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五八的小屁孩

窗外烏雲密布，樹葉婆娑，時而劃過一道彷彿要將天空劈開兩半的閃電，伴隨著陣陣轟鳴的雷聲，教室走廊上突然響起陣陣尖銳的喊叫聲，大家捂著耳朵，紛紛跑回教室。

過了一會，傾盆大雨來臨，豆大的雨滴隨著風勢，從窗戶撒了進來，靠窗的同學急忙將窗戶關緊，放下厚重的窗帘，瞬間，隔絕了一場大雨。

即便開著燈，但是教室里仍舊暗淡了幾分。

南橙枝臉色蒼白地將外套穿上，把拉鏈從底部直接拉到最高處，脖頸往衣領裡面縮了縮。

看上去十分沒有安全感。

下一秒，耳朵被塞進了一個軟軟的東西，輕柔的音樂傳入耳蝸。

她抬頭，正對上傅則北深邃的眼眸，他朝她這邊傾著身子，冰涼的指尖捏了捏她圓潤可愛的耳垂，漫不經心地說：「下課後，記得還給哥哥」

音樂聲將外面的轟雷聲覆蓋了一半，南橙枝趴在桌面上，臉上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好像沒有那麼害怕了。

她害怕打雷閃電這件事，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小時候，南澤楷經常去傅則北家裡玩，倘若家裡沒有大人，她便也得跟著一塊去。

兩個男生一起玩樂高，拼模型，而她喜歡抱著傅則北家的小貓咪坐在陽台上，看著遠方發獃。

記得有一次，打雷閃電得厲害，她整個人害怕得蜷縮在角落裡，一團窒息感將她緊緊地包圍著，彷彿千千萬萬隻手掐著她的咽喉，難以呼吸，顫抖得厲害。

但是她沒有哭，也沒有叫喊，只是沉默地蜷縮著。

所以，在傅則北與南澤楷找到她的時候，差點被她蒼白的臉色給嚇得魂飛魄散。

後來，每一次打雷閃電，他們第一時間，都會先找到她，確定她沒事，這才放心。

他們知道她害怕打雷閃電，害怕漆黑，卻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害怕，而這也是這些年來，她守在心裡的秘密。

未曾有勇氣說出口的秘密。

南橙枝不知道的是，身後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未曾移開過分毫。

路之以：我發現了什麼？？

北哥被髒東西附體了？

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見到他溫柔的眼神。

還真的是活久見。

下課後，只剩下被洗刷過的，透著清新氣息的萬物，證明著剛才的一場浩蕩風雨。

南橙枝與程慕雅安靜地跟在幾個男生身後，往飯堂的方向走去。

飯堂一樓擠滿了人，南橙枝緊捏著飯卡，欲哭無淚地跟著他們上三樓。

三樓清凈，但是飯菜比一樓跟二樓的要貴上一倍。

這個月季萍忘了給她生活費，她手頭上的錢早已所剩無幾。

就算再如何省吃儉用，也只能熬過下個星期。

她很少會主動開口向季萍要生活費，一來是實在開不了這個口，二來是彼此之間早已心照不宣。

在南家，能真心待她的，只有南澤楷。

認真地衡量了價格，南橙枝咬牙打了兩個青菜，端著盤子，看了眼仍排在窗口打菜的幾人，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來，放下筷子，乖巧地等待。

「北哥，點這麼多，你吃得完？」

「別打我的注意」話落，傅則北將自己盛得滿滿當當的盤子往旁邊一躲，避開路之以覬覦的目光。

南澤楷別有深意地挑眉，手肘故意撞了下路之以，抬高語調：「你北哥還小，長身體呢」

「老子一米八八，還小，你算什麼？」說完，傅則北鄙夷地嘖了一聲，眼尾往上一勾，故意居高臨下地瞥南澤楷一眼。

「老子也就比你矮一厘米」

「一厘米不是距離？」

「...」

程慕雅跟在三人身後，完全插不上話。

當目光觸及到南橙枝盤子里的兩道素菜后，南澤楷眉頭微微蹙起，認真地教導：「橙枝，怎麼不點肉？我告訴你，你可別學那些姐姐減肥，你太瘦了，應該多吃點，葷素搭配才合適」，話落，他從自己盤子里夾了幾塊排骨跟雞肉遞了過去。

「謝謝哥哥」

原本凄涼的盤子突然變得豐富起來，不知為何，她竟然有種莫名的心酸感。

難道她窮得要依賴蹭飯維生？

「橙枝，你還是個小孩，現在正是發育時期，你吃這麼少，小心永遠一米五哦」路之以用著大人語重心長的口吻繼續教育，隨即十分肉疼地看了眼盤子里為數不多的幾塊魚肉，夾了兩塊給她。

