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謀
陸炳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心情大好,甚至還有心情調戲了一下紅袖:「小寶貝,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有沒有想本少爺我啊?」
紅袖強忍著照他笑眯眯的臉來一拳的心思,一本正經的道:「少爺,您才出去了不到一個時辰就會來讀書來了?」
一句話將某個無恥之人打回原形,太丟人了,連個毛筆字都不會寫。WENxueMI。cOm哥決定了,從現在起,哥要奉行閉門謝客,一心苦讀聖賢書,天天如一日,日日如一天的精神準則練字讀書,再說好像陸炳在嘉靖十六年武舉科考中一舉高中的,現在連個毛筆字都不會寫,太丟爺的臉了。
不提陸炳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暗暗發狠準備苦讀,卻說陸松自得了兒子一番「金玉良言」,之後立刻是幡然悔悟,痛下決心,徹底將平湖陸家拉下水了。他在書房裡尋思了一會,就著人備馬帶三五個小廝徑自去了城外平湖陸氏族房。
話說這平湖陸氏當真有著數百年的歷史了,放在大明朝,那就是蠍子的尾巴——獨一份的大世家,就連河南范氏也不見比得過的。自從先祖跟著徐達將軍血戰沙場壯烈為國捐軀之後,平湖陸氏算是徹底的消沉下來了,朝中無人,外無強盟,已然淪落為比較大的地主老財了,遠遠比不過那南陽陸氏了那一支了。
最為稍好的就是陸松這二房了。其父也曾在景泰年間中過進士,捐了安陸府尹同知,還受過於少保的嘉獎。現在他為興獻王府詹僉事,雖說藩王不能謀得好的出路,可他覺得完全可以安心的,只要,只要兒子變成以前的兒子,刻苦讀書,他相信兒子將來終究會入閣為相的,就算不能入閣,憑著祖上的那些還可以混個將軍,終究能將平湖陸氏帶向輝煌的。
騎在馬上的陸松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兒子。今天一席話,他知道這兩個月完全是小看了兒子,十年寒窗苦讀為的不就是一朝青雲直上保全家族綿延長運嗎?不讀就不讀吧,如若此事完全是兒子思索所得,那麼讀上十年聖賢書又怎麼樣?到頭來還不是走上這麼一條智謀帷幄之路。
可是,若不是呢?那麼就有高人指點,可那高人為的是什麼?
陸松雖然也是讀過聖賢書的,可他不是那種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獃子,自小他就有家族使命感,所有的一切都是為的平湖陸家長盛不衰昌運百年所讀,所以他一次不中之後就另走它路了,將平湖陸家綁在了興獻王身上,當然他沒有將興獻王看作太宗皇帝,也不講自己看作那個為禍狠戾的和尚,他為的是整個平湖陸家不再徹底沉淪,消弭於他的手中,儘管他不是平湖陸家主事之人,可他自小受的教育就是如此。所以,他的一切都是為了平湖陸家著想。
今天聽了陸炳膽大放肆的妄言,心裡竟然認同此事。是的,除了此法,再無任何可救平胡陸氏上上下下兩千多口人的法子了。想到要將這兩千多人的性命一力交給年僅十五歲的兒子,陸松忍不住的心潮澎湃,激動得連身子都顫抖了,是的,自己二房這一脈雖獨立撐著平胡陸氏,可一向遭別的房所忌,這一次恐怕更加如此了。不過,自己究竟是自己那個不知好歹的兒子的父親,一定會保下他不再遭受任何罪責。
陸松這樣沒有頭腦的亂想著,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個大的莊園前。不待下馬,就有小廝過來牽住他的馬匹,一個小廝飛奔進門大喊道:「二爺回來了,二爺回來了。」
陸松聽的心下一怔,似乎有些人等他多時了。再一想,怕還是陸炳惹的禍吧,心中卻對陸炳的分析更信一層,如此今日之事至少還有轉機的。
剛要進門,就見裡面湧出了一大群男男老少,齊齊看著他。他也不理會其中大部分的厭惡與鄙夷的神色,朝著領頭的一富態長者道:「大伯,子敬有要事相稟。」
那富態長者正是陸松的大伯,平胡陸氏當家人陸謙陸元朗。陸謙上前溫笑著道:「小四前來,我平胡陸氏必有救矣。嗯,走吧,進去說。」說完把著陸松的手臂率先走進大門。
陸松甚至不要回頭就能知道背後的是什麼神色,不過此時卻也不再忍讓之時,自己為的是這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兩千多人性命而來的。他一再回憶著兒子說過的話,想著進去之後所要面對的各種詰難,一下子豪氣頓生,自己這一回不達目標誓不回頭。
來到大廳,眾人分坐之後,都齊齊看著陸松。陸松略微一瞧,發現這些人全部都是平胡陸氏各房主事之人各陸家商會主持之人,並且似乎就差他一個了,看他們的茶水就知道這些人來了好一會了。想來估計自王巡撫剿滅叛軍俘虜寧王之後,各方都收到消息,平胡陸氏二房陸松之子陸炳曾借糧與王巡撫,
原想分得一杯羹的,不料大批江湖人士出現安陸城,眾人這才發現這不是一個大餡餅,卻是一個大陷阱,稍有不慎,就會陷進去,萬劫不復的。眾人這才陣陣著急了。而陸松一來是興獻王詹僉事,公務繁忙,眾人找不到他的空閑;二來此事據說興獻王世子也參與了,這要是找去興獻王府,那還想不想活著出來了,雖然藩王不受皇帝待見,可隨便搞死個把個平民,卻不成一點問題,尤其是皇家更愛臉面;三來陸炳整天與興獻王世子混在一起,誰也不敢找上去;四來,去過陸松府上的都是些小字輩的,不清楚陸老太君的跋扈與護犢子之狠,去了,只是一個管家出來招呼,別的誰都見不上,想見陸老太君,被那老太太提著拐杖攆了出來,再也不敢去了。所以這些人被逼得沒辦法,這才找上陸氏宗族。
陸謙對著陸松道:「小四,我原本還想找你回來,不想你正好趕來,大伯心中甚慰,可見你還是想著咱們平湖陸家百年機運的,不枉你父親教導你。」
陸松深深低下頭道:「大伯,諸位兄長,掌柜的,都是陸松管教不嚴以致孽子做出如此之事,為平湖陸家帶來滔天橫禍,讓陸氏百年名譽毀於一旦。松深感愧疚,無顏面見泉下祖宗老父和諸位。」
說罷,陸松深色莊重跪下,重重的磕著頭,不一會就見額頭已然磕破,鮮血直流,看這架勢是要死磕到底啊?
