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話時代的石頭

「一個陳舊、墮落、骯髒的時代結束了，屬於神、祇、鬼，還有人的時代來臨了。」青銅歷六年，有孟部落，蒼老許多的智者樵站在一塊石頭前用一句話結束了今天的故事。

有孟部落的孩子們意猶未盡，他們眼巴巴地望著老得和龜裂的土地一樣的樵，膽子最大的一個孩子鼓起勇氣央求道:「樵爺爺，再講一個嘛。」

「這是神話時代的故事了，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樵眯著眼說道，「我背後的石頭便是神話時代唯一的見證者。」

他自然不會告訴這些娃娃他是神話時代的倖存者，也是旁觀者，那樣故事便失去了原本的神異味道。

神話時代過後原本的世界徹底崩壞，世界再一次重塑，日月星辰、山川河嶽、飛禽走獸、花草樹木，包括人都再一次重塑。

關於日月星辰的重塑，白晝有九輪曜日，據說是神話時代倖存的九隻陽鳥；夜晚有一對皎月，據說是神話時代的一對姐妹所化；神話時代的遇難者則化作滿天星辰拱衛著這一對皎月。

關於山川河嶽的重塑，樵知曉的岐水平原、岐水、姜水、岐山都化為烏有。炎帝姜執、黃帝少陽、九黎王黎戈、東夷王嬴墨在經歷長達一年的爭辯后同意把腳下的土壤叫做初生之土。他們把初生之土四周的四座山嶽命名為神農山、軒轅山、九黎山和東夷山，把流淌在初生之土上的兩條大河命名為姬水和姜水。

關於飛禽走獸的重塑，四瑞四凶四十九善惡和不知名的兩種合計一百零八種飛禽走獸大半滅絕，又有無數物種新生，倖存者們稱呼新生物種為蠻獸。

關於花草樹木的重塑，除了神話時代的五穀、桑麻、草藥、樹木之外還多了許多巫力磅礴的異種。

關於人的重塑，黃帝部落、炎帝部落、九黎部落、東夷部落許多人完全丟失了這一部分的記憶，只有巫力磅礴的人才記得極為破碎的片段，他們都無一例外地忽略掉最後一個朦朧女人。

倖存者們約定告訴青銅時代降生的孩子事實，至於當做神話故事還是信以為真，他們長大後會明白的。

一群有孟部落的孩子們聽到樵的故事已經徹底結束，懊惱地嘆息一聲，然後圍著這塊據說是神話時代留下來的石頭想要一探究竟。

魚，這位當初有孟氏最美的少女已經出落成一個美麗女人，她左手端著一碗水，右手拿著一串野果走過來。她嘴裡含著一小口水餵給樵背後的石頭，然後把果子堆在石頭腳下。

「魚，你不必這樣的，他已經化成了石頭，成為了神話時代唯一的見證，」樵悲哀地說道，「你不小了，該找個男人了。」

孩子們望著魚給石頭喂水，捂著嘴笑，那個膽子最大的孩子大聲嚷道:「傻魚，傻魚，喜歡一塊石頭。」

魚有名字，這些孩子嫉妒不已，有孟部落除了首領休、智者樵、首領的傻兒子豹之外，只有魚有名字。

這些孩子沒有名字，他們只有綽號，膽子最大的一個叫做冒失鬼。冒失鬼已經十歲了，他出生在神話時代，在這群孩子中最大。

冒失鬼覺得自己不小了，比他大的孩子已經學會跟著屁股肥碩的女人後面採摘果子，比他小的還只會蹲在黑漆漆的泥坑裡捉泥鰍。

冒失鬼偷偷打量孟魚，他望著孟魚鼓起的胸脯，有些口乾舌燥。他想起了昨天偷偷見到首領休的傻兒子豹抱著他的姐姐鑽進糜子和稗子瘋狂生長的地里。糜子和稗子瘋狂生長地地里傳來凄厲的嚎叫，讓冒失鬼想起豬，豬被宰殺的時候也是凄厲地嚎叫。

作為神話時代唯一的見證，炎帝執覺得這塊石頭意義非凡，打算搬到他的王宮，只是以樵為首的長老會在經過三天三夜的激烈辯論后拒絕了炎帝的請求，並且被樵搬回了有孟氏。

這是有相氏首領農的請求，也算是樵為相叟盡的綿薄之力。在決定這塊石頭的歸屬上他說服了四位長老與他站在同一陣線，長老會第一次挑釁了炎帝至高無上的權威。在決定炎帝迎娶第二十四個女人一事，他只說服了三位長老。

一向和藹可親的樵臉色難看，他的孫女，有孟氏最美的女人愛上一塊石頭是他最不能忍受的。有許多次他忍不住想毀了這塊石頭，但一想到相思的爺爺相叟在神話時代不輸神農大帝的大手筆便散去了巫力。

相叟預言那場洪水會持續三百六十五天，每過一天樵便在繩上打一個結，等洪水結束時剛好三百六十五個。相叟預言屬於神、祇、鬼，還有人的時代來臨，炎帝部落的圖騰獸神牛擁有了虛無之火終於算得上是地祇，偉大的神農大帝則是人鬼，巫力的覺醒則是人族的崛起。至於神，樵沒見過，或許見過也忘了。

相叟的兩個預言幾乎沒有一絲紕漏，這兩個預言都是他擺著左手指月右手摘星這個動作思索出來的，似乎這個動作有著莫大的魔力。樵也嘗試著擺出左手指月右手摘星的動作冥思苦想，他只想到一件事情——有孟氏的母豬生仔了。

「唉。」樵嘆息一聲負手離去，母豬生仔這件事情非同小可，關係到有孟氏的子民能不能吃上鮮嫩肥美的豬肉。

孩子們習慣了當著魚的面笑話她，只是每次魚都不理睬他們，出於對樵的敬畏他們即便饞到滿口生津也不敢動魚的果子，這群孩子覺得索然無味悉數散去。

九輪曜日爭相落下初生之土極西之地的神農山，兩輪皎月從初生之土極東之地的九黎山升起，屬於倖存者白天結束了，屬於蠻獸和異種的夜晚降臨。

魚踮起腳尖親吻了一下石頭后緩緩離去，留下一堆果子。

野地里有窸窣聲傳來，很快有頭生雙角的潔白身影落在這塊從神話時代流傳下來的石頭頂上，嘟囔道:「又是果子，天天都是果子。」

儘管嘴上說著嫌棄，它還是銜起果子囫圇吞下肚，再吐出果核，精確無誤地擺出一張少年相思的人臉。

「聽說你是我的兒子，哈哈哈。」這潔白身影蹦到石頭頂上，用力地蹦躂了幾下。

石頭不會說話，它極具人性化地撇撇嘴，重新遁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