都怪食堂阿姨，明明應該還有四五塊肉該進他盤子里的，她手抖就算了，還抖得那麼剛剛好，肉不往下掉幾塊，她還不罷休了。

「之以哥哥，我有一米五八的」

八厘米是她最後的倔強。

而且她才十五歲呢，還能長高。

話剛落下，對面響起一聲嗤笑，南橙枝氣得咬唇，視線往下，他盤子里有她愛吃的咕嚕肉。

注意到她毫不掩飾的視線，傅則北垂眸，嘴角忍不住上揚。

雖然，這咕嚕肉確實是給她點的，但這丫頭眼神未免也太□□了吧。

在她斂眸之際，滿勺子的咕嚕肉映入眼帘，對上她怔愣的呆萌，對方揶揄道：「一米五八的小屁孩，快快長高」

「謝謝則北哥哥，不過我不是小屁孩」

南橙枝撇了撇嘴巴，倔強又不失禮貌地道謝。

被對面三個操心的老父親關心的感覺，挺好的。

這一頓飯下來，最難受的是程慕雅。

全然被忽視就算了，當她看到三個男生對南橙枝的寵溺，她心裡就像扎著一根刺，很不舒服。

但比起這個，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傅則北聽到南橙枝稱呼他哥哥時，並沒有生氣，相反地，他竟笑得那麼溫柔。

而在對待她的時候呢，除了冷漠就是不耐煩。

程慕雅回到宿舍后，氣得直奔南橙枝的床位，直接將她床上的東西直接往地面上砸。

趙斯兒與李楠回來時，入目的便是滿地的狼藉。

「程慕雅，有病看醫生！」趙斯兒將手上的一包板栗直接往桌子上一扔，隨後用力推了推程慕雅的肩膀，眼神犀利。

南橙枝脾氣好，能忍受這種大小姐脾氣，她可不行。

欺負她的同桌，就是欺負她。

無論如何，她吞不下這口氣。

猝不及防的作對，讓程慕雅氣急，從小到大，根本沒有人敢欺負她。

這個趙斯兒倒好，竟然敢推她。

兩人僵持了一會，程慕雅彎腰，撿起地面上的木盒子，正欲往趙斯兒臉上砸，卻被她更快一步地緊握著自己的手臂，將木盒子搶了過去，眼裡儘是不屑。

「你...」

這時，李楠小心翼翼地走到兩人之間，勸說：「好了，大家都是同一個宿舍的，就不能友好相處？」

聞言，趙斯兒嘴角揚起一抹嘲諷，沒好氣地說：「恕我還真沒辦法跟一個毛病這麼多的大小姐友好相處」，話落，蹲下，將被程慕雅扔在地面上的東西撿起。

此時，宿舍門被拉開。

南橙枝看著地面上熟悉的東西，再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床，眉頭微蹙，眸色寡淡冷清，隨即沉默著走過去，越過程慕雅，在趙斯兒旁邊蹲下，淡然地將東西撿起。

喜怒不形於色。

直接將程慕雅無視。

「斯兒，謝謝你」南橙枝斂眸，微卷的長睫毛微微顫抖，情緒不外露。

聞言，趙斯兒輕嘆了一聲，有些話欲言又止。

她不明白為什麼程慕雅會處處針對南橙枝。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南橙枝每一次被程慕雅欺負后，總是選擇忍氣吞聲的。

但是，這畢竟不是自己該管的事情。

雖然她在這幾天才真正認識南橙枝，但是對她的名字並不陌生。

同樣的，對程慕雅，也是。

高一的時候，她就聽說程慕雅為人傲慢，她的自我嚴重到必須要全世界圍著她轉，一身的公主病。

所以當時，在她的朋友得知她要跟程慕雅住一個宿舍時，都紛紛為她祈禱。

但是，在得知南橙枝也會在的時候，她們明顯地為自己鬆了一口氣。

程慕雅最喜歡欺負南橙枝，而且好脾氣的南橙枝從來就不會生氣，這是在女生宿舍早已傳開了的八卦消息。

外面又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將這個凌亂的夜，襯得愈發的煩躁。

被子沾到地面上的水漬，髒了一大塊面積。

無奈之下，南橙枝只好手洗了一遍，但因為被子的質地沉重，沾到水后根本很難擰乾，所以整理結束，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后的事情，她的手早已酸澀不堪。

就連拿手機的動作，也都在不停地顫抖。

「給你飯卡充了三千塊錢，再讓哥哥看到你只吃菜不吃肉，就死定了，一米五八的小屁孩」

屏幕上是傅則北半個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南橙枝緊握著手機，一滴滾燙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原來，他猜到她飯卡沒錢。

所以，今天才會點了一份她喜歡的咕嚕肉，全部都給了她。

沉默須臾，南橙枝圓潤白凈的指尖在鍵盤上敲打，編輯出來的信息寫了又刪，刪了又寫。

最後，變成了簡單的「謝謝」二字。

發送完畢后，思忖著自己這樣似乎有些冷漠，繼而又編輯了一條信息，發送過去。

「則北哥哥，我不是小屁孩」

十五歲了，她不是小孩子了。

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不是了。

這充斥著寒氣的夜，似乎也沒有那麼不盡人意。

至少，心裡還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