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開城請降
第300章開城請降
暮色四起,遼山隘巍峨的城牆上亮起火光。
巡防的將士們未像往日那般嚴陣以待,聚在城門上方,靠著女牆,伸頭朝下張望。
這都一天了,下頭穿成而過的大軍還沒走完。
一隊隊披甲執銳的將士打馬整齊前行,銀甲在火光和月光的映襯下泛著冷光,宛若一道銀練貫穿遼山隘南北。
「這怕是南境大半兵力都來了,得虧將軍一早開城請降,真打起來,咱們有幾條命都不夠死。」城頭上,一個將士咂舌低嘆。
他們這些盛州守軍,前些日子跟寧州殺來的叛軍一路打一路退,退回遼山隘防守的時候,死傷已經近半數。
原想仗著這天險固守幾日,總能等到援軍,不成想皇城的消息遲遲不來,今天一早,對面敵營倒是響起了戰鼓。
前日那些叛軍想強攻就吃了大虧,今次見對方又宣戰,他們調齊人們,本欲再給叛軍一個教訓,誰料弓箭手們剛上城牆,就發現數十丈外的敵陣中並非與他們打了多日的寧州守軍,前頭一排旌旗招展,揚的全是南境駐軍的大旗。
守關的幾位將軍一合計,都覺得這仗沒法打,不等對方先攻,便主動開了城門投降。
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副將搖頭嘆氣:「你們以為現在就萬事大吉了?可別忘了這些人北去要做什麼?咱們請降投誠,如今也是叛軍了,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早前平津王入城時雖說只是借道過去,並未強迫遼山隘里的守軍相隨。
可他們不戰而降,就算繼續留在這裡,也已是叛軍。
萬一這些人此去未能成事,他們也與其同罪。
「打輸了那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咱們王爺行的是義舉,自有天助。」那將士挑眉笑道,看著城下行過的隊伍越發心癢,利索地將佩劍戴好,扶正頭盔,推開身旁人往外跑。
老副將伸手沒拉住人,皺眉揚聲喊:「哎,將軍有令不可擅動,你要去哪?」
「末將願隨王爺北去,先去找幾位將軍求個調令!」清朗洪亮的聲音傳來,那年輕將士邊喊邊快步朝城下疾奔而去。
城牆上的其他人聽到這話,仔細琢磨后也有心動的,抱拳跟老副將做了一禮,也跟了上去。
本來這一場戰事他們就打得不太情願,雖說平津王抗旨忤逆是事實,可不止是寧州,便是整個大齊都知道,謝家兩任王爺,那都是處處為民著想的賢王。
再說了,藥王谷擅用貢物是有不對,可那都是為了救人啊。
藥王谷中名醫匯聚,奇葯無數,往日一診千金難求,今次這般傾力助寧州治時疫,救災民的舉動本就叫人驚詫佩服不已,結果人家費心費力做了那麼一樁大好事,到頭來一點好處沒撈到,還被扣上一個犯上不敬的大罪,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不就是些香附嗎?這東西,擱幾年前就是田間的雜草,藥鋪里尋常可見的藥材。
太后喜歡,想用來做香囊,那就做唄。
你讓兩州的官員每年挑頂好的送去孝敬太后她老人家不就好了,偏要下那麼一道稀奇古怪的聖旨,搞得人命還沒雜草精貴,這還讓不讓百姓活了?
攤上這種事情,別說藥王谷和平津王了,換誰能咽下這口氣?
大家投身軍中,往大了說是為保家衛國,可說到底也不過是想賭上性命給家人換點安寧日子。
他們盛州軍隸屬京畿防衛,這些年在軍餉和物資上倒是不曾有過短缺,可也常因陛下的一時腦熱備受折騰。
那些小事尚且不論,就拿今次應戰寧州軍來說,退至遼山隘時,他們連戰連敗,死傷慘重,每日早中晚三份軍報馬不停蹄往京城求援,七天了,除了一道死守遼山隘的聖旨外,沒有援軍,陛下甚至都不曾點派大將來策援他們。
這情形不免叫他們想起了年初南境與夜照的那一戰,當時夜照舉大軍來犯,陛下也是遲遲不願調兵支援,丟了南境駐軍獨自應敵。
陛下既然不把他們的命當命,他們又何必再替這樣的人效命?
如今他們開城已是抗旨,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追隨王爺北去,給自己給家人搏一條活路!
