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百花失色
「兔兒爺,怎麼是你啊?」知憶拍了拍兔闕仙人的肩膀,將他手中的包裹又奪了回來。
只見那兔子一臉驚詫地打量著眼前這個長得賊眉鼠眼的男人,伸出他肥胖的手撫了撫胸口,似乎在平靜自己的心緒,這頭一次出來搶別人東西,沒想到摸到老虎尾巴了,真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吶,兔闕仙人暗自叫苦。
「這位強盜大哥,請饒命。」兔子連忙將身上所有值錢的物件一齊遞到知憶手中,雙腿不停地打著哆嗦,支支吾吾道:「小仙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哥見諒。」
知憶「噗嗤」一笑,原來堂堂廣寒宮的總管也是個膽小的主兒,她將兔子塞到手裡的值錢物件又還回去給他。沒想到這一舉動讓他更加驚慌,連忙說道:「大哥莫不是嫌棄小仙物薄?還望您收下,不然真折煞小仙了。」說話間他帶著懇求的語氣,不停伸手去擦拭額頭的汗珠。
知憶剛欲開口,齊光小童也趕了上來,見是兔闕仙人連忙俯身行禮。兔子此時哪裡還顧及得到這些禮數,他連忙跑到齊光身旁,輕聲在耳邊問道:「齊光小童,你身上也沒有些值錢的物件,先借老朽一些。」說完他還望了知憶一眼。
齊光小童被他這麼一問,自然是雲里霧裡的,疑惑地看向兔闕仙人,「兔兒爺,你要這些物件作甚?」在天界能用錢財的地方並不多啊,齊光撓了撓頭。
「眼前這位強盜大哥你沒看見嗎?」兔兒爺朝齊光使了一個眼色,不小心卻對上了知憶的目光,他連忙將目光一轉,彷彿多看跟前這位強盜一眼,他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去。他心裡嘀咕著,也許這個模樣才該是強盜該有的樣子,像自己這般慈眉善目的,著實不是塊當強盜的料。
齊光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忍不住大笑道:「這這,兔兒爺,您看清楚了,他啊,是殿下身邊新來的小童,名喚斂財。」
說話間,知憶就朝他飛過去一個白眼,齊光立馬將笑聲壓在喉間。這兔兒爺繞著知憶打量了一圈,這略有矮小的身板,濃眉大眼之中幾個大痣赧然在目,「這殿下的眼光,唉,真是一日不一日了。」兔子搖了搖頭,天界那麼多的美仙娥俊仙童偏偏擇了個醜陋的。
知憶品出了兔子的話里變相說自己其貌不揚,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去,「我如今這副模樣,還不是拜殿下所賜!再者,我如今的面貌倒與兔兒爺您不相上下嘛。」
兔兒爺一下子噎住了,剛想說出口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里,如梗刺一般,他吞了吞口水,又開始與知憶爭論起來,「胡說八道,老夫的容貌乃天上地下舉世無雙,豈是你這蛤蟆之貌能相提並論的?」話音剛落,兔兒爺對「蛤蟆之貌」這個詞來形容知憶的樣貌覺得再貼切不過。
依照他這個講法,他就是天鵝之姿了,知憶雙眼不由地翻了翻,露出鄙夷之色,還不覺地往後退了兩步,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不與他一般計較,取了包裹便往玄修宮的方向去。
兔子望著知憶離去的背影,莫名地覺得一陣熟悉,轉頭看向齊光小童,「齊光,這背影怎麼和那隻小狐狸如此相像?」
齊光以為他看出了什麼,連忙伸手捂住他的雙眼,「兔兒爺,您肯定是眼花了,阿知都已經神滅了,怎有死而復生之理呢?您肯定老花眼了。」齊光一邊笑道,若是阿知真被別人知道還活著,殿下定要非趴了自己的皮不可。
兔子連忙掰開齊光的手,想睜眼再細細看一下知憶,可眼前就只剩幾片落葉在空中翻轉了,哪裡還有知憶的身影。
待他想轉頭過來再瞧向齊光,齊光也不見了蹤影,徒留他在那看了看白雲,又望了望晚霞,第一次搶劫竟然如此失敗,他還有何臉面出現呀,於是乎,為了不讓別人看到他,他變回了原形——一隻肥胖的大兔子,正慢慢挪動著軀體回廣寒宮。
知憶學了二十年的御雲術,今日終於敢自己乘雲,雖然飛得晃晃悠悠不穩當,可還算是她學得略有所成的一件事了。耳邊的風呼嘯而過,撕扯著她的頭髮,忽然一個念頭浮上她的心頭,既已學會何不飛得再快些,於是,她念了句咒語,雙手在兩邊的雲朵一撥,就飛出了好遠,再一撥又飛出了十里左右。是以,知憶覺得御雲術已運用得十分嫻熟,又加快了許多速度,不料剛越過花微雨宮的上方,一個趔趄沒站穩就栽了下去。
「救命啊!」知憶吶喊,但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再無其他,這回是要摔成泥醬了吧!唉,果然一回天界就諸事不順,知憶心裡暗嘆了口氣。
