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宣紹,你冤枉好人!

第134章宣紹,你冤枉好人!

這日煙雨在院中裝了琉璃窗的暖閣里曬太陽。

遠遠聽聞有人打聽著她尋了過來。

瞧見穆青青一身淡紅的長裙,外面罩著同色的夾襖出現在視線里的時候,她倒是沒有一點意外。

穆青青緩步走到暖閣外,深吸了一口氣,才提步欲踏上台階。

不料她身旁的丫鬟卻是伸手擋住了她的路。

「怎麼?」穆青青微微皺眉,「你什麼身份,也敢攔我?」

穆青青原想著自己一路打聽,也沒見著丫鬟們不肯說,怎的也不料煙雨就在眼前了,自己卻被人攔住。

「主子沒說要見你,你就只能候在外面!」那丫鬟聲音清脆,態度卻毫不示弱。

穆青青立即有怒色浮上面孔,「我候在外面?除了皇上,我還沒候過誰呢!如今你倒要我候著她?」

煙雨坐在暖閣中,摩挲著面前籮筐里浮萍新做好的小孩子的鞋子,臉上不自覺的就柔和起來,「讓她進來吧。」

暖格外的丫鬟聞言,這才讓到了一邊。

穆青青喘著粗氣,大步踏上台階,推開扇門,一股冷風吹進了暖閣。

浮萍立即上前將扇門關了起來。

穆青青拿眼睛狠狠瞪著煙雨,「哼,你在我面前擺譜還擺上癮了不成?」

煙雨放下手中的小鞋,抬眼看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道:「坐吧,坐下說話。」

這種話一般都是為尊者賜坐之語,煙雨的口氣很淡,聽在穆青青耳中,卻像是故意拿喬一般。

她臉色霎時更加難看。煙雨坐著她站著,顯得她地位底上一等。可煙雨剛說了賜坐的話,她若是現下坐了,更顯得她在氣勢上不如煙雨。

「我就知道你救我出來,沒按什麼好心!果然,你竟和那瘋子合謀,要用我的命換你母親的命!你還是人么!她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了,我可是活生生的人!拿我的命能換來她的命么?」穆青青沒有坐,大聲朝她吼道。

浮萍皺眉看著穆青青,「你小點兒聲,主子面前,不可喧嘩!」

「主子?呵呵!」穆青青冷冷看向煙雨,「她是你們的主子,可不是我的主子!是不是煙雨?你不記得當初你伺候我的時候了?」

煙雨垂眸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如果總是翻起過去能讓你找到點自信的話,你翻一翻也無所謂。若是不能,還是不要總提及的好。至於你說,我要謀你性命,我若真要謀你性命,你如今還能站在這裡,這麼大嗓門的沖我喊話么?人,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得看清了自己的身份,看清自己所處的位置。如果總抱著過去,放不下,是走不遠的。」

穆青青漲紅著臉,咬牙切齒的看她。

「你來尋我何事?難道就是來找不自在的?」煙雨抬頭問道。

「我……」穆青青一時不知怎麼開口才好,出門之前,她分明想的很清楚的,如今自己身在宣府,在煙雨的手底下,不能生氣,不能暴躁,得好聲好氣的和煙雨說話,怎麼一見到她就完全忍不住了呢?

「我是想來問問你……如今,如今打算怎麼安置我?」穆青青退了兩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語氣也低了下去,不復之前的囂張。

煙雨輕笑,「怎麼安置你?我可一直沒想過要安置你。」

穆青青皺眉,「這話什麼意思?」

「你多少得有點耐心,聽我把話說完。」煙雨把玩著自己的手指,口氣隨意的說道。

穆青青此時心中煩亂不安,煙雨卻隨性安逸,兩人一時高下立見,更讓穆青青心中難受。

且煙雨的口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讓她幾番壓抑才忍下心中怒火,沒有跳起來再和煙雨爭執。

「要說,你的運氣真是不錯,不管是曾經在春華樓,還是後來進了皇宮,身邊總是有人不計一切代價的為你謀划。你覺得,憑著咱們兩個現在的關係,我會同意宣紹不惜冒著那麼大的風險來救你么?」煙雨緩緩開口。

穆青青皺眉,凝神聽著。

「上官靖,這名字你還記得么?」煙雨問道。

穆青青臉色一僵,「你,你怎麼知道他……」

她和上官靖扯不清的關係是最不想讓人知道的,若非上官靖讓她懷了孕,她又豈會那麼快被人反將一軍,折騰到冷宮裡?若非驟然失勢,她如今還是高高在上的賢妃,豈會如此低聲下氣的和煙雨坐在一起,受她冷嘲熱諷?

