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風雲際會 三十一 李自成冒險探營 徐以顯暗藏殺機

上部 風雲際會 三十一 李自成冒險探營 徐以顯暗藏殺機

張獻忠剛送走王瞎子,就見白文選迎面而來,附耳低語一聲:「闖王來了。」

張獻忠不由一驚,但他很快恢復了常態,朝著白文選使了個眼色,然後什麼話也沒說,徑直往後宅走去,白文選連忙緊隨其後。

直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眼見四下無人,張獻忠這才停下腳步,小聲問道:「闖王在哪裡?」

白文選把身子往前一湊,聲若細蚊:「西門外茶棚等候。」

張獻忠點了點頭:「知道了,你且差人,幫我將徐軍師和定國喊來。」

「諾!」白文選領命轉身而去。

再說徐以顯,這時才剛回到府中,卻見傳令兵火急火燎地跑來,說張獻忠找他,徐以顯料定必有大事發生,連忙轉身,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

才剛到大門口,就見定國騎著「二斗金」從另一個方向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兩人一齊下馬,將韁繩交予門口的扈衛,然後並排大踏步走進了公館。

在等待定國與徐以顯的這段時間,張獻忠一直在思考著該如何安置李自成,城中朝廷耳目眾多,若是把他接進城,難免走漏風聲,但若是不接,又難免被李自成看輕,覺得是自己害怕朝廷,思忖再三,張獻忠終於還是拿定了主意。

張獻忠命王尚禮立刻在公館附近的大街小巷派出暗哨,但凡遇見可疑人員,一律格殺勿論。而後讓丫鬟將後院閑置的閣樓打掃乾淨供李自成居住,又吩咐眾扈衛不準一切閑雜人等靠近後院。

待一切安排妥當,定國和徐以顯正好也到了,張獻忠示意二人湊上前來,然後輕聲低語道:「走,咱們去接闖王!」

「闖王?他怎麼來了?」陡然聽到這個名字,徐以顯一臉驚愕。

張獻忠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點聲,具體情況咱們路上邊走邊說!」

三人於是快步走出公館,各自上馬,朝著西門外飛馳而去。

沿官道一路向西,離著大老遠,定國便瞧見了執刀守衛在茶棚外的李來亨,李來亨也看到了定國,兩人久別重逢,四目交匯間,皆是莞爾一笑。

行至茶棚前,三人翻身下馬,闖王李自成也從茶棚里迎了出來。

見到李自成,張獻忠滿臉堆笑著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親切地說道:「自成啊,還是你有膽氣!」

「敬軒,為何這麼說?」李自成有些沒明白張獻忠的意思。

張獻忠突然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神情:「如今你李自成可是朝廷點名通緝的要犯,竟敢跑來谷城,就不怕俺老張翻臉不認人,把你捆了,送給熊文燦邀功請賞?」

李自成心中一驚,卻是不動聲色道:「若敬軒你是這種人,今日我也不會來谷城了。」

張獻忠聽罷哈哈大笑道:「老夥計!還是你了解我!別說,這些日子,為了打探你的消息,俺老張也不知撒出去多少點子,總是不得實信!有人說你陣亡了,老子是一萬個不相信!這下可好,見到哥哥,俺老張終於是放心了!」

李自成長嘆了一口氣,連連擺手道:「別提了,潼關這一戰打下來,咱就只剩下了十七騎,被那官軍追得東躲西藏,在商洛山中窩了大半年,這才緩過勁來,哪有敬軒你在谷城過得瀟洒自在。」

「哎,哥哥你是有所不知,這谷城四處皆是朝廷的耳目,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俺老張別提多難受了!對了哥哥,這回來谷城,你帶了多少人?」張獻忠邊說邊往李自成身後瞟了一眼,似乎就沒看到幾個人影。

「人多目標太大,就帶了雙喜、張鼐、來亨三個娃娃。」李自成用手指了指身旁的三位少年,坦言道。

「許久不見,沒想到這些娃娃都長得這般高了!」張獻忠感嘆了一聲,隨即又向李自成打聽起了闖營主要將領的情況,聽說大家都沒事,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趁著天黑,李自成被張獻忠秘密迎進公館,張獻忠又讓親兵在後院閣樓中擺下酒菜,為其接風洗塵。

兩人在一張八仙桌前相視而坐,待酒過三巡,張獻忠突然站起身,踱步走到李自成身後,按住他的肩膀,嘿嘿一笑道:「我說哥哥,不如你也跟著俺老張投降朝廷吧,怎麼不比那商洛山裡來得逍遙快活?」

李自成沒猜透張獻忠突然說這話的用意,回過頭望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我李自成一息尚存,便不會輕易認輸!」

「我的好哥哥,你是真打算一條道走到黑?」張獻忠心中一凜,不禁暗道,「待日後老子奪了天下,這李自成真是個強勁的對手啊!」

「既然當初選擇了造反,哪有反悔的道理?」李自成沒有察覺張獻忠臉色有變,大義凜然地說道。

張獻忠於是將几凳挪到李自成身邊,重新坐下,隨即張口問道:「好啊!俺老張就知道你李自成定是不肯服輸的!哥哥,咱們兄弟今天打敞開天窗說亮話,今後你打算怎麼辦?」

「敬軒,我想先問問你,你有何打算?」李自成不著急回答,卻是反問了一句。

見李自成問起,張獻忠拍著肚皮打了個飽嗝,然後哈哈一笑道:「老子當初造反,不就是為了過幾天舒服日子么?現如今俺老張娶了八個老婆,只想著在谷城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種掉腦袋的勾當早就不想干啦!」

