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堆雪人
第570章清風挽月曲
關於誥封是否可以再加軍銜的決策,內閣一直僵持不下。
林挽雖不入宮上朝,但從其他人口中,她也多少能知道如今這事鬧的大家都挺不愉快的。
可傅遲一直不退步,內閣內部無法達成一致,這件事也一直定不下來,將近年末,朝廷的氣氛也有些僵了。
於是,林挽思量再三,決定去勸一勸傅遲。
這個勸,還得勸得有些技巧。
直接挑明了說不行,畢竟傅遲這些天,一定天天聽各個不同的人說一些大道理,利弊得失,他一定比誰都心裡有數。
若是這個時候林挽再去班門弄斧給他講一堆大道理,只會適得其反。
於是,林挽思量再三,跑到了披星樓,去找白荔。
披星樓是林挽按照約定,在回京之後,特意給白荔搭的一個戲台。
地段是白荔自己挑的,靠近護城河,位置偏僻了些,因而這裡並不熱鬧。
但白荔並不在意。
她在乎的從來都不是看她唱戲的人多不多,而是她能不能唱自己喜歡的戲。
只要是她喜歡的角兒,便是台下空無一人,她也能唱出這個人的精髓來。
這天,白荔一個人在台上唱起了《昭君出塞》。
唱到昭君含淚揮別啟程北去的時候,白荔聲聲悲切,心臟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
恍惚間,她似是看到一個人坐在台下,溫柔凝望著她,並為她的唱腔感動落淚。
那人穿著一身藍色長衫,一如既往地坐在正中央的位置。
便是白荔從來都只有他一個觀眾,他也只坐在那個位置,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台上正在演繹別人人生的她。
「秋木凄凄,其葉萎黃。
有鳥處山,集於苞桑。
養育毛羽,形容生光。
既得開雲,上游曲房。
……」
白荔唱著王昭君的怨詞,滿是凄怨的眼凝望著台下唯一的觀眾,聲聲催淚。
無論是貴妃醉酒,還是昭君出塞,白荔所唱的戲本,與民間傳頌的都不太一樣。
她唱的戲本,都是岑子聿生前自己寫的。
是他特意寫出來,讓白荔站在他搭在自己宅院的戲台上唱的。
他曾問白荔知不知道民間戲本千千萬,為何他獨獨鍾愛這四大美人。
白荔說她不知。
那天岑子聿有些醉了,他說:因為對我來說,站在台上的你,就是我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翩翩之燕,遠集西羌。
高山峨峨,河水泱泱。
父兮母兮,道且悠長。
嗚呼哀哉,憂心惻傷。」
一陣撕心裂肺之後,白荔跪坐在地,一手伸向遠方,似是努力想要抓住什麼。
這時候,一陣清脆的掌聲從門口傳過來。
白荔驀然回神,看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一時有幾分茫然。
直到林挽走到戲台下方笑盈盈地看著她時,她才算徹底從恍然中解脫出來。
原來他走後,根本無人再願意坐在台下,聽她完整地唱上一段曲兒。
「夫人,您來了。」
白荔低下頭,擦了擦眼淚之後,朝林挽行禮。
「是呀,我來的時候見你唱戲唱得入迷,不好打攪,就在門口聽了一會兒。」
林挽笑起來,「就一小段,我都聽哭了呢。」
白荔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讓夫人見笑了。」
林挽鮮少來聽她唱戲。
便是披星樓是林挽親自讓人搭起來的戲樓,可實際上,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裡聽白荔唱戲。
白荔就知曉,林挽來找她,應當是有什麼事情的。
「事情倒也不是什麼大事。」
寒暄了幾句后,林挽切入正題,「那個……能不能麻煩你編一個簡單易學但是又好看的舞啊?」
說著,林挽從懷裡掏出了幾張什麼,「就照著這個曲兒。」
那是林挽上次跳舞之後,傅遲特意為她譜的一首曲子,名叫清風挽月曲。
這曲子譜完之後,林挽就一直說要編個舞跳給傅遲看的,奈何她能力實在是有限,沒轍,她只好來找白荔了。
白荔接過譜子,照著曲調輕哼了幾遍后,笑起來,「沒問題。」
林挽感激不盡,給白荔說了個時限,跟著她白天的時候,幾乎都往披星樓跑,希望能儘快把這舞給學會。
這天京都下了雪。
傅遲下朝回到家,沒瞧見林挽的人影,問及,下人也只說她是出去了,並沒有提她是去了哪裡。
若說傅遲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他認為,如今朝廷讓林挽受了委屈,她怕他難辦,所以在家中不爭不鬧,一副看得很開的樣子。
可這並不代表,她就真的能心平氣和地承受這份委屈。
想到這裡,傅遲輕嘆了一口氣,問:「夫人有說她什麼時候回來么?」
下人搖頭,「未曾。」
「那我在家裡等她好了。」
於是傅遲坐在屋裡,拿了一本書,看著屋外邊雪越下越大,而林挽還沒有回來。
他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思量再三后,他披了一件大氅,手上又拿了一件,撐著傘便出門去了。
依著她的性子,如今她應該是在宋家,在祁楓那裡的。
然而當他踏著雪走到宋家的時候,門人卻告訴他:傅夫人已經有好些時日沒有來過了。
傅遲皺眉,又去了祁柏和傅瑥那裡,依舊沒尋到人。
他有些焦急起來:莫不是母親傳了話過來,讓阿挽去她那裡了?