…………
平津王所領的寧州軍過遼山隘后,繼續往北推進,沿途不僅未遇任何抵抗,甚至還有軍民投誠相迎。
七月十一,寧州數十萬大軍包圍京城。
平津王在首戰中將京城防衛擊得潰不成軍后,並未強攻,只著人於四方曆數墨琛這些年所犯之罪,指其曾通敵叛國,弒兄奪位,並許以五日為期,要墨琛認罪退位,稱降伏法。
兩日後,蕭家所率的晉北軍終於趕到了京城。
然而這些本該是奉旨來救駕的晉北精銳並未與叛軍開戰,在北郊停駐了半日後,便四散開來,匯入寧州軍中,加入了圍城之列。
又兩日,京城南郊的大道上,再見大隊人馬。
這批裝備精良的大軍自寧州來,打的卻是墨家的旗號。
領軍的主帥帶隊自南郊轉道,行至西郊的夕岳山後才下令紮營。
傍晚時分,平津王與圍城的十數位將領趕赴夕岳山,受邀入山下的行宮赴宴。
夕岳山下的溫泉行宮是皇家避寒的勝地,因著得太后喜愛,這五年裡,兩次翻新擴建,金碧輝煌的殿宇樓閣自山腳一直延展到山腰,其間花木掩映,每逢清晨薄霧四起時,更是美甚瑤台仙境。
如此美景當前,沐將軍和南境的將領們卻沒有半點賞心悅目之感,一想到花在這裡的錢本該是他們的軍餉,一想到為了養兵,他們不得不賣院賣地,更是恨得牙癢。
走在最前的幾個人也都無輕鬆之意,謝臨安心情倒是不錯,卻因還要跟人置氣,故意板著一張臉,不過因為戴著面具,那氣怒之意也未能很好地傳達給一旁的人。
身後的蕭恆沒有面具的遮擋,臉上不耐煩的表情十分明顯,偏旁邊的人只當沒看見,仍在喋喋不休地小聲問個不停。
一行人拾級而上,看到主殿外相迎的人時,各自止了話頭,紛紛俯身作禮。
「本王已著人設宴,諸位拜見過殿下后,還請務必賞光赴宴一敘。」永安王頷首回禮,目光落在蕭恆身旁,皺了皺眉,「不知蕭將軍此來何意?」
他在平津王圍困京城后,帶兵往淮陽親迎他們的小殿下來此,今日趕到京郊后,才知道兩日前晉北軍抵京還跟他們一起圍城的消息。
因著與北陸青陽國有往來的緣故,他這些年一直密切注意著晉北蕭家。
他雖明白各州大族權貴如今多有見風倒勢的打算,可蕭家與謝家不是世仇嗎?他們按兵不動尚可理解,這般主動帶兵加入就實在太過可疑了。
「老身月前與蕭家主言明衍殿下和洛家冤死的原委,蕭家主深明大義,願助殿下討還公道,重整朝綱,特命蕭將軍帶兵隨老身來援。」謝飛鳶開口替蕭亭章解釋,側眸瞥了眼攏袖不言的謝臨安。
當初她趁著謝臨安還在南境,獨行北上,本只是想解決賀先生所提的下毒之事。
待得安排妥當后,又擔心起事後會受蕭家阻撓,便臨時改主意繼續北上,親自往蕭家拜會告罪,解了兩家的心結,還說服蕭家出兵相援。
她此舉可以說是替他們解了大難,本是好事。
誰想奔波勞累這麼久,好不容易趕回來,這破孩子不領情就罷了,居然還為著她不辭而別,了無音訊就跟她置氣。
要不是這兩日在軍中,身邊還有那麼多外人在,她是真想揪了這熊孩子好打一頓。
永安王雖覺跟前幾人神情有些古怪,可想到還有人在等,便也沒有多問,請了他們往殿中去。
高廣的殿宇里燈火通明,上首的玉座上,錦衣華服的孩子在眾人踏進時立馬收起笑臉,坐正了身子。
等得受了眾人的拜禮,答謝了眾人大義相助,眼看他們受永安王相請,要往別處赴宴,小謹沒忍住又開口:「蕭將軍且留步。」
殿中有兩人同時聞言轉頭,兩雙眸子里都盛著笑意。
小謹眨了眨眼,輕咳一聲:「我還有點事想與蕭恆蕭將軍商議,還請蕭將軍稍留片刻。」
言罷,都不敢再看蕭恆,有些心虛地偏頭去看一直陪在他身旁的楚念。
大家都知道小殿下與蕭恆的關係,便是與他們並不算熟識的永安王這會兒也因此舉略有不妥而阻攔,只是邀了其他人離去。
待得其他人走盡,小謹再坐不住,喚了一聲「爹爹」,從椅子上跳下,縱步就撲進了朝他走來的蕭恆懷裡。
「王爺托我幫忙打點宴席,我先過去看看,你們倆慢慢聊。」楚念舒了口氣,與蹲下身抱住小謹的蕭恆說罷,也往外走。
她從夜照回銀松堡后,就跟著要率大軍馳援的蕭恆一起北上,去了淮陽城。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陪在小謹身邊,后又和他一起跟到淮陽接人的永安王一起來了夕岳山。
與她相比,自滄瀾城一別後,這父子倆到今日才又重逢,現下想必有很多話要說,而且有些話,想來連她也不便聽。
走了幾步,楚念又想起什麼,轉頭問:「對了,怎沒見父親過來?」
今日永安王傳信邀了圍城的所有將帥來此議事,連蕭亭章都過來了,獨不見她家那位當鎮南將軍的父親。
算起來,他們父女倆也許久未見……
「岳父說要留在軍中坐鎮,不方便過來,只托我給你帶話,說他一切安好。」蕭恆輕鬆答了一句,卻是暗嘆了一口氣。
雖說他們北來一路未遇強敵,魏池淵也的確安然無傷,可自到了京城后,他就覺得魏池淵有些不對勁。
比起平津王和他,他家岳父大人似乎更急著想要攻破京城,前些日子甚至還對王爺許下的五日之期提出異議,覺得給的時間太多了。
他知魏池淵一直想為當年隨他戰死的將士們討一個公道,魏池沼雖死,可皇城裡頭還有個主使。
不過,在他們這些人里,同樣想伸冤報血仇的人也不少,以他往日對魏池淵的了解,總覺得若只是想尋太后報仇,魏池淵不該這般心急才是。
只是這位心急的岳父近日越發少言,他也問不出什麼,只能先壓了心裡的疑惑,等得入城后再探其究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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