃羽身上的衣服無風而動，皮膚宛若波浪一般瘋狂涌動不止，周身上下忽而亮起數十個光點，起初宛如螢火，越來越亮，數息間已如天邊烈陽，不可逼視。
「這……」他雙手止不住顫抖，神情更是變換不停，激動、狂喜、感嘆等等諸般情緒短短片刻，已在一張老臉上一一呈現。
「光紋竟如此明亮，老夫生平僅見。此子靈竅豐盈竟也遠超他人，甚至趕得上一些妖獸……」
他先前用三個法術，分別檢查黃羽三種修仙資質，靈根、靈胎、靈竅。
靈根對應法力，靈胎對應魂力，靈竅對應氣血，也就是一般所謂的肉身強度。三者資質越好，修鍊越是事半功倍。
他緩緩收起臉上的諸般情緒，看著黃羽，喃喃道：「此子除了靈根平平無奇，靈胎和靈竅都遠超其他修士。體質大異常人，莫非能活下來，全仗於此？」
他死死盯著黃羽，思緒紛飛，接著昂首狂笑，宛如瘋魔。
「賊老天將此子送到我跟前，莫非當真是命中注定？」
他半晌方才止住笑聲，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枚綠瀅瀅的丹藥，隨手塞到黃羽嘴中。又摸出一本書，凌空鋪開，卻是空白無字。
他手裡握起一柄金毫毛筆，不見沾染墨汁，便埋頭在書上揮毫不休，神情認真，一口氣寫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停筆。
將書合上，想了想，又在封面上題下三個大字：
青陽訣。
……
夏去秋來，日月輪轉，桃林早染上枯黃之色。在棲霞山消失了百餘年的鳥鳴，不知何時又重新出現。
鶯歌雀語，鷓鴣聲起，好一副美好閑適的畫卷。
輕風吹動樹梢，忽而驚起鳥聲，撲稜稜的十幾隻鸝鳥四散而逃，不多會已經遠遠飛走，消失天際。
桃林中，一個堆滿枯枝，被雜草碎屑覆蓋的草堆突然動了一下，先是輕微微撥動一角，接著掀開枯枝，坐起一個滿臉塵土，髒兮兮的少年。
黃羽暈乎乎坐起身來，腦袋中傳來鑽心的痛感，「嘶！」他以手扶額，吸了一口涼氣，過了許久，痛感才緩緩減輕。
黃羽放下手，向四周看去，立刻神情微滯，自己竟躺在草堆之中，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以至於身上落滿了枯枝敗葉。
黃羽想起什麼，急切地提聲大喊：「綠靈兒，綠靈兒！」
林子一片死寂，腦海中也沒有迴音。
他又喚了幾聲，終究沒有回應，也不知綠靈兒還在不在自己腦袋中。她不回應，自己也無從尋找。
從草堆中起身，猝不及防下差點栽倒，原來雙腿太久沒有活動，血脈不暢，軟綿綿的。舒展活動，適應了半天，才站穩身子。
剛抬腿走了幾步，忽而停下腳步，胸口鼓囊囊的，伸手去探，摸出一本書籍，封面上正正板板提著三個大字「青陽訣」。
「咦，這是什麼？」
黃羽信手翻開，隨著閱讀深入，臉上的神情由起初的迷惑變成激動，接著更是抑制不住地狂喜。
「竟是一部仙人修行的功法，按照書上所說，若是修成書中之法，便可飛天遁地，真正踏上仙途。」
黃羽上下翻看這本書，並沒有發現是何人所留，又在懷中摸了半天，除了這本書再無他物。
「莫非是前輩所留？」他仔細想了想，的確這個可能性最大。
昏迷前，他用追日劍斬毀了最後一面陣旗，法陣已被破掉。桃林里密布的雲霧也都散去，更是佐證了這一點。前輩多半已經脫困，而且還取走了追日劍。除了前輩，不會有其他人給自己留下仙書。
他遠遠朝棲霞山方向望了一眼，樹木森森，前輩既已脫困，多半也不會在此處停留，收回目光，將青陽訣小心翼翼收入懷中，轉身向山林外行去。
黃羽從一年前，就一直遊盪在棲霞山外圍，以漁獵為生，偶爾挖一些灌木莖塊，或者尋些瓜果，聊以果腹。
對附近的山林地勢十分清楚，雖然桃林原先被雲霧籠罩，自己從未來過，依舊沒費多少氣力便回到自己生活的區域。
一路上，通過對周圍環境的觀察，他大致知道現在已是深秋，誤入棲霞山是在仲夏，這麼說來，自己這次足足昏睡了四五個月。也不知自己是為何沒有餓死。
依綠靈兒之言，秘術反噬，自己肉體凡胎，多半會喪命，最開始那種鑽心的疼痛的確也讓他真實感受到死亡的降臨。
一定是中途有什麼變故，否則自己定然無法完好無損地醒過來。
連仙法反噬都能抗過，幾個月沒吃沒喝，沒有饑渴而死這種問題反而不值一提了。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要是還能聯繫上綠靈兒就好了，便可問一問她。」
這一路上他也想通了，既然前輩特意留了修鍊功法給自己，見識過仙人仙術的奇妙，心中說不憧憬那是騙人，定下決心，從今日起便按照《青陽訣》嘗試修鍊。
他在山中居無定所，只有兩個相隔頗遠的簡易樹屋，僅僅可以勉強遮風擋雨，有時候追逐野獸跑得遠了，還會隨便找個山洞或者地洞湊合一晚。
既然決定開始修行，首先肯定要準備穩定的居所，原先那兩個樹屋是不堪用了。很快他想起一處隱秘的山洞，離棲霞山不遠，只是尋常會被各種走獸佔據。
山豬山鹿，甚至半人高的豺狼，黃羽都曾在洞中遇到過。以前求安穩，能不去山洞就不去山洞。如今卻顧不了這麼多了。
他思慮已定，沿著山路向山洞所在方向行去。走了一個時辰，總算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