不久前楊啟臻找過傅遲,說起如今天下也算是太平了,拐彎抹角的,問到了他打算何時給傅家添子嗣的事情。
饒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楊啟臻真正問起來的時候,傅遲還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當時他是搪塞過去了,可傅遲想著,依楊啟臻的性子,她斷不會善罷甘休。
從他這裡得不到滿意的答案,她定會想辦法向阿挽施壓。
想到這個可能,傅遲一時竟連馬車也忘了傳,直接撐著傘,往老宅的方向去了。
林挽出門的時候天色並未有異樣。
然而等她從披星樓出來準備回家的時候,屋頂都白了。
可她既未坐馬車,又未撐傘,剛剛跳了舞,如今腿肚子還在打顫,卻只能是踏著雪走回去。
林挽欲哭無淚。
「夫人,那好像是大人。」
袁有全眼尖,一眼瞧見撐著傘從風雪中走來的青年。
林挽愣了愣,看到傅遲之後,臉都垮掉了,「他怎麼也沒坐馬車啊?」
而傅遲終於找到林挽,心中剛鬆了一口氣,便見著姑娘提著裙擺,迎著風雪,一路小跑著朝他飛奔過來。
傅遲張開手接住她,趕緊把衣服給她套上,輕聲責備了句:「怎麼跑這樣遠也不知道坐馬車的?」
林挽笑著看他拂去自己肩上的雪,吐了吐舌,「你不也一樣嗎?」
傅遲噎了一下,沒說話,只是把人攬進懷裡,撐著傘替她擋住了風雪,回家去了。
「去了哪裡?」
路上,傅遲沒忍住問了句。
披星樓和傅家老宅的方向大致一樣,因而傅遲難免會誤以為,真的是楊啟臻把林挽叫了過去。
可轉念一想,若是阿挽去了老宅,見著下起了風雪,母親怎麼也不能就這樣走著回來吧?
因而,傅遲有些拿不準,但林挽卻是賣了個關子,笑著道:「等回去了我再告訴你。」
兩人在風雪裡走了一陣后,林挽有些走不動了。
傅遲覺察出來,就把傘遞到她手裡,背對著她在前面蹲下,「我背你。」
林挽便撐著傘,小心趴在他背上,問:「懷安哥哥,我最近是不是變重了呀?」
傅遲背著她,腳踏進雪裡,一踩一個實。
聽了這話,傅遲笑起來,「你跟兔子似的,只吃菜不吃肉,能重到哪裡去?」
林挽高興起來,雙腳盪啊盪的。
「可是我吃得多呀,上次我去師姐那裡吃飯,吃了兩碗呢。而且飯後,我還吃了兩塊點心。」
「還有去昭迎那裡也是。她說她想念韶州的米糕了,我就去她家裡蒸了一籠,結果她和長卿哥哥加起來才吃了三塊,剩下的全讓我給吃了。」
近來傅遲總不在家,林挽覺得寂寞,就經常跑到外邊去蹭飯吃。
祁楓和魏昭迎那兒,她都是常客。
有時候她也會上傅瑥那兒串串門,但江歸和傅瑥兩個人吧,瞧著都不像是會招待客人的,林挽怕去了反而給他們添麻煩,去過一兩次后,也就算了。
傅遲聽她說起這些聽起來本來很平常的事情,心裡湧出了一股愧意來。
他花費了太多的精力和時間在朝堂,而陪伴她的時間,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反而,朝堂並不時時能如他的意,而這個他連吃飯都不能陪著的姑娘,卻是一直在用自己的包容來予他安心。
他為了給她爭取權益,反而缺少了陪伴她的時間。
想到這裡,傅遲不由有幾分懷疑起,自己如今的堅持,是不是錯了。
「挽挽。」
傅遲想了想,輕聲說:「從明兒起,我每天都回來陪你吃飯。」
「別了吧,你那麼忙。」
林挽嘴角隱了一抹笑,裝作毫不在意地說:「回不回來吃飯沒關係的,反正晚上再晚,你也得回家睡覺啊。我每天晚一點睡,能和你說上幾句話,我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