想到這兒,她不禁在心中咬牙切齒。

「是上官靖求了宣紹,救你。他還為了從安念之手中救你出來,被重傷,如今也養在宣府中。你若還有些感恩之心,便該去探望他一下。」煙雨說道。

「這些用不著你來教!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穆青青翻了個白眼,若不是他自己也落不得如此,如今倒還要自己去感謝他?

「不說他了,你,你既然不打算要我的命,那你打算如何?」穆青青冷聲道。

煙雨抬眼淡淡看她,「你還沒明白?」

「明白什麼?」穆青青不知所以。

「待你見過了上官靖,或許就明白了。」煙雨說完,扶著浮萍的手起身,「我有些乏了。」

「奴婢伺候您回去。」浮萍說著,一面攙扶著煙雨,一面指使小丫鬟將桌上的籮筐收起來。

穆青青目光一瞟,不經意的從籮筐上掠過,一雙小鞋子入了她的視線。

那麼小的小鞋,應該是給小嬰兒穿的,且看那鞋子是新作的。莫非……穆青青側臉看向煙雨的小腹。

如今煙雨還沒有顯懷,但步履之間甚至小心謹慎。

穆青青心下有了計較,嘴角微微溢出笑來。

煙雨懷孕了,這時候恰逢她在宣府之中,這也許是上天特意安排給她的機會,她豈能放著大好的機會不好好珍惜呢?

眼瞧著煙雨往內院上房走去。

穆青青也出了暖閣,問著這幾日伺候在她身邊的丫鬟道:「你們少夫人說的那上官靖,此時在哪兒?你們少夫人讓我去看看她。」

穆青青格外咬重「你們」二字,讓那丫鬟不禁蹙眉看她,「在外院。」

在外院正好,煙雨不是讓她去見見上官靖么?她正愁沒有機會去外院,這可是煙雨親自送到她手裡的機會,怨不得她。

此時宣紹應該也在外院吧?她可是打聽到,宣紹已經好幾天都沒有去皇城司了,皆休假在家。

她上次同皇上一道來宣府的時候,可是記得宣紹書房的位置的!

如果她去尋上官靖,不小心「迷路」,偶遇宣紹,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穆青青一面朝前走著,一面就露出笑臉來。

那丫鬟瞧著她忽而鬆快起來的身影,有些不解。但亦步亦趨跟緊了她,絲毫不放鬆。

「哦,對了,去探望病人,怎麼說也應該帶些禮物吧?你去向你們少夫人要些禮物來,既是她讓我去探望上官靖,這禮物也該她來備。」穆青青轉過身對身後的小丫鬟道。

小丫鬟搖頭,「用不著,您說那位官爺吃住都在宣府,您去看他,不用備什麼禮物。」

「這怎麼行?宣府是宣府,我是我,唉,你們少夫人也忒小氣!」穆青青擺擺手道,「算了算了,我記得我住那屋子裡還有幾盤子點心沒用完,你且把它們裝了盒,帶過來吧,我就在這兒等著你!」

小丫鬟眉頭皺緊,「不行,您對宣府不熟悉,萬一迷路怎麼辦?」

穆青青瞪眼,「我說了會在這兒等你,哪兒都不去,原地站著不動也會迷路?難不成宣家的路會自己走?」

見穆青青臉色又狠厲起來,她是在宮中做過皇妃的人,狠起來,也確實有幾分氣勢在。

小丫鬟被她唬住,幾番猶豫,「那,那您一定站著別動!」

「成,我就在這兒等你!肯定不動!」穆青青連連點頭。

瞧著那小丫鬟飛跑而去的身影,臉上又露出笑來。

站著不動?她傻呀?

