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品西廂心生感慨 堵眾口維均護妻
馬爺這邊思緒萬千,唏噓不已,喬錦心正手捧香瓜子磕的不亦樂乎,戲也是看的挺入迷。
其實,作為現代年輕人,要不是爺爺逼著,喬錦心是絕不聽戲的,她從來只覺得這咿咿呀呀,不過是些陳詞濫調,太過拖沓。可在這個世道,沒有手機沒有Wi-Fi,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偶爾可以出來看戲聽曲兒,倒成了極大的奢侈和享受,反而能懂爺爺迷戲成痴的緣由了,確有其極大的魅力。
「你休要一春魚雁無消息,」
「我這裡有信頻頻寄,」
「切莫為蝸角虛名,蠅頭小利,拆散鴛鴦兩下里,切莫要金榜無名誓不回。」
《長亭送別》別有一番哀婉纏綿,也是馬爺愛聽的選段之一,隨著台上婉轉鶯啼的曲調,也是情不自禁輕輕曲起手指,在膝上慢慢打著節拍,跟著小聲和唱。
「要是這張生真不回來,那這崔小姐要怎麼辦?」
喬錦心雙手托腮,痴痴望著台上演員出神,突發奇想。
「什麼?」馬爺一愣,等聽清喬錦心的疑惑時,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那你覺得崔小姐該如何呢?」馬爺反問。
「不用如何啊,自己覺得值得就等,覺得不值得就不等,什麼時候等,什麼時候不等,全憑個人意願。」
馬爺樂了:「你這說上繞口令了啊,再說也文不對題啊。」
「不,我這答案才是標準的,感情沒有值不值得,都是自己選擇的,遵從內心就夠了。」
「霍喲,你這口氣有曾經滄海的意味啊,情場失意?最近跟相公感情不合?」
馬爺戲謔調侃。
「表兄,什麼時候對顧某的家事這麼上心了。」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高聲應答。
喬錦心對這魔音再熟悉不過,第一反應竟是開門奪路而逃,哪料到,剛推門探出半個身子就跟來人撞個滿懷。再抬頭一對上那雙冷若冰霜的眸子,喬錦心冷的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立即扭頭要掩上門,又被一隻大手生生截住。
來人問也不問,目無表情一把將門推開,跨過喬錦心,直接進屋。
「少,少掌柜的,」秀雲見到來人,「忽」地一下站起身,三兩步小跑慌忙到喬錦心身後站著,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你…」
喬錦心虛無的張了張嘴,幾次開口都沒能完整自然的問出那句「你怎麼來了?」
這樣的場面,喬錦心在這次男裝出街計劃之前就曾在腦海試想過多次,甚至偷偷私下一次次努力演練,試圖讓自己在這樣的狀況下顯得鎮定自如一些,可她忘了本能這個Bug,真就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照樣吃癟。
這也是喬錦心討厭顧維均的其中一點,總是自帶莫名其妙,令人膽寒,生人勿近的氣場,明明也只是二十齣頭的年紀。
「喲,小表弟,你來啦!」
馬爺嘻嘻哈哈,恢復了他的玩世不恭弔兒郎當的狀態,起身打招呼,還十分幼稚地特意把這個「小」字咬的很重以示強調。
「四衡表哥在京地當差,公務繁忙,怎麼有空蒞臨興縣這個小地方,是上頭派了外省的差事辦了?」
四衡是馬爺的表字,馬爺覺得難聽很少提及,四衡,四衡,死橫死橫,聽著不雅,卻也無奈,長輩起的不好更改。幸好後來他上的是新式學堂,只問姓名不問表字,也就漸漸淡忘了,顧維均如今又特意提起,算是對「小表弟」這個稱呼最有力的還擊。
「誒,這次你還真說著了,」馬爺並未惱起來,反而更加小人得志,「我來興縣就是準備走馬上任的。紹城知府,從四品。」
說著話,馬爺伸出四個指頭,得瑟的在顧維均眼跟前晃來晃去,大秀優越感,也好好出出,自小總被壓一頭的怨氣。
顧維均不為所動,他頓了頓,朱唇輕啟,接下來的一番話立刻就讓馬爺冷汗直冒。
「既是紹城知府,便也是我興縣的父母官,作為興縣遵紀守法的平頭百姓,有必要提醒一下,佟大人,按本朝律例,正七品以上官員不得私自到園中觀戲,違者參革,杖五十。」
「今天這梨園進進出出的人可不少,隨意哪個好事又識人的碰巧遇上,再告發了去,表哥您被參上一本,杖責事小,革職事兒大。別這任上還未到,就先丟了烏紗。」
「你!」馬爺自知理虧,只得帶著跟班兒慌忙撤退。
終究還是敗在這大魔王的手裡,喬錦心搖搖頭,在心裡給馬爺默哀一秒。
「走吧,戲也看完了,跟我回去吧。」
收拾完「垃圾」,顧維均理理衣袖,單手背在身後,轉身瞥一眼,立在門邊角落良久的喬錦心,秀雲二人。
