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玉碎瓦全（八）
她像個茫然無助，又可憐兮兮的孩子一樣。
完全忘記了面前的梁蕭是怎麼口口聲聲威脅她，要殺她的。
白皙又柔軟的手指，顫顫巍巍的牽了牽梁蕭的袖子，面前十六歲的小丫頭，聲音都帶著點兒輕微的顫抖，「這不合理啊梁蕭，為什麼玉淮洛會知道？」
為什麼她從來都沒說過的事情，玉淮洛會知道？
梁蕭看著面前滿臉滿眼都盛滿了恐懼的小丫頭，臉上的神色卻依舊是佁然不動的冷漠，他沒有扯出來自己的袖子，只是淡淡道，「玉淮洛的身份特殊。」
「什麼身份？！」玉小樓忙道。
她越發越覺得這不是一場普通的穿越，為什麼原本只是個普通的古人，卻能知道這麼多事情？
「玉淮洛是丞相府嫡長子，」梁蕭道，玉小樓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盯著他，忙點點頭，「這我知道。」
「玉家的家徽是朱雀雙生。」梁蕭又道，「這是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家徽。」
玉小樓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梁蕭垂了垂眼睛，淡聲補充了一句，「就是說，玉家並非屬於任何一個國，而是屬於整個天下。」
「遊離於政權之外的家族？」玉小樓費力的理解著。
「這麼想也對，」梁蕭點點頭，「他們有時候入世輔佐一方王侯成就一番大業，有時候出世隱匿於山水之間安居樂業。」
「最近一次出世，是十五年前的玉家家主玉庭華做的決定。」梁蕭道，「玉庭華帶領玉家出世，輔佐梁乾祐，謀朝篡位。」
「他們永遠都只會選擇正確的人予以輔佐，也永遠都會傾向於正確的那一方。」
玉小樓的心在一點點下沉，她的手指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掉了下來，落在桌子上，「什麼才是正確的，什麼人才是正確的人？」
「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之人，就是正確的人。」梁蕭說著，他的臉色晦暗不明，但玉小樓的心卻早已墜落，根本無暇去顧及他的臉色到底是什麼樣的。
她這是第二次在穿越後面對這樣的問題。
第一次是，「到底什麼人才是該救的人，什麼人才是該殺的人？」
第二次是，「到底什麼人才是真正的正確之人，什麼才是真正正確的？」
「所以為此不惜謀朝篡位？落得千古罵名？」玉小樓難以理解，眉心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梁蕭卻笑了，露出一抹極其戲謔卻又譏諷的笑，「誰知道玉庭華和梁乾祐這兩個老頭子整天都在想什麼，怕是史學家們的筆杆子都要把他們給罵死了。」
「可……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家族，又能做到什麼呢？」玉小樓震驚的內心平復下來之後，逐漸的，呼吸也跟著平復了下來，她開始穩定而理智的思考其中的厲害。
她現在已經很清楚，很明白的可以肯定。
這不是一次普通的穿越，這個古代，也和她以往所認識到的並不一樣，甚至……這可能並不是古代，而一個……
她不敢想。
玉小樓閉了閉眼睛，等著梁蕭的回答。
「玉淮洛知道這世間所有的事。」梁蕭輕輕道，那隻漆黑的眼睛驀地透亮的驚人。
玉小樓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心裡逐漸蔓延開來的，細細密密，又密密麻麻的微小恐懼，佔據了她整個心房，「知道這世間所有事……是什麼意思？」
梁蕭那雙透亮的眸子就那麼深深的，又平靜的盯著她，他輕聲道，「就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或者，更大。」
「所以……所以梁乾祐的謀朝篡位，我的借屍還魂，他全部一早就知道？」玉小樓的嘴唇微微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梁蕭點點頭，「恩。」
玉小樓理解不了，她真理解不了，她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盯著桌子面兒上某處，一邊不住的輕輕搖著頭，一邊喃喃自語著，「怎麼會呢，怎麼會呢……要是玉淮洛一早全部都知道……那，那豈不是，豈不是連我要找的人是誰他都知道了？何必再叫我去試探呢？」
這件事梁蕭也不知道，他沒法回答玉小樓，看著面前這個丫頭一臉惶恐不安的模樣，有心想開口說點什麼，最終還是抿了抿唇，半個字都沒說出口。
「因此，他讓我帶話給你，明兒讓我和你一起去參加東京的名流詩會。」
「詩會上會遇到什麼人？」玉小樓還是沒有看梁蕭，一雙透亮的眸子就那麼直愣愣的盯著面前的桌子面兒看。
「他沒說。」
梁蕭道。
玉小樓吸了吸鼻子，又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體，脊樑綳得很直，等她轉過頭去看梁蕭的時候，那張臉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冷靜，「那明天我們就一起去吧，想必那場詩會上會有和二皇子梁晗相關的人。」
看著面前這般冷靜的小丫頭，梁蕭的臉色還是忍不住怔愣了一下，他細細，上上下下把玉小樓打量了一遍，最終還是把一直憋在心裡沒有問出口的話，問了出來。
「你多少歲？」
玉小樓低垂了眸子，「你問這個幹什麼？」
這幅原主的身體，玉小樓一早便認出來了，這不過是個十五六歲大的丫頭的，而她卻是個已經二十五歲的女人，放在古代，那就已經算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莫名的，玉小樓並不想告訴梁蕭自己的真實年齡。
梁蕭愣了一下，他這才感到尷尬，明知道憋了這麼久都沒問，那肯定是不適合問的，可剛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腦子一熱就這麼問出了口，這會子忙道，「姑娘不想說在下自然不會逼問。」
說完，他就站起身欲走，邊道，「明兒我來接你。」
「哦，哦好。」玉小樓從恍惚中忙回過了神，點了點頭看向梁蕭的時候，他已經走出門去了。
不知為何，玉小樓心裡有點空落落的。
她根本沒想過梁蕭才十九歲，梁蕭做的所有事，梁蕭的外貌，沒有一點，沒有一件，讓她會聯想到面前這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竟然才十九歲。
而他也從來都沒有提及，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充州城被人追殺，甚至還是一個皇子的身份，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差點被人給弄死在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