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玉碎瓦全（四）
梁蕭進東京有自己的目的，玉小樓一開始就有所猜測。
否則按照他這種人的性格，是斷斷不可能盲目行走的。
只是從半個月前，她問了梁國的大致情況之後，梁蕭就始終安安分分打扮成一個盲眼侍衛待在玉淮洛身邊隨身伺候著，絲毫沒有其他動作的意思。
玉小樓對此不禁有些意外，但她更多的，是想知道，玉華到底在哪兒？
這半個月，玉小樓把整個丞相府給逛遊了個遍，卻始終沒有見到玉華的身影，玉丞相府上的人誰都知道她是長公子帶過來的人，見了都恨不得把臉貼在地上走，她更是半點兒消息都沒打聽到。
可謂是，結結實實的浪費了半個月的時間。
不過，倒還是有那麼點兒收穫的——她在丞相府和大小姐玉無顏結識了。
這件事還要從玉小樓剛來到丞相府那幾天開始說起。
梁蕭當時對玉小樓說道，「梁國從前並非叫梁國，而喚作晉國。」
「是金人南下后，佔據江左自立為王，當時的皇帝連夜出逃到江南行宮，建都東京，改國號為梁。」
「國號可不是那麼容易更改的吧？」玉小樓聞言頗有些不信的蹙了蹙眉頭，「就算是被逼跑到江南躲避，也不至於把老祖宗定下的國號給改了。」
梁蕭就笑了，「你猜的半點不錯，逃亡江南的路上，鎮南大將軍梁乾祐謀朝纂位，殺了皇帝自立為王，因此改國號為梁。」
他怎麼能把自己親爹乾的這等大不逆之事說的如此輕快？
玉小樓頓生一陣惡寒，她從前就覺得梁蕭這個人的笑意不達眼底，滿是涼薄，如今卻讓她感覺到徹骨的寒冷。
「當今皇上可是你親爹，你說起話來還真是不遮不掩的。」
她忍不住輕輕轉過去了目光，輕聲道。
「那有什麼？」梁蕭輕快道，「我們是在心裡說話，除了你我，不會有人聽見。」
玉小樓嘴角抽了抽，把話題轉了過來，「不過這件事兒和玉丞相家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怎麼沒關係？」梁蕭道，「玉丞相娶得的側室大夫人，就是晉國的嘉寧郡主，完顏敏敏。」
「金人佔領皇城之後，梁乾祐上位立刻對金人求和，雙方互通婚姻，金人派嘉寧郡主前來和親，梁乾祐派自己的二兒子梁晗前往晉國做質子。」
「大夫人竟然是晉國的嘉寧郡主？！」玉小樓著實吃了一驚，「可是一國郡主怎麼會甘心做一個側室？」
梁蕭搖了搖頭，輕嘆一聲，「是嘉寧郡主指明要嫁給玉丞相玉庭華的，但玉丞相夫婦伉儷情深，絕不願意再立正妻，嘉寧郡主竟然願意屈身下嫁，後來沒過兩年，就生下了大小姐玉無顏。」
玉小樓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想起這事兒之後，抬起頭轉了轉眼珠，上上下下審視打量了面前的梁蕭一番。
如今梁蕭來到玉丞相府中，換了一身尋常的侍衛裝束，除卻臉上萬年不變的一條黑色蒙眼布之外，整個人僅從身形上看，便只是個面貌稍有些俊俏的尋常盲眼青年。
這麼乍一看，她還真猜不出來面前的男人到底多少歲了。
玉小樓停頓了一下，自己這張嘴比腦子更快，冷不丁就問出了口，「按照你這麼說，你的年齡是比大小姐玉無顏還大上幾歲了？」
「我爹梁乾祐弒君篡位的時候，我十五歲。」梁蕭淡淡道。
玉小樓想起古人十幾歲就領兵打仗的，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口水，「那……那梁國到如今建國多少年了？」
「十五年。」梁蕭面不改色道。
玉小樓心裡有了點兒數，又想了想梁蕭說過的現在的六個皇子，最大的皇子梁邑是三十八歲，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這皇帝還真能折騰的，想必後宮女人也不少。
梁蕭作為最小的七皇子都三十歲了，在她們那個時代可都算是一隻腳邁進中年的門檻了。
不對，梁蕭，七皇子？
玉小樓的腦子裡眨眼間一根弦斷了，她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了梁蕭是皇子的事情，而且梁蕭也在剛才盡數說了當朝的六個皇子，唯獨沒有說他。
梁蕭也沒有否認，是不是就意味著，梁蕭在告訴她一個消息：他確實是七皇子。
想到此處，玉小樓猛然抬頭看著梁蕭，梁蕭也像是終於等到了這個小姑娘的回應似得，嘴角慢慢的勾了起來。
「你承認了？」
玉小樓皺起了眉頭，面色有些嚴肅的和梁蕭對視。
「知道了我那麼多事，你可就是我的人了。」梁蕭勾唇輕笑，手指輕飄飄的挽住玉小樓垂落肩頭的一縷青絲長發。
「什麼你的人？！」玉小樓眨眼間臉紅了大片，伸手啪的一聲把梁蕭的手給打開，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連忙後退了兩步。
梁蕭也不惱，收回手抱胸靠在廊柱上，輕輕地笑出了聲，笑完了玉小樓還扭捏著站在距離她有點兒遠的地方，彆扭的一聲不吭也沒有絲毫走近的意思。
他唇角微勾，存著些戲謔的心思，走上前去故意逼近玉小樓，玉小樓登時瞪大了眼睛後退幾步卻一下子撞在了身後的牆上，緊張兮兮的模樣宛如受驚的小鹿一般。
「你……你幹嘛？」
梁蕭的心情更好了幾分，他故意低下頭逼得玉小樓退無可退，在人家小姑娘的耳邊輕聲張開了嘴，隨著耳語輕輕呵出熱氣。
「告誡你。」
他輕聲說，「要是說出去，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玉小樓剛剛還劇烈跳動的心臟猛然就不跳了。
-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玉小樓氣的狠狠把面前的小石頭給踹飛，她正走在花園的小徑上，回想起剛剛最後和梁蕭的對話，以及性命的威脅。
她就更氣了。
梁蕭怎麼可能真的就把她當做一個什麼特別的人呢？
說著什麼好聽的話，不過就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她可倒好，竟然還在一遍遍的回味揚州城的八月會，揚州城梁蕭摘下蒙眼布時乾淨白皙又俊美無雙的臉以及那張臉……還挺好摸的觸感。
「嘖！」
玉小樓的心裡又閃過那一雙銀白色眼瞳滿是笑意的樣子，暗罵自己一句不爭氣。
「什麼人？！」
驀地，從前方傳過來一聲脆生生的低呵，玉小樓一愣，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