穆青青提起厚厚的裙擺,大步跑了起來。

宣紹書房院子外,她停下腳步,喘勻了氣息,探頭向門口望去。

門口沒有小廝守著,也不知宣紹在不在書房內?

她貓著腰,一步一步靠近書房院門。

月亮拱門裡外都栽著些竹子,冬季竹子到也並未發黃,只是顏色不似春夏那般鮮亮罷了。

她一手撐著月亮門,探頭向里看去,卻迎面瞧見一人正從宣紹書房中走了出來。

她立時收回腦袋,背靠在月亮門邊。眉頭也微微蹙起,碰見誰不好,怎的就碰見他呢?

穆青青揪著自己的手指頭,也不知那人看見她沒有?

聽著腳步聲臨近,穆青青心跳驟然加快,最不想遇見誰偏就讓她遇見誰!

那人的腳步聲在月亮門處忽而停了下來。

穆青青緩緩側過臉,想要借著竹子遮擋住自己的身形,卻聽得那人道:「出來吧。」

穆青青一愣,一時間還抱著僥倖想著他或許不是在叫自己?

「阿青?」

穆青青神情一滯,緩步走出了月亮門外繁茂的竹林,「你在叫我?」

月亮門裡頭站著的,正是重傷未愈的李佑。

「你怎麼在這兒?」穆青青面色不虞的問道。

李佑微微一笑,「許久不見,你一切還好吧?」

穆青青皺眉,「我好不好,關你什麼事?」

李佑聞言,抬手掩口輕咳起來。

穆青青忽而想到煙雨告訴她,上官靖身受重傷,乃是因為救她。便忍了性子微有些不耐道:「既受了傷,怎的還出來亂跑?」

她左右看了看,瞧見不遠處有個亭子,便指著亭子道,「去坐下歇歇吧?」

若非她還有話想對他說,此時定然是讓他自己回去。

李佑點點頭,腳步緩慢的跟著她向那亭子走去。

冬日裡的風一過,亭子里很是有些冷意。

「我長話短說,當初和你相識,乃是……乃是因為我中了毒,高坤找你來的。我……我對你可沒什麼心思。」穆青青臉色微微有些尷尬,但她還是語氣平緩道,「你若是有什麼誤會,當下也該明白了,咱們之間,沒什麼可能。」

李佑臉色難看,怔怔的看著穆青青:「你這話……你……那些過往……」

穆青青不悅,「我和你有什麼過往?我連你是什麼人都不清楚,你叫我如何對你有旁的心思?」

「你是在介意這些么?原本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份,乃是因為你身在宮中,我對你的心意,我自己亦是沒有看明白,如今我是真心想要把你留在身邊。我本名李佑,乃是西夏大皇子,你在臨安是留不住的,倘若被人發現,稟報道皇帝那裡,你和宣家恐怕都保不住。所以,如果你願意,跟我回西夏可好?我定好好照顧你,再不叫你受什麼委屈!」李佑誠摯說道。

「你是西夏大皇子?」穆青青愕然。高坤給她找來的解毒之人,她以為不過是什麼無名小卒,居然……居然會是一位皇子?

難怪煙雨說她運氣好,她運道果真是好,那邊剛失了賢妃的位置,這邊就認識了皇子,且這皇子瞧上去,還對她一往情深的模樣。

如果自己同意,是不是就可以做皇子妃了?

穆青青從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優越之感。

只是……

她轉臉向不遠處的宣紹書房院中望去。她身邊桃花不斷,為何她心儀之人卻從不對她側目?從不多看她一眼?她究竟那裡比不上煙雨?竟讓煙雨在他心中佔據了旁人無可取代的位置?

李佑說的沒錯,她在臨安是呆不下去的,她是溜出宮的,在皇帝心中,她已經死在了冷宮裡,如果被旁人發現,她竟還活著,宣家必受牽累。所以宣家為避免她被旁人發現,是會好好把她藏在宣府里的吧?這樣,她是不是就可以有機會經常見到宣紹了?

