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通

餐桌上，南橙枝與傅則北相對而坐，兩人安靜地吃著早餐。

偌大的客廳，靜得針落可聞。

傅則北將剝好的雞蛋放進南橙枝碗里，狹長的眼角微微抬起，一臉寵溺地盯著她恬靜的小臉看了一會，沉默須臾，聲音很輕地開口：「等下先送你回學校，我要回一趟家」

南橙枝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軟軟地嗯了一聲。

自從她住進這裡以後，傅則北回傅宅的次數，確實是越來越少了。

每次想到這，她心裡並非好受

她對傅父與傅母是有愧疚的。

如果他們知道傅則北鮮少回家的原因在於她，肯定會很生氣的吧。

忽然，一抹溫熱貼在她冰涼的耳垂上，南橙枝怔愣地抬眸，不偏不倚，正好對上傅則北深不可測的黑眸：「怎麼了？」

他好像很喜歡看她。

看著她獃獃的模樣，傅則北無奈又心疼地搖頭。

雖然他沒問，但這件事就像是一顆種子，深深埋在他心底，過不去，亦不會就此作罷。

...

寒風刺骨，瀝青路面上兩旁的不知名大樹光禿禿，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看到樹枝表面上鋪著一層薄薄的冰，太陽升起時，晶瑩透明的薄冰就像正被上色的一幅油畫，逐漸變成光的顏色，最後緩緩融化成水滴，墜落。

桃臨的冬天，並不單調。

尤其是桃花盛放之時，車水馬龍的街道，更是顯得比往常熱鬧。

千里迢迢為它而來的人，並不在少數。

傅則北回到傅宅的時候，客廳里正坐著幾位長輩，言笑晏晏。

在玄關換好鞋后，他不疾不徐地走了過去，禮貌地跟幾位長輩打了招呼。

「則北讀高三了吧？」一位伯父看到傅則北，臉上洋溢著濃郁的笑意，眼神中儘是對他的欣賞。

傅則北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薄唇輕抿，從鼻腔中發出了一聲嗯。

「婉儀，則北跟明遠是越來越像囖」

「要我看啊，明遠在則北這個年紀，還沒有則北懂事呢」

他們不得不感嘆，有些氣質確實是天生的，是別人根本學不來的。

傅則北不過才十八歲，可是他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來的矜貴與清冷氣質，還有處事不驚的沉穩性格，遠遠超於同齡人，甚至有時候，就連他們這些做長輩的，都自愧不如。

聽著幾位伯父對傅則北的誇讚，馮婉儀溫婉淺笑，謙虛地擺了擺手。

傅則北慵懶地靠在椅子上，雙眸直勾勾地盯著手機，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路哥是你得不到的男人：你是沒給橙枝飯吃么？混賬！

看著路之以傳來一條莫名其妙的信息，傅則北眉頭微微蹙起。

閑的蛋疼這個人！！

正欲準備給他來一波「文明用語」，那邊傳來了一張偷拍的照片。

傅則北啞然失笑，將照片放到最大。

照片里，南橙枝整個人蜷縮在座位上，皎白的額頭抵著桌面邊緣，羽絨服外套袖口只露出兩隻白皙柔軟的小手，手裡握著一個正冒著騰騰熱氣的吃剩一半的紅薯，紅潤的櫻唇微張，眉眼彎成兩道小月牙，看上去心情不錯。

點擊，將照片保存。

路哥是你得不到的男人：這是第二個紅薯了！

小吃貨！

傅則北：吃你家大米了？

路哥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傅則北：照片刪了！

路哥是你得不到的男人：卧槽！我跟你講啊，你再這麼狂，遲早要失去我的！

傅則北嫌棄地冷嗤：求放過...

信息發了過去后，似乎想到什麼，繼而又編輯了一條簡訊：不準偷拍我女朋友！！

路哥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小北，在跟誰聊呢？」幾位長輩不知何時早已離去，馮婉儀挪到他身旁，輕聲問道。

傅則北晃了晃手機，無關緊要地回：「路之以」

「昨天季萍阿姨過來，我們聊了好一會」馮婉儀說著，見他仍舊一副倦怠慵懶模樣，停頓兩秒，繼而問：「小北，橙枝自從離開南家，是住在學校宿舍？」

傅則北聞言，線條深邃且狹長的眼角微微抬起，氣定神閑地轉動了下手裡的手機，薄唇微啟：「媽，你不用試探我」

「你又知道我試探你？」馮婉儀眸光一亮，側著身子看他，溫柔的語氣透著一絲無奈的笑意。

真不知道自己孩子智商太高，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橙枝離開南家后，跟我住一起」傅則北十分坦然地承認，並沒有任何一絲遲疑。

在他看來，就算馮婉儀不找自己談，他也會在這幾天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跟她談起這件事。

因為他的坦白而感到些不可思議，馮婉儀沒有緊擰，神情變得嚴肅：「你說什麼？你們兩個孤男寡女的住一起？」

「媽，我喜歡橙枝」

「不行」

「媽，她是你兒子我死纏爛打追了很久才追來的」

「你...你要氣死我是不是？我兒子又帥又聰明，追個人怎麼就還得死纏爛打的？」

說出去也不怕被笑話！

傅則北抱著她的手臂，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撒嬌：「媽，爸當年那麼優秀，不也是死纏爛打才把你追到手？」

馮婉儀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問：「你這孩子，這是聽誰說的？」

「奶奶說的！她老人家跟我說，像你媽媽這麼好的女人，你爸但凡要點臉哪，可就追不到了！所以，遇到喜歡的人，就得拚命追，死纏爛打地追。在愛情面前，人人平等，沒有誰比誰更優秀」