李自成比誰都要了解張獻忠,知道他在說反話,莞爾一笑道:「果真如此?」

張獻忠目光狡黠,拈著長髯說道:「信不信由你。」

李自成止住笑意,誠懇地說道:「敬軒,咱們不開玩笑!如今韃虜深入京畿,朝廷調兵勤王,內地空虛,正是咱們重新起事的大好時機。」

張獻忠一臉疑惑地望著李自成:「可你的人馬不是全都打光了么?」

李自成自信滿滿地說道:「朝廷已盡失人心,加之災荒連年,餓殍滿地,只要我重樹起『闖』字大旗,人馬要多少有多少!」

聽李自成這麼一說,張獻忠猛地一拍大腿,伸出一個大拇指,誇讚道:「哥哥,你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當初高如岳死後,大家推你做闖王,老子還有些不服氣,現如今看來,你還真不愧這個『闖』字!」

面對張獻忠的誇獎,李自成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敬軒,你想想,這些年咱們殺了多少貪官污吏?可那貪官污吏卻是越殺越多!為啥?因為這個朝廷已經爛到了骨子裡,無可救藥了!若不將它連根拔起,吏治是不會清明的!我知道你想在這兒喘口氣,可是你在整練人馬,那左良玉也在整練人馬,你能瞞得過熊文燦,又怎能瞞得過他左良玉?」

張獻忠不禁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哥哥,你不明白,俺老張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奶奶的,這班狗東西,黑眼珠只看得見白銀子,句句忠君愛民,事事禍國殃民。老子把幾年的積蓄都快掏空了,也填不滿他們的無底洞!別說老子是假投降,就是真投降,被這麼敲詐下去,也非得重新造反不可!」

李自成看出了張獻忠的無奈,於是繼續勸說道:「敬軒,想當初你焚毀了鳳陽皇陵,與崇禎老兒那是不共戴天之仇,一旦等韃子退出長城,朝廷空出手來,又豈能容你?」

張獻忠當即拎起酒壺,替李自成滿滿地斟了一杯酒,拍著胸脯保證道:「哥哥,你就放心吧,就算今日你沒來,俺老張遲早也是要反的!」

李自成舉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然後用兩眼死死地盯住張獻忠:「你打算何時動手?」

張獻忠笑道:「哥哥,你倒是說說俺老張該何時舉事好?」

李自成思慮了片刻,對張獻忠言道:「依我看,若是明年麥熟后舉事,你西營就不愁沒有糧草了!」

張獻忠當即表示了同意:「嗯,我看行!谷城大約四月間開始割麥,不如就端午節前後一兩日舉事!」

見張獻忠答應舉事,李自成大喜道:「敬軒,此事關係重大,咱們就此一言為定,你可不要中途變卦了!」

「俺老張向來一言九鼎,啥時候說話不算話了?」話說一半,張獻忠突然將手中酒杯重重摔在地上,起誓道,「若有反悔有如此杯!」

李自成當即拍案而起,興奮地說道:「太好了!敬軒,如今咱們大事已定,為免節外生枝,明日我便回商洛山,到時咱們共同舉義旗,攪他個天翻地覆!」

話說到這裡,張獻忠忽感覺尿意難忍,於是同李自成打了聲招呼,而後晃晃悠悠地出了屋子,朝茅房走去。

徐以顯已經在茅房外邊等候多時了,好不容易等到張獻忠出來,他趕忙迎上前去,一把將張獻忠拉至暗處,小聲問道:「敬帥,咱們何時動手?」

「動什麼手?」獻忠愣了一下。

張獻忠的反應讓徐以顯感覺很是奇怪,他試探地問道:「敬帥,您把李自成領進公館,難道不是為了殺他?您真打算放他走?」

「咱們兄弟久別重逢,又不是擺鴻門宴,殺個屁。」張獻忠聽得是莫名其妙。

眼瞅著張獻忠並沒有要殺李自成的意思,徐以顯心急如焚:「敬帥,若放走李自成,將來後患無窮!大明王朝已然行將就木,將來能與您爭天下的唯有李自成!今日若不動手將他剪除,日後恐怕再無此良機了!」

聽了徐以顯的說辭,又回想起早上王瞎子的話,張獻忠的心微微一動,卻並沒有馬上回答。

見張獻忠沉吟不決,徐以顯趕忙接著說道:「敬帥,不要再猶豫了!自古以來爭天下者,兄弟父子尚且互相殘殺,何況朋友?想那唐太宗玄武門之變,弒兄囚父,仍為千古英主,楚霸王鴻門宴一時心軟,放了劉邦,終得自刎烏江!自您起事以來所殺之人無數,為何今日倒生出了婦人之仁?」

張獻忠仍是沉默不語,徐以顯於是繼續慫恿道:「倘若您擔心此事傳出去有損英名,只需點個頭,今夜我便悄悄派人將李自成一夥盡數活埋,神不知鬼不覺,又會有何人知道?」

徐以顯的話令張獻忠猛地一個激靈,不禁瞥了軍師一眼,隨即連連搖頭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說罷,張獻忠丟下徐以顯,返回閣樓陪李自成喝酒去了。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說服不了張獻忠,徐以顯不禁捶胸頓足,忽然他轉念一想,當即轉身出了公館,直奔張可旺府邸而去。

不料,兩人在茅房外的這番對話,竟碰巧被躲在暗處的定國給聽到了。一邊是義父,一邊是義兄,定國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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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孤忠李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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