倘若能時常相見,是不是就有日久生情的機會……

「你願意同我回西夏么?」李佑望著她,小心翼翼的又問了一遍。

「這……」穆青青心下猶豫。

她不是不明白,感情這種事不能強求,就算她最後能順利在宣府留下來,煙雨就會給她接近宣紹的機會么?煙雨是那種任人算計的人么?與其選擇一個自己愛的,不如選擇一個愛自己的來的幸福。這道理她懂,以前上學的時候還反覆用這話來勸誡自己同寢室的姑娘們,怎麼事兒一到自己頭上,就這般難以控制了呢?

「你可以多想想,我知道,忽然要你隨我離開故土,你定會不舍,且你對我也算不上多了解。但我向你保證,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我已經和宣公子說好,讓他再容我於宣府住上幾日,待我離開之前,你再告訴我你的答案,好么?」李佑見她猶豫,不想現下就被她拒絕,於是退一步說道。

穆青青緩緩點頭。

忽而想起煙雨耳力過人,她會不會就是聽到了李佑在宣紹的書房,又根本洞悉了她想要藉機尋見宣紹,所以才讓她到外院來探望李佑?

不會不會,這麼說來,自己的一切想法豈不都在煙雨的掌控之下,她哪裡有這般厲害!不要自己嚇唬自己!穆青青甩了甩頭。

「好,此乃人生大事,你且讓我慎重想一想吧,你傷勢還未好,不如先回去休息?」穆青青起身說道。

在涼亭里坐了這麼一會兒,不斷有冬日的涼風吹過,她的手都已經冰冷了。

李佑看著她緩緩起身,「好。」

他何嘗看不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宣紹書房的院落中,何嘗不明白她的心事。不過是只當看不見罷了,更相信,只要她能跟自己回西夏,自己對她好,終能將她的心歸向自己。

兩人正欲走出涼亭,忽而瞧見好幾個家丁慌慌張張的跑進宣紹書房院中。

「公子,公子,不好了!」家丁語氣緊蹙的大聲喊道。

宣家家丁鮮有這麼緊張的時候,宣紹院中之人,更是規矩的緊,什麼事讓他們如此失態?

這時,不僅穆青青的眼神直往院里看,連李佑都跟著家丁望向院中了。

聽得宣紹讓其中一人進了書房。

那人說了什麼,站在涼亭外面的兩人卻是一句也聽不見。

穆青青蹙眉,掂著腳尖往院子里看,很是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佑側臉道:「宣家的事,輪不到咱們過問,還是避一避吧?」

穆青青看了他一眼,很想諷刺一句,「誰跟你是咱們」,但想到他西夏大皇子的身份,還是忍了下來,點點頭道,「你先回去吧,我等我身邊那丫鬟尋過來。」

李佑沒有再勉強,先走了一步。

他身份特殊,給旁人瞧見了不好。

穆青青留在原地,果然等了不多時,便見宣紹從書房院中走了出來。

她朝思暮想許久的身影,現在竟離她這麼近,抬眼可見。

穆青青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追了上去。

「宣公子——」她喊了一聲。

不知宣紹是沒聽見,還是不想理會,只覺他走得更快了,腳步匆匆將她甩遠。

倒是宣紹身後的家丁聞聲停下了腳步,掉轉頭回來,攔住她的去路。

「內院的丫鬟怎的這般沒規矩?這兒是你能來的地方么?」那家丁疾聲厲色的呵斥。

「丫鬟?你說誰是丫鬟?」穆青青氣的眼睛都直了,卻只能幹瞪著眼看著宣紹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這時伺候穆青青神邊的小丫鬟提著食盒,尋了過來。

那丫鬟對著她,劈頭蓋臉的問道:「你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了會在原地等我的么?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趕快領走!」家丁皺眉呵斥。

「是,是!」小丫鬟連連福身。

「你站住!」穆青青見那家丁呵斥了人就要走,氣不過,大聲說道,「你剛才說誰是丫鬟?你敢說我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一旁提著食盒的小丫頭聞言,扔了食盒,踮腳捂著她的嘴,把她往回拖。

