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補天傳說
大雨一連下了半年,洪水漫延到哪,哪兒便成了汪洋。
岐水平原有一顆通天建木屹立不倒,這是從那個喜歡左手指月右手摘星叫做相叟的有相氏智者肚子里長出開的。
岐水平原有虛無之火氤氳,暴雨傾盆而下,水汽又升騰而上,這是炎帝部落偉大的先祖神農大帝留下的手筆。
炎帝部落的地祇神牛不再是比起尋常善獸都不如的吉祥物,它張口一吐便是虛無之火。
陶澤有碩大陶碗漂浮,大小巫祝輪流撐起巫力屏障,這是黃帝部落偉大的先祖軒轅大帝最後的恩賜。
已經淪落為尋常蠻獸的地祇巨熊終於不再是只有蠻力的巨獸,它的左前腿金光熠熠,一腳踏下陶碗便凝實一分。
九黎山凌空漂浮,洪水抬高一分九黎山便升高一分,這是九黎部落偉大的先祖蚩尤大帝的傑作。
九黎部落的地祇是瑞獸黃雀,只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現身。
嬴山,那位神秘的存在悄然吸干洪水,給這個古老的部落留下了一線生機。東夷部落偉大的先祖恐怕連東夷王嬴墨也不記得,記得又如何?反正這位偉大的先祖並沒有現身。
東夷王嬴墨對大巫嬴丑瞞著自己留下玄鳥的事情很憤懣,玄鳥啊,天命玄鳥,東夷地祇。
岐水平原、陶澤、九黎山、嬴山,
在倖存的人們即將潰散的瞳孔里,一個朦朧的人飛上九天。從她飽滿的胸脯和如同蛇一般的腰肢可以分辨出是個女人。
「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朦朧女人用悲憫到極致的語氣說道。
「金之本源,現。」她開口喃喃道。九黎山,一縷白色源氣出現在她手中,幻化為一柄墨色小斧。
「土之本源,現。」朦朧朱唇輕啟。陶澤,一縷土色源氣從陶碗上升騰而起,幻化為一隻玲瓏小碗,落在她手上。
「水之本源,現。」朦朧再度開口。嬴山,一縷墨色源氣盡數傾瀉在土色小碗里。
「火之本源,現。」她嬌喝一聲,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岐水平原,一縷赤色源氣升騰而起,瀰漫在她身側。
「木之本源,現。」她秀口輕吐。一縷青色源氣幻化為小巧建木,落在她腳下。
倖存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都匍匐在地,他們面露希冀之色,全都用翹首以盼的眼神望著這個朦朧的女人。當然,保持著左手指月右手摘星的相思除外,他的體表結了一層粗糙的殼。
朦朧女人手持白色小斧砍斷腳下建木,削成一支粗糙的後來被稱為「筆」的東西。
她巧手一招,火之本源彙集在她飽滿的胸脯前。她把粗糙的筆投進火之本源里炙烤了一天一夜,取出來的時候光滑精緻。
朦朧女人左手托著土色小碗,碗里盛著黑色的水;右手捏著精緻小筆。在倖存者希冀與感恩並存的目光中她飛上九天,落下一筆。
這一筆畫了足足一百八十天二天。
暴雨裹挾著無盡的威壓襲來,倖存者全部匍匐著,不敢抬頭。
從洪水漫延過倖存者的腳指頭開始,到現在恰好三百六十五天。
當倖存者們發現那無盡的威壓散去的時候,暴雨也消停了。倖存者們抬頭,驚喜地發現天空的窟窿補好了。
倖存者們奔走相告,歡呼雀躍,天空還會繼續庇佑他們,大地還會繼續生長五穀。沒人發現那個神秘且朦朧的女人無端消失,或者說他們並沒有這段晦澀又離譜的記憶。
很快倖存者們發現世界變樣了,炎帝部落的子民抱頭痛哭,屬於他們的岐水平原、岐山、岐水和姜水都不見了,整個世界只有望不到頭的蒼茫和荒涼。
陶澤,黃帝部落的子民們伏在陶碗上重新審視這片大地,他們的表情嚴肅,陶澤、樹林全都消失,滿目儘是無盡的蒼茫和荒涼。
九黎山,九黎部落的子民驚恐地發現除了九黎山世界再無一物,若是有也只是無邊無垠的蒼茫和荒涼。
嬴山,東夷部落僅存的數百人發現了一個可怕的問題,嬴山不見了,他們漂浮在雲端,蒼茫之感襲來,比起無盡的恐懼更讓人恐慌。
陶碗龜裂,破碎成土色光點下墜、延伸……
「這是大地,是新生。」黃帝部落的大巫文典匍匐在地上親吻著。
建木倒塌,化作青色光點飄散、瀰漫……
「這是植物,是生命。」有相氏的首領農望著大地上生長的花草樹木,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九黎山轟塌,化作墨色光點旋轉、離散……
「這是銅和錫,是鐮刀和武器。」九黎王黎戈鄭重地向他的子民宣布。
虛無之火閃爍,化作赤色光點飛舞、跳躍……
「這是光,是希望。」炎帝執顫顫巍巍地鬆手,五穀的種子落在地上。
嬴姝小手一張,河水在她手心奔騰,化作白色光點歡呼、傾瀉……
「這是水,是生命之源。」東夷部落的嬴丑用乾癟的手掌捧起一抔凈土,灑在臉上。
相思依舊保持著左手指月右手摘星的姿勢,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思考著天空、大地和人的關係。這是一個足夠晦澀、神秘又奇怪的問題,相思至今沒有一點頭緒。
「魚,走吧。」有孟氏的智者樵喊道。
有孟氏最美麗的少女,魚,正含著水餵給結了一層殼的相思。她眨著烏黑如墨的眼睛,一言不發地隨祖父樵離去。
相思的殼越來越厚,最後完全石化。
「一個陳舊、墮落、骯髒的時代結束了,」樵說到這兒,重複著他的老朋友相叟的遺言,「屬於神、祇、鬼,還有人的時代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