難得從自家兒子口中聽到這般甜言，馮婉儀臉上像是抹了蜜似的，笑得十分甜。

但是，即便是這樣，自家兒子的未來，可隨意不得。

「小北，媽也不是不講道理，恪守封建思想的人。橙枝那個孩子，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她心思細膩，善良，有禮貌，是個好女孩。但是，她不適合你，更不適合傅家，你能明白嗎？能與你攜手共度此生的，必須得是一個大方，勇敢，身世清清白白的女孩」

她心裡明白，這或許對南橙枝很殘忍，但她別無選擇。

她是一個普通的母親，但她更是傅家的女主人，她不得不要站在傅家的立場上，去做決定。

傅則北眉頭緊擰，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媽，你說這麼多，不就是在意橙枝的身世么？」

「我們傅家可是世代清白的名門貴族，若是你將來娶一個身世不清不白的的女孩，不得落得人笑話？」

「生活是自己，幹嘛要在乎別人的看法？再說，一個活生生的人人在我面前，我不看她，看她身世幹嘛？真是閑的！」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我可提醒你啊，在你爸面前，可不許說這些話」

「爸不也聽你的么！媽，只要你應允我跟橙枝的事，爸他敢不答應？」

傅明遠在外邊再怎麼豪橫，到了家，也就是個妻奴。

「這件事，沒得商量！橙枝那孩子可憐，我可以讓她繼續住在別苑，但是你得搬回家住」

「不行」

「你們兩個孤男寡女的住一起成何體統？」

「你以前跟我爸還沒結婚之前，不也偷偷住一起了？」

「那...那能一樣？」

「怎麼就不一樣？再說了，我可沒我爸窩囊，被奶奶發現了，還不敢承認！」

「你奶奶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傅則北傲嬌地嗯了一聲。

馮婉儀一時語塞，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然被自己兒子懟得無話可說。

確實，他這個兒子，比他父親，要果敢要穩重要有擔當得多。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傅則北眉頭一挑，嘴角若有似無地上揚，接起電話：「奶奶~」

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叫得特別甜。

「欸，我的乖孫喲」電話那頭，傅奶奶笑得極其歡樂。

「有沒有想奶奶？」

「每天都想，奶奶，您什麼時候回來啊？」

「哎喲，老頭最近可煩人了，我一說回國啊，他就耍賴」雖然奶奶話里十分嫌棄爺爺，但傅則北知道，無論何時何地，她只要提起爺爺，臉上總是掛著幸福的笑容。

「爺爺捨不得您唄」傅則北毫不留情地戳破了爺爺的心思。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傳來傅爺爺「死要面子」的口是心非。

「奶奶，媽在我旁邊呢」

「兒媳婦也在？你這孩子真是的，怎麼不早說呢」

馮婉儀笑了笑，對著手機向在大洋彼岸的兩位老人打了一聲招呼。

「我聽說我乖孫談戀愛了？誰家的姑娘啊？」

「奶奶，是橙枝」

「橙枝啊？那姑娘好，我可喜歡了...我乖孫啊，眼光就是好，跟你爸一模一樣」

不得不說，傅奶奶出招就是高級，毫不破綻地連帶著把馮婉儀給誇讚了。

「謝謝奶奶」傅則北忍著笑意，心裡暗暗佩服傅奶奶的演技。

傅家兩位老人，可謂是出了名的寵孫狂魔。

尤其是傅奶奶，向來對傅則北都是要求必應，生怕給的不夠多。

「對了，現在法定結婚年齡是幾歲啊？」

馮婉儀臉色僵了僵，說：「媽，兩個小孩只是談談戀愛罷了，離結婚還遠著呢」

「不遠不遠。小北都十八歲囖，不小了。以前我發現明遠偷偷跟你談戀愛那會，他也才十七呢」

「媽，這些事，就別在孩子面前說了」

唉。

她兒子知道得越多，她可就越沒有立場去說服他了。

「好，不說不說！我的乖孫，奶奶爭取早日回來見我孫媳婦，你可得好好待人家，知道沒有？」

「奶奶，知道了」

「對了，聽說你們住一起了？」

「嗯」

「果然不愧是我孫子！不過現在，還是得以學業為重。雖然奶奶盼著抱曾孫，但是奶奶還是等得起的，高考後，好說好說！」

馮婉儀：...

傅則北扶額，無奈道：「奶奶，橙枝才十六歲呢！可不能讓小姑娘知道你現在就有抱曾孫的想法，不然可得嚇跑了」

「哪有這麼嚴重」傅奶奶說完，接著回了身旁的傅爺爺幾句，繼而著急開口：「哎喲，死老頭竟然跟別的老太婆跳舞了，先不說了，奶奶要非得要教訓教訓這個死老頭」

話音剛落，電話傳來一陣嘟嘟聲。

「媽，你從小就教育我，要聽奶奶的話。所以，我得跟橙枝好好的」傅則北臉上掛起一抹乖巧無辜的笑容，一副乖孩子相。

可是馮婉儀卻並不以為然，只見她雙手交疊於身前，問：「什麼時候串通奶奶的？」

「哪能是串通？不過是我跟奶奶之間的默契罷了」

「…」

「那…媽，你是同意了？」

「你把爺爺奶奶這兩個救兵都搬來了，我還能不同意？」

「謝謝媽，那爸那邊…」

「我來說…，我可不願意看到你跟奶奶一起串通來對付我老公」

「…」

傅則北：想不到一切比想象中來得順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