喬錦心細不可聞的「嗯」了一聲,乖乖跟在顧維均身後,再次登上馬車回程。
「你看看這顧家少夫人是真不害臊,兩個女人家,在梨園這種滿是男人的地方,逗留這麼久,還不知道幹了些什麼勾當。」
「誰說不是呢,我要是少掌柜的,回去一定休了她。」
同進園子不同,出園子人群的竊竊私語變成了「高談闊論」,直呼「不要臉的」,更是大有人在。
喬錦心坐在馬車裡,聽到這些不堪入耳的羞辱言論,屬實氣不過,擼起袖子,正欲掀簾出去,好好理論一番,卻被剛巧掀簾進來的顧維均一把抓住手腕。
「幹什麼去?」
顧維均皺眉問道。
「我氣不過,就想教訓教訓那些個亂嚼舌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
喬錦心使蠻力甩開顧維均的桎梏,還要執意出去。
顧維均直接反手拉她入懷,將她完全禁錮在自己可掌控的範圍之內。
「你幹嘛!」喬錦心紅著臉,倆人此時頗為曖昧的互動,讓她登時惱羞成怒。
顧維均並不生氣,反而將喬錦心的身子掰過來,面朝自己。
突然伸手為喬錦心整理好襯衣領子,並工工整整扣上最上面的一粒扣子。
喬錦心似是驚恐地瞪大眼睛,直勾勾看著顧維均的一系列動作,大腦一片空白。
「你再仔細聽聽,外面還有議論的嗎?」
顧維均語氣溫柔了不少,臉上還有了久違的笑意,心情大好,順手又為喬錦心整理了一下帽子。
要不是看到顧維均剛才面對馬爺的正常操作,喬錦心真心懷疑他是吃錯藥了。
」沒有了沒有了。」
喬錦心屏息凝神聽了一陣,心慌意亂的低頭連忙擺手。
「是你做的手腳嗎?」
看顧維均的神情,用腳想也知道這又是他的傑作。
顧維均伸出左手,送到喬錦心面前,緩緩攤開,掌心還有幾枚大小不一的小石子,靜靜躺著。
「也沒什麼,我只是用這些碎石子警告他們,不該說的不要亂說。」
喬錦心苦笑,同床共枕大半年,竟不知這文弱書生有這般了得的手上功夫。
看來從今往後,她該好好重新審視她這個好「相公」了。
日近下午,疏影斑駁。
陽光正好,斜斜射進馬車裡,又打在閉目養神的顧維均的側臉上,隨著馬車的晃動,光影的跳脫,晦暗不明。
在如此狹小的空間里,相對而坐,要不是有秀雲陪著,喬錦心能尷尬死。
顧維均一言不發,她感到他又回到了萬年冰封的狀態,氣氛有些微妙。
喬錦心有樣學樣,也閉上眼睛,但就是心神定不下來,時不時偷眼探瞧。
「以後要上街我陪著,免得遇上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哈?咳咳咳…」喬錦心被顧維均突如其來的出聲嚇了一跳,還倒霉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你小心點。」
「咳咳咳咳咳…」喬錦心被嗆得,眼淚直流。淚眼婆娑之間,她發現扶住自己並為自己輕輕溫柔撫背的,並不是秀雲,而是今天一直舉止怪異的顧維均。
這下她咳的更厲害了。
「怎麼了這是?受邪風了還是感風寒了?自己的身子也不仔細小心著點。」
喬錦心好不容易讓自己平復下來,又喝了些秀雲遞過的水才算是好了不少。
只是再抬頭,眼眶紅紅,眼淚鼻涕紛飛的,著實狼狽。
顧維均從長袍內襟里掏出一方錦帕,也沒多言語,沒給喬錦心任何心裡準備就直接上手來擦,喬錦心終於還是受不了,爆發了。
「顧維均你到底要幹嘛啊?我對你可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喬錦心擰眉吼道,她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不想跟顧維均這樣的腹黑奸商對線。
「我照顧我自己的妻子,有問題嗎?」
顧維均手上動作一滯,隨即還是堅定繼續為喬錦心細細的擦臉,要多溫柔就多溫柔。
喬錦心摸不透他意欲何為,又人在屋檐下,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得隨他去了。
「隨便你吧!」
喬錦心心裡慪氣,也只是自暴自棄,隨便扔下這麼句狠話,但臉上極其僵硬不自然的表情,還是出賣了她心裡當下的慌張。
他到底有什麼陰謀?
顧維均慢條斯理為喬錦心擦好臉,收拾妥當,再將帕子疊整齊,最後這帕子竟塞在喬錦心手裡。
「帕子髒了,夫人幫忙洗洗吧,畢竟這上面的淚涕都是夫人的傑作。」
喬錦心不應,粗暴的將這帕子扔回顧維均懷裡。
「又不是我讓擦的,還賴上我了。」
「我們先下車了,少掌柜的自便。」
說著話,已到顧府門前。
喬錦心心裡憋著氣撇下顧維均,先下了車,也沒管兩邊小廝的眼色暗示。
「喲,這日頭都要落下了,才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