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日相逢無酒錢
第9章今日相逢無酒錢
散夥飯並不愉快，吃到一半的時候，並未出席的胡玉書群發消息，通知全體員工立即回公司，商討下階段的公司業務部署問題。
誰都能看出這是胡玉書故意在找茬，但大家仍不得不起身，滿臉尷尬地向張秉文告辭，只有劉經武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回去，最後卻被張秉文給趕走了。
揮別了一班同事，張秉文漫無目的地閑逛，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OldFashion，索性進去坐了下來，隨便叫了杯酒。
熊萌不在，張秉文樂得沒人聒噪，坐在吧台旁，邊喝邊走神。
音響里放著山羊皮的《EverythingWillFlow》，聲音如水，在不大的酒吧里緩緩流淌，布雷特·安德森的嗓音略顯沙啞、聲線清亮詭異。
是的，一切都將流逝，就像之前那段歲月。
十三年，就人員流動率很高的廣告業來說，張秉文算是個比較長情的人了。
當然不止因為奧格美是家好公司，更多還是因為唐智、以及許許多多其他的熟悉面孔。
「老大。」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張秉文的思緒。
轉身，抬頭，看到一個充滿陽光的俊臉，可惜，此刻這張臉上帶著明顯的怒氣。
「坐。」
張秉文指了指旁邊的吧台凳，示意劉經武坐下來，順道給他點了一杯Mojito。
「胡玉書太不是東西了！」
劉經武憤憤不平地道：「他們幾個也混蛋，明知道胡玉書故意給你難堪，還一個個跑得那麼快。」
張秉文喝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騰地在胸口燃起一團火，不過馬上又被壓抑住了。
「不怪他們，胡玉書拿工作壓人，新領導的第一次會議，不認真對待肯定不行。而且，當時他們能當著胡玉書的面，陪我在公司走一圈，已經很給面子了。」
「什麼認真對待，姓胡的就是要藉機讓他們表明態度而已！」
平日里劉經武在張秉文面前一副大大咧咧，說話口無遮攔的沙雕樣子，實際上這位中央美院的高材生可一點也不傻。
所謂的沒心沒肺，那得有人能讓你安安心心地不用防備。
張秉文一巴掌拍在劉經武肩頭：「收起你的怨氣！我走了，他們還得繼續工作，得罪了胡玉書，以後被穿小鞋怎麼辦？」
「經武，很多時候做人沒辦法那麼任性的。小孩子的世界才非黑即白，成年人都懂得妥協。」
劉經武執拗地漲紅了臉：「我不管，我明天就提離職，老大去哪，我跟著去哪。」
「傻話，我自己都還不知道自己要幹嘛呢。」
「那我就歇歇，反正我忍不了胡玉書那張陰險的臉。」
「隨你吧，歇歇也好，反正你不缺錢花。」
張秉文知道自己這個小弟出身藝術世家，家境不錯，因為不用為錢發愁，所以也養成了他做事多憑個人好惡，大大咧咧、嫉惡如仇的性格。
喝了幾口酒，劉經武不知想些什麼，突然低低笑了起來，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瞬間陽光燦爛。
「老大，要不幹脆你開公司吧，你開公司肯定有意思！到時候我去給你打工，只要能跟著你干，不要工資都行。」
張秉文瞥了他一眼：「再看吧，唐老頭也讓我開公司，不過我還沒想好。」
「老大肯定可以的！等你決定了一定要聯繫我，一定啊！」
張秉文擺擺手：「好好，知道了，快回去吧。」
劉經武嘿嘿一笑：「我決定了，不等明天！等會兒就當著所有人的面跟胡玉書提辭職，哈哈，第一次工作會議，我去他大爺的！」
說罷，也不看張秉文的反應，興沖沖地轉身走了。
張秉文看著面前的酒杯，搖頭苦笑，這臭小子等會兒恐怕要給胡玉書難看……
劉經武剛走沒多久，張秉文背後飄來一個女聲：「OldFashioned。」
聲音軟糯、纏綿，入耳如一汪溫水，讓人四肢百骸都軟綿綿的，說不出的愜意。
單聽聲音，起碼八分；轉身看臉、看身材、看穿著，十分。
黎新雨，奧格美大中華區客戶部出了名的一員大將，首屈一指的職場交際花。
形容她，正所謂膚白貌美身段佳那就再合適不過。
而在工作中，黎新雨卻深諳胡蘿蔔加大棒之道，屬於既能山溫水軟不動聲色地把客戶哄得五迷三道，又能手揮皮鞭連騙帶嚇地讓執行部門加班加點完成任務的人才。
在廣告公司里，創意和客戶兩個部門向來愛恨糾葛。
客戶部需要創意部保質保量地按客戶需要完成工作，自己才好從客戶大爺兜里儘可能多的掏出點預算；而創意部則需要客戶部用一雙火眼金睛看明白客戶雲山霧罩、吹牛吹得把自己都給騙了的任務目標……
創意部自張秉文以下，所有同事都沒少受黎新雨的蹂躪，當然，面對著如此美人，也算是痛並快樂著。
張秉文看到是她，臉上緊繃的線條難得地柔和下來，「你也沒去開會？」