陸謙旁邊一個黑面男子,眼中露出不忍之色,想上前扶起陸松,可眾人都低下頭,卻也不說話,整個大廳除了陸松磕頭的「咚咚」之聲再無他音。他朝著陸謙看看,低聲道:「爹……」
陸謙不語,半晌閉上眼睛,低聲道:「夠了,小四。」聲音低沉卻又不容忽視,眾人這才抬起頭,那個黑面男子立刻上前阻止了陸松機械似的戧地。他這才發現陸松額頭血流如注,面色蒼白,身子連連顫抖。他心中凄苦卻又不敢言語,只是朝著半躺在大廳最上的陸謙看,半晌陸謙忽地睜開雙眸,眼裡閃過一抹精光,看的他心下駭然,暗暗低頭。
聽的陸謙低沉的聲音問道:「小四,你有何事要稟?」
陸松雖然看似凄慘無比,但心神高度集中,等的就是這句話。他睜開雙眼,低聲道:「大伯,可容子敬單獨相稟?」
陸謙和眾人心中一怔,不待陸謙說話,就有人喊道:「陸四哥,今日我平胡陸氏上上下下千百號人都累陸炳那畜生所拖,此時若不將其逐出陸氏家族,情何以堪?理何以堪?法何以堪?」
一下子猶如點了炸藥桶般,大廳里粗聲四起嘈嘈雜雜。
陸謙低喝一聲:「放肆!」
一下子猶如炸雷般響起在大廳,看著陸謙鬚眉結張滿臉陰沉赭色,眾人立馬變得跟和尚般眼觀鼻鼻觀心,悄無聲息。
陸謙道:「小四,你跟我來。陸柏,你替我招待大家,不得無禮。」
那黑臉男子低首應聲「是」。
陸松掙扎的站起來,不要陸柏扶持,跟在陸謙後面出了大廳,眾人也莫敢再追出來。
跟著陸謙七扭八拐的來到一個小書房裡,陸謙對門口的陸松道:「進來吧。」
陸松進去關門之後,直接跪倒在地,哭聲道:「大伯救我!」
陸謙狠聲道:「畜牲,如此橫禍,平胡陸氏一個不留,我救你,誰救我?誰救這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兩千多人?」
陸松高聲道:「有人可救!」
接下來,陸松直接將自己兒子的一番話原原本本告訴給陸謙,將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震的是心肝超高速的跳動,血液超高速的循環,那是多麼的一個幸喜啊!又是多麼的一個五體投地般的佩服,看的臉上猶有血跡的陸松大感齊惑:這老頭幹什麼呢?臉色怎麼一紅一青一白的?
若是陸炳在此定會想到:「我靠,都是演技派啊!這臉變得川劇大師也不過如此。這頭磕的,沒人的時候竟然能完成一個箭步跨進門,順勢再關門,再是雙膝猶如突然失去關節般無重力下垂,再是眼淚若淚腺分泌失調般狂涌而出,再是「咔」說停就停,不費一滴。牛人啊,都是牛人,這放在後世,都是帝級實力派演員,不服不行啊!」
陸謙說實話心裡實在是受不了如此大的衝擊:先是被人告知,平胡陸氏惹上滔天大禍,可能雞犬不留,他心中極度悲苦,想一死了之,可他是族長,他不能再被後人唾罵,無顏見泉下祖先;後來有說是事情簡單得很,一個字就能搞定,他的心神差點失守了,白活了那麼多年啊,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還沒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看得清,丟人了啊!
陸謙心中卻也不再計較,仔細思量了一陣,覺得此事只能拚死一搏再無退路了。成,搭上巨頭了,是個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不成,平湖再無陸氏。再加上有陸松一家與興獻王府的關係,嘿,此事做的。
陸松見陸謙沉思半晌臉色終於恢復平靜,低聲道:「大伯,小四突然感覺頭暈得緊,可否回府略作休息?」
陸謙一怔,他老狐狸一般的人了,豈不明白個中緣由,歉意的對陸松道:「小四,是大伯過於緊張了,你可別放在心上啊!既然你頭暈,那麼就先回去吧,不必再向他們告辭,切莫耽誤,你的身子要緊。」
陸松心中暗樂,我的身子要緊,錢也要緊,回去之後,您老人家還有麵皮上門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