那家丁看她一眼,沒有再理會她,轉身追著宣紹離開的方向也離開了。

穆青青甩開捂著她嘴的小丫鬟,氣的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我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說我是丫鬟?他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丫鬟?!煙雨,你真是太過分了!是她故意叫我受這樣的委屈的吧?看到我狼狽,她是不是很開心?」穆青青一面哭,一面甩手向內院走去。

那小丫鬟撿回食盒,大步跟在她後面。

「少夫人是很好的人,是你自己不懂規矩,跑到公子書房這邊來,公子近旁伺候的人,哪怕行走在外也是傲慢得很,自然不會將你放在眼裡!」

穆青青回頭,哭得通紅的眼睛瞪了她一眼。

煙雨是料定了她不敢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是么?所以才讓她在宣府里住著,任人折辱她!

穆青青哭著回內院的消息,煙雨很快就知道了。

她正在坐在軟榻上,手裡拿著一個福娃抱魚的花樣子,指點著浮萍,正往小孩子的肚兜上綉。

等她和宣紹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天估計就要熱起來了,現下宣紹不許她多費眼睛,只能讓浮萍等人代勞了。

雖然府里斷不會短了這些,但經自己手做出來的,總會有那麼些的不同。哪個做母親的都想給自己孩子最好的。

聽了小丫鬟回稟的話,煙雨放下手中的花樣子。

浮萍瞧她,「少夫人,要不奴婢去再敲打敲打她?」

煙雨搖頭,「可知道公子為什麼事慌慌張張出了府?」

宣紹身上的傷還未愈,此時正在休假中。若非出了什麼急事,他不會這麼急急忙忙的尋出去。

定然是出了什麼大事了。

穆青青實在不足為懼,她在宣家也掀不起什麼浪花來。

倘若她願意跟著李佑去西夏,也算她好命。倘若她不死心,不願去,那也不會任由她留在宣家,找個宣家偏僻的莊子,往裡一關,亦或是將她帶出臨安,隨便找個地方一安置,也就是了。

倒是宣紹匆匆忙忙的,讓她心中隱隱不安。

「公子的傷還沒好,萬事不可太操勞,備車!」煙雨翻身從軟榻上坐起身。

浮萍也將手中針線放回籮筐,「是。」

煙雨帶著身邊伺候的人,乘著宣家的馬車,出了府,一打聽,倒是不難找到宣紹。

最是熱鬧的御街之上,簇擁著一層層看熱鬧的人。

馬車遠遠的就行進不動了,浮萍從窗外縮回身子來,「少夫人,外面擠滿了人,聽人說公子就在裡面,不過咱們過不去啊,人太多了!路都堵死了!」

煙雨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微微閉上眼睛,凝聲向人群中聽去。

「來人,先將有關人等全部壓入皇城司大牢,驅散看熱鬧的百姓。」

宣紹沉穩的聲音鑽入了煙雨的耳朵。

周遭議論的聲音很快便蓋過了旁的聲音。

「瞧見沒有,殺人那人也被皇城司帶走了,肯定不是太子!宣公子怎麼會不認識太子,如果真是太子,哪能被壓入大牢呢?」

「就是,也就是瞎吹牛而已!聽說太子仁厚,怎麼可能縱容自己的手下人在街上殺人!」

「是,瞧著吧,宣公子來了,他敢冒充太子,討不了好!」

「宣紹,你大膽!」太子的身影在一片噪雜的議論聲中並不明顯,但煙雨一直格外專註,倒也聽得清楚。

「旁人不認得本王,你也不認得本王么?」太子的聲音不知是驚還是怒得,竟連連顫抖。

「帶走。」宣紹的話,卻沒有遲疑。

「你!回頭!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皇城司的侍衛用了好一陣子,才將圍觀的百姓驅散。