「撲通」一聲,只見知憶倒插在泥土中,雙腿不停地搖擺著,試圖想從土裡把頭拔出來。周邊的花草們扯動著根須連忙往後退了一尺,它們的鬚根斷落在泥土裡也顧不得,只想離插在土裡的男子遠一些,否則一不小心輕則枝折,重則丟了性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還是保全自己要緊。
好不容易知憶才從坑裡出來,一股泥腥味在喉間翻滾,她只好不停地吐著口水,欲將嘴裡的泥土吐乾淨。隨即彎下腰將散落的物件兒撿起來在嘴邊吹了吹,又擦了擦才裝回包裹里。少頃,她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將包裹往背上一搭,準備離開時卻在百果園中碰見了玉雨蕭。
四目相對,久久無話,想起上一次相見還是在自己的「神祭」之禮上,知憶忽然想起玉雨蕭那句「此後,世間繁花顏色皆是灰暗」,這時她才轉頭看了身旁的草木花朵,果真只有黑白色,知憶心裡一擰,這真是自己造的孽啊。
於是,她將背上的包裹悉數放下,又低頭對花草們說了句抱歉,隨後跑到玉雨蕭身旁,以從未有過的嚴肅的神情望著他,「玉雨蕭,可否將花草恢復七彩繁色?」那語氣里即有懇求,又有一種十分迫切,她臉上的痣隨著她說話口型的變化而一動一動,似幾滴移動的墨水。
玉雨蕭感覺甚是奇怪,他微抬眸凝視著眼前這個只到自己肩膀處高的男子,過了一會兒,才輕啟紅唇,淡淡道:「你是何人?我又為何要恢復?她死了,這是我應允她的。」
知憶恨不能一巴掌拍上去,但她還是將抬起的手又緩緩放下,極力忍住自己的情緒,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還活著,否則會引火燒身,她咬了咬牙,「玉雨蕭,你怎知這是她想要的?或許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任何物件或者生靈陪葬。」
「你怎知她不想?就算她不要,這也是我能給她的。」他伸手去夠頭頂的一串果子,袖子一下子滑了下來,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他將果子握在手裡,一用力果子就消失在他的掌心中化成了灰燼,他將這灰燼撒在地上,「這是我唯一能祭奠她的方式。」
知憶深吸了一口氣,「或許他並沒有殞身呢。」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緊緊注視著玉雨蕭,生怕錯過他的每一個表情,她試圖想從他的臉上得到突破口。
果然,一聽到知憶這麼說,玉雨蕭的神情浮現一絲希冀,臉上的雲翳一下子驅散了,轉過頭來亦望著她,「你從何得知?」他逼視著她,似乎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又是誰?」
知憶不覺得往後退了兩步,尷尬地笑著解釋道:「小妖乃三殿下新擇的書童,那日知憶的神祭禮上小妖曾在場,阿知在棺中面色從容,不像是身死魂滅之人,是以小妖覺得或許他沒有死,當然,這一切都是小妖一人的揣測。」可不就是嘛,當日她是從頭到尾都在場的那個。
玉雨蕭又垂下了眼眸,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著,似乎在對自己說,又似乎在對眼前這個汪洋大盜般的人說,「怎麼可能還活著?那日我測過她的神息,一絲都沒有了,一絲,都沒有了。」他的聲音充滿悲傷且極輕,輕的只容他們兩人聽見。
知憶想伸手去安慰他,她從來不知道玉雨蕭會對自己的死這般在乎,而她與他見面似乎不超過五次,「為了一個交情不深的人如此難過,值得嗎?」她終是按捺住自己的雙手,靜靜地看著他。
玉雨蕭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知憶的話全然不入耳。忽然,身側的花朵開始收斂了花瓣,毫無生機地垂下了頭,樹上的果子從枝上掉落,知憶見狀,想起了玉雨蕭的情緒會牽動著世間百花萬木,若是玉雨蕭再這麼哀傷下去,整個花微雨宮的樹木花草都會蔫萎的。
不行,不能讓他再這樣頹廢下去了,知憶疾步上前按住玉雨蕭的肩膀,大聲地罵道:「玉雨蕭,你就是個不顧別人死活的混廝!」她試圖罵醒他,但似乎沒有成效,她急得有些跳腳,朝玉雨蕭就是一巴掌,「玉雨蕭,他不過是個小妖,死不足惜,何以用萬千生靈來陪葬呢?」
玉雨蕭的嘴角泛著點點血絲,他伸手捂著被打的臉龐,疼痛感在慢慢擴散,刺痛著他混沌的神經,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絲,任憑血腥味在嘴裡翻滾,他朝她擠出一絲笑容,「你不知,她曾答應我要嫁我為妻,可現今卻撒手人寰不作數了。」
知憶微微皺眉,好像似乎有這麼一回事,可當時說要嫁與他全是因為他花微雨宮的寶貝錢財,沒成想他卻記了這麼久,如今聽來卻是有幾分歉意湧上心間。
「玉雨蕭,他不過是只貪財的小妖,欲說嫁與你不過是謀圖你的錢財,你又何須將她往心上?」
「你非她,何以知她意?莫非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