黎新雨精緻的臉毫無表情，「我又用不著向胡玉書表忠心。」
「那更用不著過來看一個離職的前執行創意總監喝酒。」
黎新雨笑，一雙媚眼貓兒似的瞟過去，「那可不一定。」
「哦？」張秉文迷糊了。
黎新雨小啜一口，「我也不打算在奧格美了。」
張秉文吃了一驚，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幹得好好的，這是鬧哪樣？」
黎美人一笑，接著說：「奧格美就是個大招牌而已，賺錢倒一般。以前起碼有你在，玩玩創意逗逗客戶，還算有點意思；現在有意思的人走了，錢又賺得不多，不走等什麼？」
張秉文詫異，「你竟然覺得創意有意思，我還以為你只喜歡錢呢。」
黎新雨一窒，好看的柳眉皺了起來，轉眼看張秉文：「你是不是沒被美女潑過酒？」
黎新雨愛錢，在奧格美人盡皆知，她也從來沒想過掩飾。
照她自己的話說就是「我服務客戶的一切動力，就是簽單之後的提成和年終獎。想讓我出馬，別跟我說客情、別跟我說關係、別跟我說影響力，只用告訴我，提成點是多少！」
張秉文高舉雙手做投降狀，笑著苟活。
「你下一步怎麼打算？」
張秉文搖頭，「沒什麼打算，我今天剛離職，明天才是我正式不用上班的第一天而已……」
「喲，看這委屈勁兒的……創意鬼才成了小媳婦了。」
說罷，黎新雨又啜了口酒，起身離座：「合夥開公司吧，大頭讓你給占，我跟著你創業打雜。雖然終極目標還是賺錢，但跟一個有意思的人一起賺錢，似乎更好玩一些。」
張秉文點頭示意會認真考慮，然後目送黎新雨裊裊婷婷地離開，鼻端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香氣。
「咳咳！人都走出門了，還看呢？」
身旁湊過來一個頭髮雪白的腦袋，揶揄著道。
「喲……今天什麼情況，都來看我這喪家之犬了？」
唐智揚手叫了一杯HighBall，瞅著張秉文沒好氣地道：「喪家之犬？我呸！我設計部最有前途的設計師死心塌地要投敵，客戶部的頭號幹將也差不多被你拐跑了。」
張秉文一本正經地謙虛道：「說『拐』多不好聽，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個人魅力太強。再說了，你連你手下的執行創意總監都保不住，別人跟你混還有什麼前途。」
一句話說話，氣氛頓時凝固，兩個人默默對視一眼，同時靜了下來。
對於張秉文的離開，唐智說不心疼、不自責，那都是假的。
對於唐智來說，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用自己的離開換張秉文的留下。
這一點，張秉文明白，也深信不疑。
片刻的尷尬過後，張秉文沒話找話：「老頭子，胡玉書上位后的第一次全員會議，你不過去坐鎮？」
唐智嘿嘿一笑，道：「不去，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就見經武那小子憋著壞呢。如果我在旁邊，他看在我的面子上鬧不起來怎麼辦？」
「黑心的老傢伙，你就不怕胡玉書挨揍。」
「揍吧，我還想揍呢，死不了就行。」
張秉文笑得嗆了一口酒，不住咳嗽著，眼前似乎出現了胡玉書抱頭鼠竄的樣子。
「對了，你接下來怎麼打算？」
張秉文「嘿」地一笑，今天每個人都要問一遍這個問題不成？
「笑什麼笑，我還等著看你那個既尊重創意，又沒有職場政治，還能站著把錢賺了的公司呢。」
張秉文繼續笑，不搭理他，老傢伙以為開公司那麼簡單，都不用準備的？
唐智一把揉亂了張秉文的頭髮，「看你那熊樣就知道你啥也沒想。給，看看這個！」說著，遞過去一張名片。
張秉文接過，低頭一看，天健廣告有限公司？
沒聽說過。
「天健廣告公司，總經理徐善洛。老頭子，這是……」
「一個熟人開的小公司，跟我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了。現在他要舉家移民加拿大。這間公司是他一手創立的，捨不得關門銷號，所以讓我幫忙留意，有誰想要他願意白送。你小子真是狗屎運，剛說想創業，現在連公司都有現成的了。」
張秉文苦笑，「我這剛離職，創業不創業什麼的，都還沒想好呢……」
唐智灌了口酒，起身走人，「我管你呢，反正名片已經給了你。有需要就聯繫，沒需要你扔了。」
張秉文收起名片，「那好吧，我先想想再說。」
唐智揚長而去，遠遠回道：「他下周一的飛機，你如果想好了，要儘快聯繫他。」
下周一？今天不是周五嘛！兩天時間，我想個屁啊！
……張秉文鬱悶得連喝酒的心情都沒了，起身招呼酒保結賬。
「四杯？我就點了個GinTonic，為什麼要付四杯的錢？」
酒保保持著職業微笑，抬手示意麵前的一溜杯子。
張秉文鬱悶地怒吼：「這幫王八蛋，老子失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