宣紹立時瞧見宣家停在街角的馬車。

他顧不得隨著押送太子等人的侍衛回到皇城司,先走上前來,「煙雨?」

他低聲朝馬車裡喚道。

煙雨點頭應聲,「走吧,送你去皇城司。」

宣紹一撩袍子,飛身上了馬車。

「你怎的也來了?」宣紹上車,在她身邊坐下,馬車又緩緩動了起來。

「聽聞你走的匆忙,我擔心你的傷勢,便追來看看。」煙雨用手指了指外面,「真的是太子?」

宣紹眸色沉斂,點了點頭,「是,具體怎麼回事還沒有弄清楚,聽聞是太子微服出宮,在御街和人起了爭執,太子身邊近侍失手將人打死。對方卻揪住太子不讓走,趁著圍觀人眾多之時,爆出太子身份。這才讓整個御街的人都圍了過來看熱鬧。」

煙雨聞言,微垂了眼眸,「太子既是微服,和人發生衝突,怎會這麼快被人知曉了身份?只怕是有人故意為之吧?」

宣紹點頭,「不錯,那人也被帶回了皇城司,還不知是誰的手筆。不管是誰,這事兒捅到皇上面前,對太子沒有好處。」

兩人說話間,皇城司已經到了。

皇城司的大牢皆是地牢和水牢。

宣紹沒有跟著回來,那些皇城司侍衛倒也實誠,竟真的將太子押往大牢去了。

還好宣紹趕回來的及時,太子沒能真的體會一把蹲大牢的感覺,又被撈了回來。

宣紹在皇城司有單獨的房間,煙雨此時,正在裡間里坐著。

太子被請了回來,還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甚是不滿。

「宣紹,分明是那人先挑釁與我,口出污言穢語,甚是過分,我才讓人出手,教訓他一下。誰知他那麼不經打,不過三拳兩腳,就沒了命去!你皇城司辦案,就是這麼辦的么?不問清楚來龍去脈,就將人投進大牢里?就這般冤枉好人?」太子氣咻咻的指責。

宣紹在一旁的高椅上坐了,看著太子,淡聲開口:「難道太子想讓我當著臨安百姓的面,審訊一番?想讓御街上的事這麼快就弄的人盡皆知?想讓臨安都傳言,太子仗勢欺人,縱奴當街打死無辜百姓?」

太子憤然拍響桌子,「什麼叫太子仗勢欺人?你究竟分不分是非黑白?明不明事理啊?我不是說了么?是那人先出言挑釁與我的!是他越說越難聽,我才讓身邊人動手的,也沒想打死他,就是想教訓教訓他,誰知他就死了?!」

宣紹點頭,「太子之言,我自然會信。可百姓不會信,坊間最喜歡編排位尊者的各種醜事,德行敗壞之事。便明知是一盆髒水,要往太子身上潑,當時那麼多人親眼瞧見,太子也是難堵悠悠之口。太子難道沒有想過,那人為何無緣無故要來挑釁您?御街之上人那麼多,那人為何偏要和太子您過不去?為何人三下兩下就喪了命?為何人一死,就立即有人爆出您太子的身份?」

太子一頭的怒火,聞言,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呆立當場。

「這……宣公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宣紹聞言沒有作答,只問道:「太子今日微服出宮,所為何事?都有誰知曉?」

太子皺眉,向門外看去,猶疑的轉過頭來,看著宣紹道:「只有我身邊伺候的幾個人知道。宣公子你不知道,二弟向來最會討父皇歡心,如今父皇迷戀道學煉丹之術,二弟小小年紀,竟也跟著悟道煉丹。父皇還幾次在我面前誇讚二弟悟性好!這……這叫我……我心裡煩悶,我身邊伺候的人說,可以到臨安城中轉一轉,體察一下民情,下次父皇問起什麼,我也好說的有理有據。也……也算是散散心吧,東宮實在太悶了些。」

宣紹微微點了點頭,「但如果太子當街縱奴殺人的罪名落實了,雖不至於真的會將您怎麼樣,但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只怕是……」

