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松鼠銜果
相思的麻衣蒙著雪花，白澤時而在雪地上奔跑，時而振翅高飛。一人一獸按照老柳樹士官的指示，在野地里找到了有相氏的族人。三個男孩，四個女孩，一個老嫗，他們以相同的絕望彼此依偎取暖。
老嫗見到相思，乾癟的臉龐流淌著渾濁的眼淚，她親吻著相思的額頭，哭喊道：「孩子。」
老嫗是有相部落首領相農的女人，她舉著相思的手說道：「相思，我們的首領。」
老嫗拉著相思的手和他講述有相氏的遭遇，首領相農死了，有相氏被伏蒙驅趕出原住地，男人要麼死在伏蒙的刀子下，要麼死在蠻獸嘴裡，女人則被伏蒙擄走，只剩下他們在這片危機四伏的野地苟活著。
「我們去尋找新家園。」相思背著老嫗，七個孩子跟著他往野地深處走去。白澤沒有現身，它穿梭在樹林中，偶爾盤旋在相思頭頂引路。
野地里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相思帶著族人刨開雪層，尋找可以吃的植物根莖，一塊根莖也要分成八瓣，相思沒吃，他不餓。
老嫗死了，她太老了，老得就行一顆腐朽的老松樹，皸裂的臉皮下是乾癟的身子。她在臨死前祈求相思放下她，然後從乾癟的胸口取出一把糜子和麻籽，顫顫巍巍地放到相思手上，她斷斷續續地說道：「孩子，這是種子，是希望。」
有相氏的孩子何嘗不是老嫗的希望？她生命中最後一件事情是留戀地注視著連同相思在內的八個孩子。
相思在雪地里刨了個坑埋葬了老嫗，又撿來許多石頭做了個記號，做完這一切后，他抹乾了眼淚。肩負重任是什麼感覺？就是七雙眼睛全都盯著你，翹首以盼你說的每一個字。
「收好你們的眼淚，尋找新的家園。」相思帶著有相氏的七個孩子艱難地在雪地里跋涉，他恪守著祖訓，也銘記著老柳樹士官的教誨，入夜的時候相思把竹杖插在地上，帶著七個孩子躲避到山洞裡。
「相思哥哥，我餓。」一個小女孩楚楚可憐地說道，她那麼小，又那麼無助。
「乖，睡著了就不餓了。哥哥保證，明早上就有東西吃了。」相思抱著小女孩，唱著歌謠哄她入睡。
小女孩蜷縮在相思懷裡，臉上還掛著淚珠，也掛著恬靜笑容，這一刻她一定想起了她的母親，母親的懷抱也是這麼溫暖。相思輾轉難眠，他承諾了明早有東西吃，可白茫茫的野地除了雪還有什麼？
拂曉時分，相思走出山洞，他想去刨一些植物根莖。白澤銜來一顆果子放在洞口，身後跟著許多小松鼠，抱著或是叼著果子。
「謝謝，」相思感激地朝白澤說道，「為什麼幫我？」
「誰讓你是我兒子。」白澤優雅地踱步離開，它暫時還不想在除了相思之外的凡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行蹤，它管這叫神秘，大人物總是喜歡這一套。
相思心裡苦，白澤一直喜歡占自己便宜，奈何他又找不到充分的理由反駁它。
「小松鼠。」有相氏的孩子們迎著晨曦走出黑漆漆的洞穴，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在這一刻，相思被他們奉若神明。相思覺得果子足夠了，蹲在地上，一隻小松鼠蹦上他的手掌，相思柔聲說道：「謝謝你，還有你的朋友，夠多了。」
小松鼠舉著一枚果子，急得吱吱叫喚，相思只好張嘴，小松鼠把果子餵給相思后歡快地蹦躂，然後領著它的朋友們絡繹離去。
「小松鼠，果腹之恩，來日報償，我叫相思，以後你們可以來找我。」相思朝小松鼠搖搖招手。
相思將果子分給七個孩子，一人二十個，有孩子吃了果子后吐出果核，相思收集果核說道：「這是種子，是希望。」
「我們得節省一下果子，」相思凝重地說道，「我們還是挖植物根莖來吃。」
有相氏僅存的七個子民六個都即將成年，只有一個女孩稍小。生活的困苦讓六個稍大的子民早早學會了在地里刨食，他們可以分辨出能吃的植物根莖。相思在石頭裡待了六年，什麼都不會，只好默不作聲地學習分辨植物根莖。
年紀最小的女娃走不動了，相思只好背著她，正好藉此逃避勞動。小女娃伸手接了一朵雪花，她還小，不懂生活不易。
「我們需要火，太冷了。」快入夜的時候相思說道。
炎帝部落的子民沒有不會生火的，如同水裡的魚天生會鳧水。八個人合理動手，有人尋找乾燥的草絨，有人尋找柴禾，有人製作簡易木燧。
火苗嗤一下騰起，有相氏的八個人圍著火堆坐著，有火，就有了光，也就有了希望。
相思把竹杖插在地上，他靠著崖壁烤著火，或許這根竹杖落地生根了呢？
「相思哥哥，你看。」相思順著小女娃手指的方向望去，哪裡有兩輪皎潔明月，還有滿天星辰。
「我們的先祖已經化作了星辰，他們會保佑我們的。」小女娃一臉雀躍，煽動著有相氏族人的熱情，他們悉數跪伏在地，悼念逝去的人，祈求先祖的庇護。
相思在尋找相叟，他堅信相叟一定化成了一顆星辰高懸夜空，可惜他認不出來。
「相思哥哥，我們要走到哪裡呀？」小女娃問道。
「竹杖在哪裡落地生根，我們就在哪裡重建家園。」相思憐愛地說道。
「我們為什麼會被驅逐出家園？」小女娃問道。
「我們不是被驅逐出家園，我們不是流民，」相思見到有相氏族人都一臉失落，他鼓勵道，「我，相思，以有相氏首領的名義對著逝去的先祖發誓，我們可以重建家園。」
相思好憂傷，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初生之土，他從石頭裡蘇醒過來，茫然無措地成為了有相氏的首領。他起先的打算是找到族人然後苟活下來，誰知曉現在要帶著七個子民在野地里求生。
相思開始盤點自己有的東西，一把糜子，一把麻籽，一些果核，別的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