宣紹話未說完,太子已經是一頭冷汗。

他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心中這才浮起一陣陣的后怕。

如今父皇本就瞧著二皇子各種好,各種順眼,本就顯不出他的光芒來,自己再鬧出這種醜事,無異於雪上加霜,「定然是二弟!是二弟和他的母妃謀划的!故意栽贓給我!」

「不管這件事究竟是誰在謀划,事已至此,太子還是好好肅清身邊之人,看清楚自己身邊都藏了些什麼樣的牛鬼蛇神才好。」宣紹淡聲道。

太子吶吶點頭,再不復一開始的囂張氣焰。

「那……那這件事,怎麼辦?」太子悶聲問道。

「這件事,臣為會太子處理好。不過為防有心之人已經捅到皇上跟前,太子還是對皇上會問責此事,有所準備才好。」宣紹叮囑道。

「嗯,我知道了。」太子起身,垂頭喪氣的向外走去。

「皇城司外有宣家的馬車,太子還是乘坐宣家的馬車入宮吧。」宣紹在他身後補充道。

太子點點頭,沒言語,出了宣紹的房間。

等在外面的太子身邊的近侍立即上前,一面小心翼翼的攙著太子,一面小聲嘀咕些什麼。

太子主僕漸漸走遠。

宣紹走進裡間之時,瞧見煙雨還在凝神向外聽。

「聽什麼呢?」宣紹上前輕扶住她的肩。

煙雨點了點頭,並未說話,直到那說話聲遠的再也聽不見,她才端正了臉色,「太子身邊的太監有問題。」

宣紹在一旁坐下,抬眼看她。

「那太監的話,聽起來像是句句在安慰太子。可實際卻是句句挑唆,教著太子不學好。太子畢竟才十歲,便是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成熟些,心智也不如一個大人,身邊有這般存了心將他往邪路上引的人,只怕……太子日後會走了歪路。」煙雨說的鄭重其事。

宣紹長嘆一聲,倚在座椅上,「皇上如今一心都在修道成仙之上,玄機子也勸勉皇上要勤於政務,可皇上根本聽不進。」

煙雨抬眼看著他。

只聽他又是一聲長嘆,「也許……有些事,已經是時候了……」

被太子身邊近侍打死那人的屍身在皇城司里放著。

那人的家人卻是尋到衙門裡,誓死要告狀。

衙門裡早有皇城司的人在守著,那家人卻是引著一幫子的百姓前來的。這陣勢,倘若不是有人授意,故意讓太子在這件事情里沒那麼容易脫身,才奇怪了!

有眾多百姓圍觀,便是皇城司也不能強行將人帶走。

天下最難防的便是悠悠之口,倘若太子登基以前,有這樣的污點,這儲君之位,他怕是也坐不穩了。

皇子可以招搖,王爺可以瀟洒,唯獨太子不能不在乎名聲。

死者的家屬往衙門裡的地上一跪,就開始哭天喊地起來。

等在這兒的上官海瀾在一旁站著,看著那死者家屬道:「今日死的是你什麼人?」

那中年男人道:「是我兒子,我家困難,好不容易拉扯大這麼一孩子不容易呀!眼瞅著養大了,誰知道……誰知道竟給惡人打死了!這!這可讓人怎麼活啊?求青天大老爺給我們做主啊!若是那惡人不能伏法,我……我也不活了呀!」

頂上坐的大老爺拿驚堂木狠狠一拍,「休要咆哮公堂!」

外面百姓「真可憐,真可憐……」的議論之聲已經傳進了公堂里。

上官海瀾本是一張嬉笑的臉兒,此時眾人看著,倒也不好太過沒個正行,他板著臉,在一旁道:「這件案子,乃是皇城司受理,你要討公道,就往皇城司去就成,為何還要到公堂來告?」

「這……咱們平頭老百姓,不懂這個,只知道有冤屈,要到衙門來,皇城司沒登聞鼓,沒公堂的,咱們不知道上哪兒告呀?」那男人苦著臉說道。

他那黑黝黝滿是皺紋的臉上,到頗有中年喪子的悲戚哀苦。

「皇城司沒有公堂,卻也不會判錯了案子,你兒子的屍身還在皇城司里放著,你若是真心擔心兒子,如今就該趕緊撤了狀子,到皇城司去尋個公道。」上官海瀾輕聲說道。

那男人側臉向上官海瀾看了過來,心下猶豫,「這……我已經來了公堂,便是告到公堂也是一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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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沐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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